三月初七,春分后第十五日,亦是清明节。 外面欲雨不雨的,却挡不住道上行人提食盒抱黄纸,往湖边一处小山坡走。那小山坡是坟地,许多人的尸骨都埋藏于此。 小山坡上小草青青,树木郁郁葱葱,若不看坟丘,也是踏青的好去处。只是前日落了场雨,山路泥泞,有些难行。 聂晓微和聂晓柒在薛成和袁思的陪伴下,也来到了小山坡上。相较于薛成和袁思,聂晓微和聂晓柒,已经半行半停,已然走不动了。 突然,聂晓微脚一滑,下意识稳住自己下盘的那瞬间,发出了“啊”的一声。紧接着,聂晓微感受到背后坚实的一扶。她回过头,只听得薛成说了句“小心一些”。 聂晓微有些脸红,望着眼前泥泞道路,有些叹气:“这路真不好走。” 行了一段,忽闻一阵哀哭声,好像有十几人的样子。 聂晓微瞧了一眼,不远处有一大群人站在一座坟前,神情凄楚。她略微数了下,约有二十个人,更奇怪的是,这条祭拜队伍正不断壮大。 她不由乍舌:“是谁新亡故了吗?看面孔,有桃观村的,也有许多不认识的。” 聂晓柒望了一眼,低了声:“那是叶大侠的坟。” “原来是他……难怪乐舒姐早上说祭扫时没提到扫叶大侠的墓,原来她知道有很多人来祭他。” 聂晓柒声音含悲:“乐舒姐年年如此,先是祭扫她父母和姐姐的墓,还要去河口村祭她的一位故人。第二天再去看叶大侠的。” 再次提及,聂晓微心里有些抽疼。梁乐舒在幼年时母亲去世,十几岁时父亲也已不在,唯一的亲人梁乐曼和那位故人也都因莫王寨而死。 袁思指着上完香下来的一个女子道:“你们看,是不是河口村的小琳?” 众人闻言望去,确实是小琳。她一身白色,头顶别着白花,提着篮子正要下来。 聂晓微朝她招了招手:“小琳!” 小琳听到声音,循声寻人,一眼就看到了他们。她快步走向他们,道:“各位,我们又见面了。” 聂晓微探头探脑看向她附近,问道:“我记得你说你年年陪姑姑来给叶大侠上香的,怎么你姑姑没来吗?” “我姑姑她……死了……我是代她还有她的姐妹们来给叶大侠上香的。” 众人一惊,突然明白了小琳这一身的装扮。 袁思道:“这……怎么突然?她不像是将死的人。” 小琳面色浮现淡淡的哀伤:“她是投河自尽的。我最怕的,就是她会自尽……” 聂晓微心里有些难过,她想起那日夜里“许父”对许母说的话,自尽的人在阴间会多受苦:“她怎么会自尽呢?” “应该是受不住了。我爹娘临死的时候,交待过我要好好照顾姑姑的,可我还是没做到……” 聂晓微道:“你不要太难过。那个,她的姐妹们……也死了吗?” 小琳愣了一下,随即连忙摇头:“是我表达有误,我姑姑的姐妹们都离开了村子,她们交待我姑姑代她们年年给叶大侠上香。” “离开了村子?” “是啊,我姑姑和她的那些姐妹们……在九年前也是一起被抓到了莫王寨里,八年前莫王寨被剿灭,她们回到了河口村。她们心里也清楚,此番回来,定会受到村里很多人异样的目光,从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七年前,有个外地来的女子,说可以带她们离开河口村,到外地过全新的生活。她们商议后,想拉着姑姑一起,但姑姑说她是幸运的,我爹娘还有姑丈都不嫌弃她,所以不想离开。” 薛成不知为何,有些在意:“那离开了村子的人,都没有再回来过吗?” “没有。”小琳想了想,“我想,她们都在外面过上了全新的生活,所以不想回来了吧。” 聂晓微叹道:“要是当年,你姑姑和她们一起走就好了……” “我也这么想过。我爹娘去世了,姑丈还是忍受不了村里的指指点点,和我姑姑和离,去了观堡。姑姑说,虽然没法相守,但她知道,姑丈还爱她的。姑丈死的那天,姑姑一下子就疯了……” 众人一时无言,氛围变得压抑。 小琳笑了笑:“其实对我姑姑来说,这或许是种解脱吧。各位不要太挂心。” 聂晓微道:“那以后,你一个人要怎么办?” “我有姑姑教的绝活——桃花糕,我靠这个已经养活我们两个好些年了。各位不用担心。”小琳向众人道别,提着篮子下了小山坡。 聂晓微望着小琳离开的背影,道:“她可真坚强,一个人可以撑起一切。”说完,跟着聂晓柒继续前进。 聂晓微注意到薛成皱着眉头的样子,悄悄地走到他身旁,问道:“你怎么了?” 薛成回道:“就是小琳姑姑口中的那些姐妹们的事。许是我看的新闻有些多,总想到拐带的事。” 聂晓微心中一悸:“希望不是,不然她们也太惨了,脱离狼窝又入虎口。” 她突然想起了梁乐舒,好在因着叶应舟的侠义以及林村长的三令五申,桃观村大多数村民都对她都不错。可这也挡不了一些人话说当年。 梁东舒想必也是能感受到的,所以她除了必要的外出,如上山捡柴、买生活必需品、见朋友等,就没见她出来过,只是在家中静静织布喂鸡种菜。 一路想着,不知不觉已跟着聂晓柒到了两处土丘处,原主的父母均葬在此处。 她听聂晓柒说过,家中原本有几处宅子,日子过得很好,到最后,原主父母入了这小土丘。而她们姐妹只得了两处老房子。原本这两处位于桃观村的家宅也要抵,对方却没有要,于是原主和聂晓柒得以靠这两处家宅安身立命。可以说,聂家的经历,叫人唏嘘。 聂晓微跟在聂晓柒身后,有样学样,燃烛烧纸,除草摆饭,点香跪拜。薛成和袁思,则象征性地上了香。 祭扫完后,聂晓微收拾东西,见聂晓柒恋恋不舍,便默默陪伴在她身旁。 聂晓柒跪着对石碑出神:“姐,你还记得爹娘的模样吗?” 聂晓微讪讪地说:“不记得了。” “还是记不起我们的家是怎么倒的吧?” “没有。家里不是谈生意谈亏了,被官府判了拿去抵债了吗?” 聂晓柒眼底黯然,良久才道:“对……” 她站起身,轻轻地拍了拍沾在裙上的泥灰,道:“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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