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身衣物,沈元惜方才翻看过,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但陆大夫人似乎对衣裳有着某种执着,关心的太过了。 沈元惜出于警惕心理,并没有穿。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恰时刘伯带着大夫进来了,沈元惜抬起右臂,温声道:“小女先随着郎中去处理伤了。” “伤得这么重?”陆大夫人惊得瞪大眼珠子,连忙扶着沈元惜回了屋,关切的看着她。 古代医疗水平一般,伤口即使敷了镇痛药,缝针时沈元惜依旧痛得忍不住皱起眉头,但全程却是一声不吭。 陆大夫人看得心惊肉跳,几次别开目光,眉头锁得比沈元惜还紧。 大夫拎着药箱离开后,她才慢吞吞道:“姑娘今日就别走了吧,我叫厨房做几个清淡的菜,姑娘用了,再留下歇息一夜。” “那我便却之不恭了。”沈元惜微微点头。 她整个右臂疼麻了,抬都抬不起来,用棉布裹得像个蚕蛹,为了防止乱动崩裂伤口,还缠了木板上去,吊在脖子上。 沈元惜委实不敢顶着这副样子回家,若是被赵晴婉和几个丫头看到了,免不了一顿念叨。 即便陆大夫人不提这茬,她也会想法子留下来,拆线之前,她不会走。 屋外已月上中天,元宵也悠悠转醒,一眼就看到了沈元惜的手臂,秀眉紧皱着,刚要说些什么,客房门突然被推开。 在外人面前训主子,有些不合适,元宵欲言又止。 “请姑娘移步正厅用餐。”陆家侍女挑着灯,来得正是时候。 沈元惜本意是要两碟小菜自己待在客房吃,但现在巴不得跑到人多的地方,省得元宵在耳边唠叨。 她连忙起身,“劳烦这位姑娘带路了。” “元姑娘请。” 侍女垂着头走在前面,沈元惜缓步跟上,元宵虽然无奈,但是在不忍让沈元惜吊着右臂去吃饭,只得追了上去。 宴席间,沈元惜除陆家大郎以外,还见到了一位徐娘年纪的女人,坐在正对门的位置,应当是陆家两兄弟的母亲。 沈元惜忍不住多看了这位传言中资质平庸,处处被亲兄弟压了一头的陆家大郎。 资质平不平庸沈元惜不知道,但这长相属实担得起“平庸”二字,属于过目即忘,扔在人群里找不着人的那种。 陆大郎长相只勉强算得上周正,和妖孽般的陆浔坐在一起,对比实属惨烈,就好像不是一个娘生的似的。 沈元惜和陆大郎对视上,意识到自己探究的目光有些不礼貌,尴尬的别开视线。 “元姑娘快请坐。”陆大夫人温声解围,体贴的替沈元惜拉开椅子。 沈元惜刚要坐,陆老夫人突然咳了一声,不满的看向大儿媳,又看向沈元惜。 陆大夫人立刻站起身来,走到老夫人身后站着。 这是不让她坐的意思了。 沈元惜不是她儿媳,没道理看她摆婆婆谱,不等陆浔出声维护,丝毫不客气的占了他身边的位子,吩咐元宵替她夹菜。 陆老夫人看她的目光越发不满,意有所指道:“女子还是规矩些好,打扮的这么妖,成何体统。” 沈元惜当场丢筷子走人,临走前冷冷瞥了陆大夫人一眼。 难怪送给她送来的都是艳色的衣物,原来在这等呢。 不过沈元惜可没心思处理陆家这些婆媳妯娌间勾心斗角的事,她前脚刚出了正厅,就听到有人在后面议论。 “老二,你领回来的女子太不像样子了,对长辈一点尊重都没有。”陆老夫人故意提高声音,完全不避着人。 沈元惜本来要走了,听到这话,立即折返回去,目光扫过众人,冷冷开口:“你不是我长辈,我看在陆老板的面子上没有掀桌,已是给足了你尊重,陆家就是这般待客的吗?” “别以为浔哥儿护着你,我就不敢教训你。”陆老夫人气得说话的声音都在抖,抬手就要打沈元惜。 陆浔下意识把沈元惜护在身后,挨了一耳光,眼底染上薄怒,斥道:“够了!” “你敢吼我?” “你对我并无生养之恩,我从前看在你是我父亲的嫡妻的面子上,对你和陆沣再三忍让。”陆浔神色是少见的愠怒,“但请母亲别忘了,如今陆家是谁当家!”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你不敬嫡母,我要把你送官!” “好啊!”陆浔不怒反笑,以保护的姿态挡着沈元惜,威胁道:“恰好趁此机会分家,大哥拖了这么久,这下总没理由继续吃我的用我的了吧?” “什么你的,这是陆家的!”陆沣坐不住了,起身猛地一拍桌子,吓得陆大夫人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 陆浔气笑了,“父亲在时,陆家只有两家粮铺,如今的胭脂铺、珠宝行,都是我一个人做起来的,和你们没关系。” “粮铺被我卖了,我可以按照如今的市价分给大哥财产,但多一分钱都没有。”陆浔面色淡淡,并没有因此而慌张。 “你做梦!”陆沣目眦欲裂,恶狠狠的瞪着陆浔,抬手甩了陆大夫人一耳光,咬牙切齿道:“没用的东西!” 沈元惜皱紧了眉头,想要说些什么,陆大夫人却突然跪下,膝行着上前拽住沈元惜的裙角,哀求道:“不能分家,姑娘,你劝劝二爷,不能分家啊!” “我们还有孩子要养,分了家可要我们怎么活啊!”大夫人声泪俱下,痛哭流涕的抱着沈元惜的腿,吃准了她心软似的。 陆浔也看向沈元惜,“你要替他们说话吗?” 沈元惜会心一笑,扶起陆大夫人,疏离道:“陆家家事,我一个外人不好插手,还是你们自己定夺吧。” “让姑娘看笑话了,我送姑娘回客房歇息,待明日天明,就让乡长来做公证,把家分了吧。”陆浔说罢,不顾陆沣在后面嘶吼着“母亲晕过去了”,对沈元惜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正厅,元宵为了不打搅他们说话,远远的跟在后头。 陆浔自嘲般笑了一声,问沈元惜:“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我与陆沣非一母所出。” “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吧?”沈元惜端着右臂,有些无奈,“你这模样,莫说是随了你父亲。” “我娘是扬州花魁,那时的陆家还不是现在的陆家,我爹只是一个小粮商,没有什么一掷千金的才子佳人故事,两人珠胎暗结才有了我。”陆浔声音清朗,娓娓道来:“我娘无名五分,父亲对外称我是正室所出,把家业留给我,骗过了所有人。” “难怪你兄长对你意见这么大,抱歉。”沈元惜指的自然是拿兄长调侃他的事。 陆浔哑然,愣了半晌,才道:“还得多谢你,他们平日装得道貌岸然,多亏了你,才让我找着理由分家。” 这借口要多扯有多扯,陆浔似乎也意识到了,生硬的转移话题:“还没问过你,伤得怎么样,严不严重?” “我无碍,一点小伤,在车上都没注意到。”沈元惜说得风轻云淡,就好像处理伤时痛得满头汗的不是她似的。 元宵在后面听着自家姑娘睁眼说瞎话,默默翻了个白眼。 陆浔知道她有所隐瞒,心照不宣的没再提这件事,主动留沈元惜多住几日。 一夜浅眠,外面摔砸的声音吵醒了沈元惜,她缓缓推开门,险些被飞来的花瓶砸到。 碎瓷片在脚边炸开,沈元惜后退一步,躲过扑上来要撕扯她的妇人。 “是她,大人!就在这个女人教唆二叔分家!”陆大夫人口不择言,发疯一般想要撕打沈元惜,被元宵一把推了出去,“哪来的疯妇,我家姑娘是陆二爷的客人,休要胡乱攀扯。” 沈元惜躲在屋里,冷眼看着她闹。 陆家大郎对着乡长点头哈腰,一边指着沈元惜,一边低声说着什么,只见乡长面露难色,连连摇头。 因为陆大夫人不停的哭嚎,沈元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总之不是什么好事罢了。 陆浔清晨出门去了趟铺子,姗姗来迟,发现长房竟闹到了沈元惜面前,脸色顿时变得很不好看,出言打断了这场闹剧:“兄嫂这样做,是在威胁我吗?” “哎呦陆老板,您可回来了!”乡长立刻收起方才面对陆大郎时高高在上的姿态,殷勤的凑到陆浔面前。 这是明晃晃的在打大房的脸,陆大郎顿时面色阴沉如墨,却也不敢在老乡长面前造次,只得咽下这口气。 沈元惜猜到是陆家大郎指使媳妇来撒泼,心底对这个窝囊的男人更加鄙视。 她吩咐元宵把陆大夫人拽进屋,闩上了门,才低声询问:“你在陆家,经常挨打?” 陆大夫人欲替夫君申辩,沈元惜直接单手拽起她的小臂,撸掉袖子,露出胳膊上青紫泛黄的痕迹。 元宵对此倒是不意外,只是看到如此可怖的伤痕,依旧倒吸了一口凉气。 “又不是官宦人家,哪有不打媳妇的?姑娘命好哦,摊上二叔这么个会疼人的。”陆大夫人轻轻啜泣,借此卖惨,“姑娘也看到了,今日这个家若是真的分了,我会被打死的!” 沈元惜还真被她捏着软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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