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所隔音良好,走廊静谧无声。 谢祁的声音一出来,姜思宇脑子瞬间宕机。 花了三秒钟从空白状态中脱离出来,她眼里闪过一阵懊恼。 这么敏感做什么? 话又不一定是对她说的,他不是在打电话吗? 姜思宇维持着僵硬的站姿小幅度扭头看过去,再一次撞进谢祁深邃明亮的眼睛里。 他不知何时结束了通话,看过来的眼神散漫却不闪不避。 直白地传递过来一个信号:刚刚的话就是对你说的。 “走什么?” “不是找我?” 他还是那么直接。 别说聪明如他,就算再迟钝的人被一个陌生人多次偷瞟,还被跟着跑出来,多少会有点不理解吧? 何况她刚刚还莫名其妙地哭了。 姜思宇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这些匪夷所思的行为。 也知道撒谎骗不了他,但她仍旧选择了撒谎,“不好意思。” 她错开视线,瓮声瓮气地道,“我以为我朋友走了。” 她没说“我不是找你”,也没说“把你当成了我的朋友”。 半真半假、似是而非的话藏着她说不出口的小心思。 谢祁微微颔首,捏着烟往不锈钢扶手上按了下,把烟熄灭,“你朋友在里面玩牌。” 他不信。 用一种很随意的语气戳穿她的谎言。 却不带任何压迫感。 他只是觉得好奇,没有想要探明真相的欲望。 你说,我听着。 你不说,我无所谓。 这便是他对陌生人的态度。 姜思宇内心所有的难过、无奈和不知所措全化作了委屈。 她红着眼不说话。 余光里,谢祁懒洋洋地倚在那,白衬衫松散地束进西裤里,腰身劲瘦,肩宽腿长。 委屈渐渐凝聚成一股冲动。 姜思宇现在特别想跑过去告诉他所有事情,告诉他,她很想他,然后把脸埋在他胸前,一边蹭一边嫌弃他衣服上的烟味。 这事如果发生在五年前,不知道谢祁会怎么做。 会不会哄她? 他好像没哄过人。 她想谢祁哄哄她。 她此时此刻特别需要。 但是姜思宇也知道,她现在要是冲动地跑过去,估计连谢祁的衣服都碰不到。 势必会惹来一身狼狈。 姜思宇咽下所有委屈,低低地哦了声,“那我进去了。” 趁眼泪夺眶而出之前,她转身往回走。 她直接越过包厢门,沿着指示标志来到洗手间。 高档会所的洗手间内,化妆品护肤品一应俱全,全是国际一线品牌。 姜思宇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站在镜子前开始补妆。 就在她补完妆打算出去时,外面走进来一位身材高挑戴着墨镜的美女。 姜思宇不由地多看了她一眼,这一眼令她瞪大了眼睛,“胡青青?!” 被叫到的人比她还要诧异,“你叫我什么?” 胡青青把墨镜往下拨了点,目光越过镜片看向她,“你怎么知道我本名?” “我、我……”姜思宇还没“我”出个所以然,就见胡青青左右看了眼,食指放在唇上朝她“嘘”了声,“我知道了,你是我粉丝对不对?” 姜思宇眨了眨眼睛,怎么又成粉丝了? 她脸上的呆愣被胡青青理解为见到偶像的激动,“没想到我这么快就有粉丝了,这样吧,我给你签个名?” 姜思宇一头雾水,“签名?” 胡青青从包里翻出随身携带的马克笔,问:“带本子了吗?” 姜思宇摇头,“没有。” 胡青青旋开笔盖,“签哪?” 姜思宇感觉自己被支配了,“随便。” 胡青青在她身上打量一番,最后拉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写下两个字外加一个爱心,“OK,搞定。” 姜思宇抬起手,看到上面的名字,又一次被震惊到了,“莘晓?!” 是上个月因一部现实题材的电影摘下影后桂冠的莘晓? 姜思宇看过电影片段,她实在没办法把里面那个灰头土脸的女主角跟艳光四射的胡青青联系在一起。 胡青青被她突然拔高的音量吓了一跳,“嘘!宝贝,小声点。” 姜思宇捂住嘴巴猛点头。 胡青青被她的可爱逗笑,“行了,我会加油的,谢谢你们的支持。” 姜思宇见她要往里走,问了个唐突的问题:“我能跟你做朋友吗?” 胡青青莞尔一笑:“离偶像的生活远一点,多多关注我的作品哦。” “……” 姜思宇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曾经的朋友都成了她高攀不起的贵人。 从洗手间出来,她恹恹地回到包厢。 谢祁还没回来。 关景仍然在牌桌上,这样的场合对他来说也十分难得,牌桌上大部分都是他平时接触不到的人。 不然他也不会放着姜思宇不管,自己去打牌。 姜思宇回到之前的位置上坐好,明明无聊得要命,却不甘心马上离开。 包厢门打开又合上,胡青青摘下墨镜,看见正对面的姜思宇,眼神秒变一言难尽。 姜思宇张了张嘴,赶在她怀疑之前指了指牌桌方向,“我不知道你在这,我跟朋友一起来的。” “你紧张什么?”胡青青“噗嗤”一笑,“我又没说什么。” 她说完走到牌桌前跟几个朋友打了声招呼,又从吧台上端起两杯红酒朝姜思宇走来,“我觉得咱两还挺有缘,喝一杯?” 可不是有缘么? 姜思宇笑着接过她递来的酒,“好。” 胡青青在她身边坐下,跟她碰了下杯,“你跟谁来的啊?” 姜思宇把杯子送到唇边喝了一口,“关景。” 胡青青的八卦欲上来了,“关景是谁?” 姜思宇下巴往某个方向抬了抬,“那个,我学长。” 胡青青拉长尾音哦了声。 不认识。 姜思宇心里盘算着要怎么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导谢祁身上,不知不觉喝完了一杯酒。 喉咙传来阵阵不适,她清了清嗓子,试图把异物感消除,怎知嗓子越来越难受,灼热伴随着刺痛感在提醒她事情不对劲。 她盯着手中的酒杯,猛地意识到一件事——她过敏了。 姜思宇放下酒杯,起身往外走,“我去趟洗手间。” 她怎么就忘了她酒精过敏了? 还当是别人的身体呢! 姜思宇来到洗手间,起初想把自己催吐,后来发现于事无补。 她现在不光喉咙不舒服,全身的皮肤都在发热,好像有无数只小虫子在上面爬,瘙痒难耐。 姜思宇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必须得马上去医院。 她往脸上泼了几捧凉水,关掉水龙头,走了出去。 她用力往电梯方向跑,跑到一半被人拉住胳膊。姜思宇被迫停下,淡淡的沉香味夹杂着烟钻入鼻息,她抬眼就看到了谢祁。 谢祁见她状态很不好,淡声问:“怎么回事?” “酒精过敏。”姜思宇的脸又红又肿,还起了密密麻麻的小颗粒。 被他握住的那截胳膊,许是温度的关系,症状比其他地方更为严重。 她抽回手,缓缓蹲下来,把脸埋在臂弯里,大口呼吸。 小时候医生就告诫她,她属于急性过敏,症状严重到会窒息。 她现在就感觉呼吸困难,手脚厥冷。 意识也模糊起来。 这种情况下她还能分出心思想,她现在肯定很丑,不能让谢祁看到。 谢祁半蹲下来,想把她拉起,“是不是要去医院?” 姜思宇不肯抬头,“嗯。” 谢祁想了下,说:“我去帮你叫关景。” 他刚要起身,腿部传来一个小小的阻力。 谢祁低头,视线里出现几根白皙纤细的手指揪住他库管。 “不要。”姜思宇的这两个字几乎是气音。 喉咙肿得发不出声了。 她说不要,又不松手。 谢祁不知道想起什么,微微失神片刻。 “你想我陪你去?”他问。 想啊。 当然想。 但姜思宇不敢点头。 手执拗地揪着他裤子,眼皮却一点点耷拉下来。 身体的难受和模糊的意识令她失了分寸,她任由身子脱力往他腿上靠。 他听见谢祁让她松手,即便不想,她还是乖乖松了手。 还没靠上去,姜思宇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谢祁把她打横抱了起来,“你看起来很严重。” 这是他针对他逾矩的解释。 姜思宇已经难受得顾不上那么多了。 谢祁身上的气息令她安心,她卸下全身力气,放心把自己的安危交到他手上。 谢祁抱着她乘坐电梯下到一楼,他跟帮忙按电梯的服务员低声说了两句什么。 没一会,有人跑下来送上他的车钥匙。 还是那辆白色SUV,姜思宇被放在后座上。 谢祁帮她系好安全带,发现她在挠自己的脸。 “别挠。” 他把她手拉下来。 姜思宇不干,“痒。” 根本忍不住,越挠越痒,越痒越想挠。 她意识不清醒,挠的力道渐渐加重。 细白脖子上被指甲划出一道血色痕迹。 谢祁将她两只手拿下来,大手轻松控制住,另外一只手不知从哪抽出一根黑色领带。 他用领带把姜思宇的两只手一起缠在座椅把手上,“忍一忍。” 姜思宇挣了挣,挣不开,全身痒得受不了,她急出了哭腔:“谢祁!” 正要关门的谢祁动作微怔,“嗯?” 姜思宇抬起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哑声控诉:“你把它解开。” 谢祁看她张口费力地喘气,压下心底泛起的异样感觉,不顾她的反对关上了门。 他把车速提到被允许的最大值,十分钟左右,车子到达一家私人医院。 当他把姜思宇从车里抱出来时,她手脚冰凉,已经接近窒息。 谢祁直接给她抱到急诊抢救室。 跟医生说明情况、挂号、缴费,办好一连串手续的谢祁再次回到抢救室是一刻钟之后。 姜思宇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输液。 空调被搭在胸口,两条手臂露在外面。 领带绑过的手腕被勒出两道很深的痕迹,在她雪白皮肤上异常刺眼。 谢祁移开目光,转身出了门。 他来到医院外面,取出一根烟咬在嘴里,偏头点燃。 口袋里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他拿下烟,掏出手机接起。 “在哪?”电话那头的人是胡青青男朋友,“我老婆说你把她小粉丝拐跑了。” 姜思宇这么久没回包厢,胡青青担心她出事去洗手间找了一圈没见着人,后来问了服务员才知道谢祁把人给抱走了。 “医院。”谢祁言简意赅,“她酒精过敏。” “你这老板也当得太称职了,连队员的学妹都帮忙照顾啊。”手机被黑衣男抢了去,他调侃完,问:“关景问你们在哪,要不要他过去?” “不用,我会送她回家。”谢祁丢下这句便结束了通话。 他连续抽了好几根烟,又在外面站了很久,等烟味散得差不多才走回病房。 病房灯光敞亮,姜思宇把手搭在眼睛上方,呜呜咽咽的哭声从喉间溢出。 要多伤心有多伤心。 谢祁拉了把椅子在床前坐下来,两腿随意地曲着。 一段冗长的沉默过后,他问:“你要不要联系家人?” 姜思宇倏地拿开手,朝他看过来,心头划过一抹雀跃,“你没走啊。” 声音很哑,鼻音很重。 谢祁如实说:“去抽烟了。” 姜思宇忽然感觉没那么难受了,“不用,我不想他们担心。” 她在回答上一个问题。 谢祁嗯了声。 接下来谁也没再说话。 他没承诺会留下来陪她,姜思宇也不提这事。 更没有假装体贴地说让他回去。 谢祁不时出去接个电话,或抽根烟。 他烟瘾好像比以前重了许多。 输完液,已经将近12点。 姜思宇的症状减轻了大半,只剩下些微不适。 只要就医即时,急性过敏来得快,去得也快。 从医院出来,谢祁问了姜思宇家的地址,说送她回家。 “谢谢,麻烦了。” 今天一天情绪经历了几次大起大落,身体也遭了罪。 姜思宇这段时间每天早起早睡,养成了生物钟,时间太晚加上处在熟悉的环境下,她半路上睡着了。 再次醒来,发现车子停在她家小区门口的一棵大樟树下。 车内冷气开得很足,她身上盖着一件黑色西装外套。 谢祁正坐在驾驶座上拿着Ipad处理公事。 他没开车顶灯,大片月光透过挡风玻璃洒进来,银白色的光线勾勒出他侧脸轮廓。 男人五官深邃立体,浓密的睫毛上好似有光在跳动。 姜思宇很久没这么近距离看过他了。 她没敢发出声响,贪恋这份得来不易的独处。 谢祁早在她睁开眼的第一时间就知道她醒了。 他处理完手头上的邮件,关掉iPad看过来,“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 他这句话有变相赶人的意思,姜思宇把座位调正,直起身子,身上的西装随之掉到脚边。 她弯腰去捡,指腹触及到口袋一个小小的凸起。 姜思宇眼皮动了下,隔了几秒才把衣服捞起来还给他,“抱歉,打扰了。” 她指的是在他车上睡觉这件事。 “没事。”谢祁接过衣服随手丢后座,“不过……” 姜思宇看过去:“什么?” 他声线低微,语调漫不经心:“以后别随便在别人车上睡觉。” 姜思宇知道他的意思。 他在告诉她,随便在一个陌生男人车里睡觉不安全也不合适。 他这句话跟以前那句“不要随便对一个男人撒娇”不一样。 那是来自同龄男性意味深长的提醒。 会让人莫名不自在。 跟调/情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他这会的语气像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忠告。 不就是年长了五岁么? 还出来倚老卖老了? 前不久在病房也是,她醒来没见着人,以为他走了,所以在听见他开口时,下意识问了那句“你没走啊”。 姜思宇当时还猜谢祁会问“你是因为知道我走了所以哭?” 她准备顺势回“是啊”来试探他的反应。 结果谢祁压根没往她设想的反向走。 分明是把她当成了小孩。 姜思宇讨厌这种感觉,“我怕什么?” 谢祁不明所以:“嗯?” 姜思宇低头摩挲着手腕上被勒出来的红印,赌气的话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我又不是女明星,谢先生自然看不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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