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化成的录影活生生映在众人眼眸中。那一刻鸦雀无声,在场众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如何评论林昌平的行为。 林时序也不愿去看林怀冬的眼神。 毕竟,她就是林二少的女儿。 这时赵媛扭头看向林怀冬,沉默不语。 白雾上的场景再次转换。 映入眼帘便是一片油菜花,当众人疑惑这是何地时,叶青岁站了出来道:“这是我们高中春游的地方,林老师那时候是我们的跟班老师。” 林时序眼皮一跳,手心微微泛汗。 画面中的林可追接起电话,而他们也能听到对话的内容,打电话的人是一个男人:“林时序家长,听说你今天也要带班春游,那麻烦您来一下白清湖这边,林时序把同学推下湖里了。” 林可追双眉紧皱,同时也听到有人问她:“林老师,您怎么了?” 她顺着声音看去,是江忘昭。林可追微微垂眸,又含笑对江忘昭道:“忘昭,你管一下班,我去白清湖那一下,等下马上回来。” 不等江忘昭答话,她便急匆匆离开了。 林可追看着一个浑身湿透的男孩和毫发无损的林时序。她第一时间便把林时序拉到自己身边,用手掌压住她的脑袋,强迫她低头。 她压着怒气道:“道歉。” 令她意外的是林时序竟顺从地道歉了。 她并不喜欢林时序,而林时序倒也识趣,被她饿了几顿后,也不敢再当她的面喊句妈妈。 而从那白清湖回来之后,她又让林时序在门外罚跪一个小时,并把她送到寄宿学校。 眼前不足七岁的林时序在同她告别:“林夫人,再见。” 但她始终没有回应。 她与赵媛是双胞胎姐妹,从小父母双亡被送到孤儿院,后她被林昌平收养,而赵媛则独自留在孤儿院,但她姐妹俩的感情依旧很要好。 后来她成为引梦官,不久赵媛也成为引梦官,但因一次任务给梦境造成巨大损害后被撤职。 而她的人生仿佛已被定好,后来嫁的人林鹤也不是自己的心上人,只不过因林昌平对自己有恩,不然她也不会委屈自己嫁给林昌平。 但命运就是使劲揪住一个可怜人不放,好不容易等到自己的亲生骨肉降生,却被当做入梦阁的工具。而自己现下又要养着入梦阁的另一个工具——林时序。 林鹤不常回林府,而她也在买了一套房子。林时序也是一个月回一次家,但她总是找有事工作忙的理由不回家。 因此,等她真正意义上再次见到林时序的时候,是在除夕前几天。 林时序身着淡黄色睡衣,一副乖乖的模样站在门口看着她。她把手中的包挂着架子,换好鞋子后便直接从她身边走过,连一眼正眼都不舍得给她。 “林夫人,我这次考试得了全班第一。” “嗯。” 日子就如此平淡地过去了,她与林时序也一直保持僵硬的关系。 多年后的一个夜晚,林可追接到一通电话,打电话的人说她是林时序的班主任:“林时序在学校打人了,您来把她领回家吧。” 她把林时序领回家的第一时间就是罚她跪了一整晚,什么都没问,她也不想问。 而林鹤这时来到她屋内:“你也不问问她为什么打人?” 林可追瞥了一眼林鹤,严肃道:“你知道她把那个小男孩打得鼻青脸肿吗,而她却毫发无损,不论怎么样,都该罚。” 林鹤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缓缓道:“我刚刚问了她为什么要打人,她说那个男孩骂了她。” “我又问骂了什么,她不答话了。” 听到这,林可追微微皱眉,她知道林时序的性格是逆来顺受的,以前也有人骂过她,而她也只是忍气吞声,这次倒打起人了。 林可追不耐烦道:“你去叫她别跪了。” 江忘昭直愣愣地看着白雾中的画面,忽然,白雾消失了。顺着视线一看,是林时序把生前录给收了。 林时序双眸看不出别样的情愫,她只是淡淡道:“接下来不必看了。” 江忘昭嘴唇泛白,嘶吼道:“为什么!” 日光终于落到了这墓园,洋洋洒在林时序的脸颊上衬得她的皮肤更白皙,声音不似平常的温柔,而带些冷淡:“林可追就是因车祸而亡的。” 江忘昭怒道:“你骗人!” 林时序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偌大的笑话:“我骗你什么了?那你说说林可追是因什么而亡的?” 江忘昭鼻翼微翕,瞳孔稍放大,呼吸急促:“那时候南柯院的一瓶琉璃瓶突然碎了,那邪念生了自我意识,打碎琉璃瓶从其中逃出。” “而北晏老爷当时不在梦境世界,所以入梦阁召集所以入梦官去南柯院,但奈何邪念太强,大部分入梦官被邪念侵入身体而亡。” “本来林老师是不用身亡的。都是因为陈宵鸣……都是因为他……” 林时序继续接着她的话:“如果不是因为陈宵鸣,入梦阁就会利用我把邪念吞噬了,而林可追也不用死了。” “对不对?” 以上只是林时序根据江忘昭的话而猜测的。当时林可追赶到南柯院,而入梦阁则派人去林家接林时序。但当时接她的人是程浦,她也不知陈宵鸣竟也参与进来。 幸亏江忘昭和她解释了,“没错,当时陈宵鸣伪造入梦阁的传令,这才导致程浦并没有将你接去南柯院。” “而陈宵鸣这么做就是为了他的阁主之位,当时能与他竞争阁主之位只有林老师,只要林老师一死,阁主之位自然就是他的了。” 江忘昭话一出,空气都静了下来。林时序隐隐约约听到耳边响起脚步声,她的视线从那人脚底顺到他的鼻梁上。 程沉道:“忘昭姐,你错了。不是因为陈宵鸣伪造入梦阁的传令才导致林老师身亡的,而是林老师自己……” 他话一出,林时序瞥了一眼程浦,赶紧接上程沉的话:“程浦当时的确没把我带到南柯院,一是因为陈宵鸣的阻拦,二是因为当时林可追和林鹤都回到了林家……” 林时序看着众人默契地疑惑的表情,补充道:“林可追和林鹤的念力都是分身。” “他们带我逃跑……但被入梦阁发现,情急之下,所以……出了车祸。” “而他们在南柯院的真身却因邪念而身亡。” 林时序觉得人的感情是复杂,她不知为何林可追和林鹤忽然要带她逃跑,而不是将她推向邪念。但她也知,当时邪念也有自我意识,就算她去了,也是必死无疑。 也幸好后来南鲲赶到,才镇压住邪念…… 她实在受不了,暗用念力将江忘昭体内的邪念吸出。而江忘昭也因体力不支而瘫倒在地,叶青岁把她扶起,困惑道:“忘昭这是?” 林时序微微偏头:“她被邪念侵体,不过现在没事了,但可能要躺几天。” 林时序的话让在场的人恍然大悟,怪不得江忘昭忽发暴躁。 一切烂摊子最后还是由林珏收拾,他将一些无关人员有关今天闹剧的记忆全部清除,毕竟知道太多对他们也不是好事。 月落云寂,淌了一稠余光倾洒人间。萧萧落叶散,扰乱林时序的心弦,她直勾勾盯着林珏的双眸,犹如一潭静湖,幽深而神秘,但只有她一人。 想到这,林时序憋不住轻笑一声,偏头道:“师父,我真是您分灵啊。” 林珏故意学着她歪头道:“现在知道叫师父了?” 林时序无奈道:“师父……” 林珏终于不逗她了:“我之前不都说了吗?” 林时序凑到他面前,双眸含着笑意:“那您不觉得恶心吗?” 林珏回她:“你呢?你觉得恶心吗?” 林时序自顾自道:“那就是不恶心咯。” 话音一止,她又委屈巴巴地拉着林珏的衣角:“您之前为什么对我爱答不理的?” 林珏用指腹轻抚过她的眼尾,林时序都感觉自己的眼尾都被抹红了,只到他软言轻语才唤回林时序的思绪:“林时序,你那么聪明,肯定猜到了。” 林时序当然知道林珏故意疏远她,是为了保护她。但她又不太确定是不是这样,可林珏又这么说,反而让她坚定自己的想法。 林珏永远站在自己这边。 林时序垂眸瞥了一眼林珏手上的戒指,柔声道:“对了,您为什么又和江忘昭取消婚约了?” 林时序一手摸了摸脸颊,想到什么:“等等,我们先谈正事。” 林珏被她的举动逗笑了:“现在的事不是正事。” 林时序轻咳一声,佯装没听见林珏方才说的话:“墓园发生的那件事,您几乎让当时在场人删除那段记忆,有没有叶文川。” 林珏颔首:“有。” 林时序追问:“那其他四位长老知道叶文川是穿越者吗?” 林珏盯着她道:“叶文川还未被穿越者夺舍之前,与其他四位长老是莫逆之交,怎么可能不知。” 林时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看向林珏:“那您回答我刚刚问的问题吧,为什么又和江小姐取消婚约了?” 林珏莞尔一笑,放缓语速:“我与她是娃娃亲,父母之命,并不是我们做主,长大了,发现只把对方当做朋友,便取消婚约了。” 林时序继续问:“那您手上的戒指?” 林时序也不知为何林珏忽而轻笑一声,她并未抬头去看林珏,只见一只纤细的手伸到她眼前,拉起她的右手。 林时序只觉一丝淡淡的暖意从手指延伸到心弦,接着迎来凉意,她正眼一瞧,是林珏将戒指取下待在她右手的中指上。 林珏边推着戒指边一顿一字道:“名、花、有、主。” 寒冬腊月是林珏为她染上暖意,孤寂的云朵啊,终于不用艳羡浪漫的花海。 林时序指尖微微颤抖,努力镇定道:“戒指大了……” 说到这,只见林珏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而林时序又怕他把戒指取下,赶忙缩回手指道:“我就要你这个!” 林珏冁然一笑,温言软语像似在安慰小孩:“我知道,我是想说把它用红绳绑起来戴在你的脖子上……” 林时序眼眶泛红,那一晚,她一直缠着林珏叫师父,像是把之前在林府没叫的都补上来。 又像是把所有的遗憾弥补回来…… 程山梦刚搁下手中的毛笔,却被肖顾宥带来的消息给吓了一跳:“什么?怀冬不见了?” 肖顾宥眉头微微皱起,正色道:“这几晚林怀冬都是和叶秋一起同吃同住,昨天晚上叶秋见林怀冬还未回房,以为她又是去找谁晚了,结果直到今天傍晚都不见人影。” 程山梦沉声道:“这两天五大家族没有活动,怀冬是不是跑去藕花园玩了?” 肖顾宥频频摇头:“电话她也不接,所有地方都找过了,都没有。” 程山梦颦眉道:“那她是不是去梦境世界了?也不对……她现在还不是入梦官,□□依旧会留在现实世界……怎么会寻不到人?” “顾宥,不用找怀冬了,她肯定没事。” 聊到这,程山梦想起几天前在墓园发生的事,林时序后来也同他们解释一番,但众人仍旧不敢相信赵媛就是林怀冬的亲生母亲。 而众人也都陆陆续续去安慰林怀冬,毕竟他们也不是林怀冬,也不知这安慰对她是有效还是无效。 今天林怀冬又无故消失,定和赵媛有很大关系。但林怀冬如此之久不见人影,按理来说最担心的应该是林家人,但林家却不见声色。 所以时序和林五爷一定知道怀冬的去向。 一粒粒大雨像天上的醋,洒在她结痂的心窝上。雨滴沿着伞直肃肃落在台阶上,林时序伸出一只手,接着天上雨,听着身后的少女对她一遍又一遍重复对不起三个字。 “时序,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时序,对不起……” “对不起。” 林时序挪步转身,一粒粒雨水成了一串串珠帘,将她和林怀冬隔为两个世界。但林怀冬是她的朋友,所以她将雨伞挡在林怀冬的上方。 林时序声音很轻,很轻,只有她自己听得到,又像是只说过自己听:“你不说我都忘了,我就说他们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两个小时前…… 赵媛悠悠地躺在摇椅上,这屋子处在的小巷子本就密不透风,令人压抑,而这一场大雪就是雪上加霜。 她缓缓地晃着摇椅,心里却盘算着怎么骗林时序来帮她扫后院的雪。 想着想着,远远听到雪被踩碎的脚步声。她双手枕在脑后,脑海里只有一个身影,那便是林时序。 正想开口念叨她,而来人却先开了口:“赵夫人。” 赵媛徐徐睁开双眼,看清来人,清清嗓子道:“好久不见,林五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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