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安二十八年七月下旬 林时序想起当初在一片枫叶林中与顾柚的对话。 究竟是去还是不去呢…… 萧萧枫叶散,一飘一荡垂在木桥上,风声轻抚,掀起一抹清凉。 林时序拂去肩头上的红叶,便听到身旁的顾柚说话:“程姐姐,你千万要注意,在我家主人面前不能提起白禧两个字。” 好巧不巧,林时序在入梦阁听过这两个字。白禧,世人尊称她为白禧娘娘,生在京渊,身职掌管万花生长,传说是北晏的开山弟子。 如此说来,顾柚口中的主人极大可能便是北晏,不过沈怜和北晏又是何关系呢,让她来找北晏必定是沈怜的意思…… 不过未等林时序寻到答案,她便来到一座府邸前,木匾上写着林府二字。 本以为梦境世界同入梦阁般天空都是大海,还有白鲸,玄幻又绚丽。没想到与现实世界无异,不过梦境世界似乎更接近古代。 眼前的男子仿佛是从江南墨色画走出来,一袭缥碧锦袍,清雅如玉。 他的语调温润,如四月天散落的繁星,让人无法忽视:“林时序。” 忽如其来的呼唤,林时序茫然抬头,一时不知所措。原来林时序当时在祈愿树下,瞧见玄枵化灵后来幻化的男子之貌,真的就是北晏的样子。没想到她随便猜都猜准了。 按理说,北晏已存在几万年,理应是个老头,而入梦阁传之玄之又玄,导致她误以为北晏长相应该千奇百怪,比如头上再顶着两只大角,眉毛直愣愣上扬…… 但千想万想,林时序在心里预测北晏无数的样貌,却没想到怎会如此好看。 林时序不言语,不知哪来的胆量,只是盯着他。 林北晏忽而轻笑,眼尾微微上挑:“别这样看着我。” 他又道:“过来。” 闻言,论林时序胆再大,也不敢再与他倔,一步两步踱步靠近他,又是熟悉的淡雅清香,林时序本握紧的手掌却缓缓松开。 他的眼神、语气、动作都与他太像太像了…… 林珏怎会是北晏…… 林北晏问道:“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林时序沉默片刻,她不是心中无答案,而是不敢说出口。林北晏似乎看出她的忧虑,又开口道:“说说无妨。” 林时序不敢直视他,只好盯着他纤细的手指,迟疑半刻,忐忑道:“能站在您身边的人。” 话音一落,声音有些颤,又补充道:“对不起,是我僭越了。” 林北晏的纤指轻轻一抖,又听到他道:“我只教你六个月。” 入梦阁大厅外,白玉兰林伴风喧嚣,白色花骨朵勾在木枝上,如洒了一层薄薄的白盐,染了一阵浓香。 玄枵化灵在入梦阁中倒不再是林词月的模样,而是林时序初见他时之貌。约莫十七八岁的年龄,长相神清骨秀。 玄枵坐在树荫下,身子倚靠树干,翘起二郎腿,嘴里叼着一颗糖,含含糊糊道:“要我说啊,你何必委屈自己去林珏那找存在感呢。” 似乎觉得力度不够,又继续打击道:“之前林珏都不喜欢你,这次更难咯。” 林时序随便拾起一片落花,撕着花瓣:“你不应该是反派角色吗?” 只听到轻啧一声,玄枵口气有些嚣张:“我反派做腻了,我当好人不行啊。” “我才不信。”林时序忽而站起来,扔掉手中的花朵,拍拍手掌。 玄枵也随之站起来,笑容得像酒巷子的公子哥儿:“那我们来打个赌,你赢了,我就告诉你答案,你要是输了,就把猜忌那部分邪念还给我。” 林时序偏头道:“赌什么” 玄枵勾起唇角:“赌林珏喜不喜欢你。” 林时序目不斜视盯着他的眼睛:“不赌!” 这不是必输无疑。 玄枵似乎觉得林时序没救了,摊开手,望洋而叹道:“你这姑娘咋这事上转不过弯呢,你找虐啊,喜欢他干嘛。” 林时序抿嘴垂眸,眼底藏着让人探不透的失落。 她深知自己对林珏的情愫谈不上喜欢,只不过挂着血缘关系在那,总想着搏一搏他的重视。 寡言半晌,林时序转身盯着白玉兰,终于开口:“你和我一样,都是被迫成为玄枵的分灵的,对吧?” 林府内 一名身着湛蓝长袍的男子瞧着眼前的北晏,压低声音问道:“怎么突然想收那个孩子为徒弟,上一世你可没这么做?” 北晏转身看向南鲲:“她前世的悲剧,终归是我的错误……” 南鲲摇摇头安慰道:“别自责,整个入梦阁都对不起她。” “对了,我记得林时序好像是猜忌,那现在的林词月是玄枵哪部分的分灵” 北晏道:“嗜赌。” 南鲲环顾四周,耳边又响起北晏似提醒的轻咳,他无奈地点点头道:“你既已恢复记忆,如今我们该如何走?除了分灵这枚棋子,以目前状况,我们拿邪念无法。” 几万年,每次封印北晏同南鲲的本体都需阵守梦境,只能分出微弱的分灵来助入梦阁一臂之力。 他们不是没想过与邪念大战一回,只不过其中一个原因便是会危及梦境世界甚至现实世界的人民,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 人性啊,终究给人带来灾难…… 北晏轻笑道:“我们拿邪念无法,邪念也是如此。别忘了还有南柯院。” 世间万物皆有运行秩序,相生相克,三千年前,一名入梦官无意在梦境世界发现能吞噬邪念的花骨朵,虽然吞噬的量甚少,但至少是个值得庆幸的发现。 花骨朵是个方法,分灵也是个方法,但历经上世,北晏和南鲲无法再度利用林时序消灭邪念。 毕竟一枚棋子脱离了棋盘,再让棋子步入正轨,那可难了。 南鲲颔首道:“也对,如果实在迫不得已,再像之前封印邪念吧。那我们现在该如何办?” 北晏缓缓道:“找到白禧,她已经藏得够久了。” 白禧几乎与花骨朵一同出现,三千年前生于京渊,掌管万花生长凋零。她同时是北晏的开山弟子,由北晏抚养长大。不过在一千年前,封印再度解开,她为保护梦境世界的子民,不幸牺牲。 算算如今,也该是白禧转世人间之时。一千年了,找到白禧可谓是微乎其微。 “还有,你在另外一个纬度的分灵是怎么回事?”南鲲继续追问。 南鲲口中的另外一个纬度便是他原本的世界,分灵便是齐知席。他初到这个世界时,本以为是自己穿书了,其实不然,这个就是另外一个世界,并不是一本书。 重生之时,北晏发现自己另外一个分灵去到了另外一个纬度,而齐知席意外带着一些上一世记忆,便写了一本小说。 北晏便把齐知席这个分灵拉回现实世界与林珏分灵融合。但当时记忆还未彻底恢复,以导致误以为这是一个书本的世界。 至于叶文川,完全是个意外,在北晏拉回齐知席分灵是以那本小说为媒介,原本世界的叶文川恰好盗到齐知席的文稿,又恰好看到叶文川那部分内容,这才导致他也来到这个世界成为叶文川。 林时序后来问过林珏,北晏口中的六个月,指的是现实世界的六个月,相当于梦境世界的三十年。 林时序藏着喜悦,低声问道:“那入梦阁的任务我不用做了?” 北晏轻笑道:“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你的少阁主,我不管这些。” 林时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努嘴,知道林珏又是故意逗她。 元安二十九年一月下旬 遥望过去,时间已然快过去半年,眼看着快到六个月,林时序依旧不舍,即便在现实世界能见到林珏,可那不一样。 林时序转头看向正在亭中阅书的北晏,她慢慢踱步靠近北晏,仔细描摹他的样貌。 他今日未束发,眉如墨画,青丝散落胸前,整个人显得格外慵懒,但也遮不住他骨子的温柔。 林时序忍不住唤他:“林珏。” 北晏抬首,双眸含着温润之意,眼眸微挑:“没大没小的,叫叔叔。” 十二岁的林时序千算万算,千疑万虑,实在未曾想过十四岁的自己会喜欢上林珏。她曾经视为敌人的林珏,她曾经痛恨的人。 林时序声音很轻,轻得似乎只有她自己听得到:“您讨厌我吗?” 林时序没那个胆问他喜不喜欢自己,毕竟林珏真的只是把她当做侄女照顾,实实在在没有超出这之外的情愫。 北晏肉眼可见地顿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林时序会这么问:“怎么会?” 林时序坐在北晏身边,趴在石桌上,闷起脸,语调很委屈:“您骗人……您以前还利用我。” 北晏轻轻抚上林时序的头发,声音很轻很柔:“以前的事,我很抱歉。” 听此,林时序忽然直起身子,紧紧盯住北晏,语气很坚定:“那您喜欢江忘昭吗?” 她的话音一落,很明显地瞧见北晏的面色变了,双眸散去原本的柔和,敛上一寸冷意。 “这是我和她的事,你不必过多去问。” 林时序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她永远不会在林珏面前隐藏自己的情绪:“那您喜欢我吗?” “您知道我喜欢您吗?” “我可以喜欢您吗?” 她向她的世界低语,表达她浩若烟海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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