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1 / 1）

“大家好，我是小云，刚才有点忙所以直播中断啦。大家不用为我担心，我已经到了，虽然不那么顺利。我征得了顾客的同意，现在给大家直播一款特别的美甲……”

杜绯云柔和的声音回荡在烂尾楼的上空。

她的饿鬼一起坐在沙发上，借着那盏落地灯的灯光，开始做美甲。

饿鬼的手仍然有些浮肿，摸上去绵软，像是快腐烂了，指甲不像唐拾的指甲那么坚利，而是带着一种圆钝感，上头都是结块的血液。

直播间的观众都看直了眼。

【小云又抓了个模特】

【不是，这模特我瞧着不大好，唐拾好歹手美，这个做出来可能会砸招牌】

【确实，底子不太好】

【闭嘴吧，难道只有美手才配做美甲？】

大家看多了杜绯云做美甲，审美要求逐渐变高，开始指指点点，很快就有人站出来驳斥他们，评论美丑的人很快闭了嘴，但是紧接着就发现了新的问题。

【卧槽你们看到刚才那一闪而过的镜头了吗，这鬼也太恐怖了】

【科普：这不是普通鬼，这是一只饿鬼】

【身为一只鬼，我还是头一次近距离看到饿鬼】

【鬼还分三六九等？没有鬼权的吗？】

【可能在鄷都大帝眼里，众鬼平等，但是在鬼内部有时候也会打起来的，这时候饿鬼就非常有战力了】

【因为他肚子叫得让你们失聪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是因为比较厉害的饿鬼会吃鬼。注意，不是吞噬，是物理意义上的吃】

【……】

【你以为女鬼是掐脖子抓脸，你还没抓死对方，对方就一口咬断了你的手，你能怎么办】

直播间发现了这是一只饿鬼以后开始暴动。

【啊啊啊啊小云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对，不然你们以为我们在说什么】

【报警了吗】

【快报警】

【到底什么时候开鬼门关？我要出去救小云】

一部分观众十分担心杜绯云的安危，而另一部分吃瓜群众则开始冷嘲热讽。

【杜绯云这次赚钱赚懵了】

【什么单子都敢接】

【半夜烂尾楼的单子，本来我以为是炒作，尼玛现在看到这个手我就觉得不可能了】

杜绯云没有暇去看直播间里大家说了什么，前期的清理工作量非常大，她先用酒精喷过她的手，再用酒精棉片，一点点擦，那些血垢便掉了下来。

擦干净污渍以后，杜绯云发现她的手不像其他饿鬼那样干涸，还保持着洁白与柔软，这是长年注入魔气膨胀变异所致，内部结构变异，像是在水里泡得肿胀。

饿鬼的手不住颤抖，几次想反抗，身上金色的锁魂链不住亮起金光，把她的恶念强行按了下去。

“很疼吗？”杜绯云安慰道，“只是消毒而已，你看，差不多弄完了。”

她捧着饿鬼白皙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你的手很好看。圆圆的甲型和草莓可爱风也很配，等我把死皮修剪完，就可以开始了。”

饿鬼看着自己的手，又安静下来，任由杜绯云修剪死皮，直到整个甲型都露出来。

直播间：

【我竟然觉得还不错了】

【修剪指甲，就是修剪心灵】

【有这么夸张吗】

【当然！只有把自己打理得像个人，你才会觉得自己是个人，按人的标准去要求自己】

杜绯云做完前期清理，握着她的手，先是薄涂了一层裸透，再用冰透雾霾红加入少量闪粉调好，点入指尖再刷成渐变，整个指甲上像是沾了一层亮晶晶的草莓酱。

【我觉得这个美甲是做对了】

【看了好想吃你我的天】

【这是插到草莓酱的罐子里了吧】

【吮指草莓酱】

小白泽喵地叫了一声，咬着杜绯云包包里的手持式充电美甲灯，过来帮忙照灯。

杜绯云被可爱到了，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它，说：“这个干得慢，不用这个。”

小白泽耳朵一耷，把灯扔在一边，跳到杜绯云头上团起来睡觉。

杜绯云看了看守护神一样的魏乙，开始给他找点活干。于是一身庄重肃杀装束的判官按照杜绯云的吩咐，从杜绯云包里掏出60颗灯珠的烤灯，走了过来。

他的靠近带着凌厉而肃杀的压迫感，饿鬼吓得抖了一下，她紧紧低下头，身体微微颤抖。

“别吓她。”杜绯云哭笑不得，“这都画歪了。”

判官弯腰把烤灯放在桌上，又帮忙接上移动电源，悄无声息地又回到了一丈开外。

杜绯云微微垂着头，专注地往指甲上贴造型胶，她要在大拇指上做出一颗圆润的立体草莓。

透明的晶体胶被拢成圆型，放置在点亮的深红底色上，按到贴合，扎出草莓小孔，放上深色的小水钻当做草莓籽，再配上绘制出的立体枝蔓，涂上亮晶晶的封层，就是一枚垂涎欲滴的草莓了。

直播间已经完全沉浸在看美甲里，吃瓜的忘了嘲讽，鬼也忘了要起义，陷入了另一种讨论氛围：

【不要骗我，这是真草莓吧】

【饿了】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要给饿鬼做草莓，这是解馋用的啊】

【正在炫草莓嘻嘻】

饿鬼的肚子忽然咕地叫了一声，杜绯云无声地笑了起来。

“每个指甲的草莓不一样哦。”

杜绯云把她的食指涂成暗红冰透，上头点缀着乳白圆点，简洁地模拟出草莓局部放大效果。又在她的中指上继续用半透明的草莓酱底色，造型胶浅浅画出半颗切开的草莓，拉出一点点汁液感。

这些取代了她手指里厚厚的血垢，却又是相近的颜色。

饿鬼静静地坐着，凝神看着自己的手，再没有试图去袭击杜绯云。

直播间：

【这种场景似曾相识】

【第一次也是这样吧，唐拾的女鬼美甲，忽然间那个怨气就没了】

【这不科学。鬼爱美爱到不吃人？我真的不相信】

【应该是想起了自己曾经是个人吧】

【哪位鬼兄弟来解释下？】

【我试着科普下，地府不是个养老地，它只是个中转站，也就是说哪怕是鬼，也赶着去投胎，这是一种天然的渴望。怨鬼，恶鬼，都是迷途之鬼，只要他们想起‘生’有关的东西，便会回到正轨上】

【我作证，是真的，功德塔现在是绿油油啊，阎王爷脸都笑僵了】

【呜呜呜，我不管，我只知道我好喜欢】

【好看才是王道】

杜绯云握着她的手，犹豫要给无名指上画什么图样，饿鬼忽然开口了。

“这里可以不画草莓吗？”

她的声音低沉喑哑，在夜风中飘荡。

“如果可以的话，不要画草莓，也不要画戒指。”

“要伤口，要鲜血。”

杜绯云轻轻地嗯了一声，没追问下去。她把这只指甲涂成透明裸色，又加入肉粉，就像人类新生的指甲一样，粉嫩而脆弱，然后她沿着甲根，拉出一道暗红，像是从甲根渗出的干涸血液。

等它干涸后，她再加上混合的黑红，做出半凝固的血块，弯曲拉向下，拉出长长的血迹，凝在指尖，化作血珠，顶端隐约透出鲜红。

饿鬼轻轻低着头，睫下落下一缕闪光。

-

地上的黑气渐渐凝固起来，朝一处急剧堆积，魏乙转过头，凝视着那个地方。他缓步走过去，在他走过的地方，黑气消散，那堆黑雾就像被风卷起来一样，迅速远离，逃到了天台另一个角落。

魏乙没有惊动正在施工的杜绯云，他把黑雾逼到角落，看着它慢慢又变出了一个人形，正是甜滋滋。

“你没有办法离开这里。”魏乙的声音清醒笃定，不带一丝情感，”就算死也不能。”

甜滋滋浑身冒着黑色的雾气，努力维持着一半人的样子。

“是的，我死不了，因为从那一天起，我的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他看着远方，自己妻子苗条的背影，正在出神。

“她把我推下去，要杀我，她恨我，我早就知道。但是她的无名指上连戒指都不要了，这是连以前都不要了，我受不了，我受不了……她以前是真的很爱我，不然也不会自杀……”

魏乙看着他慢慢蹲下去，揪住了自己的头发，话语中终于带上了一丝温度。

“要放手，除了放手没有别的办法。”

-

“做好了。”

杜绯云握着她的手，反复地看，又给直播间的大家展示。

“她们都在夸你！”

饿鬼唇边带着微笑，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你太好看了！】

【我为我之前说的话道歉，你的手很好看，美甲也很配你的气质，那只滴血的手指我真的是爱了】

【真的，那个血和草莓也很相配是怎么回事啊】

【再过几个月就万圣节了，这个美甲安排起来啊】

【我要打扮成这样！太有感觉了！】

【我发现了，哪怕平平无奇的鬼，只要有了一个亮点，突然整个鬼都高级起来了】

【高级鬼+1】

【氛围感绝了】

饿鬼看着自己的指甲，肚子咕地叫了一声，她犹豫地一下，把大拇指含在了嘴里。

弹幕上一片【啊啊啊啊啊啊啊】飘过。

【好可爱】

【吃手手】

【本成年人也想吃手手】

【本鬼也想吃手手】

【本鬼从此不吃人了，只吃手】

杜绯云赶紧解释：“不能吃手手，不卫生。而且甲片上含有微毒的，吃下去会影响身体，鬼的话我需要再研究下，但是不要吞到肚子里啊。”

人命是命，鬼命也是命，这方面杜绯云还是非常有责任感的。

但是她没有劝阻这个饿鬼，因为她无法去想象和衡量一个饿鬼的饥饿程度，她失去了神志的时候，甚至被诱导性地吃了人。

而现在，她嘴唇轻轻含着那枚晶亮的草莓，抬眼看着杜绯云。

那是一双人类的眼睛，温良，宽和。

她身上的黑雾已经完全散去。

远处有人跌跌撞撞跑过来，杜绯云循声望去，发现是衣衫凌乱的甜滋滋。她立刻警觉地关了直播，站起身准备抡沙发，忽然发现甜滋滋的身后跟着魏乙。

魏判真的与黑夜融为一体。

“老婆。”

甜滋滋半边脸还维持着人类的模样，另外半边身体都是涌动的黑泥状的物体，缠绕着黑色的雾气。

他转了个弯，去捡那片摔在地上的面具，又扣回脸上。

“老婆，你嫌我不帅了是不是，你看，我戴上了这个面具，就看不见那些黑东西了，我还是和以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