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许知知开车送李光芒去会场，会场设置在松城大学明德楼一楼报告厅内。 松城大学坐落在城市南端，是一所各科劲头都足够强势的综合性院校，法学专业排名也名列前茅。 李光芒大一时来过一次，那是李佑邀请她参观学校，之后的三四年她再没踏足。 现在，她以一名实习律师的身份前来参加这类学术会议，这身份的转变足以让她期待、兴奋，仿佛明日就要跻身一线大牛之列。 更何况，在许知知的妙手回春之下，今日里她容光焕发，做好了大杀四方的准备。 车子缓慢拐进了校园，李光芒眼神四下搜寻，寻找着合适的停车位，背着书包三两过往的学生将视线遮蔽，无奈，李光芒只好下车找寻，留许知知一人开车张望。 她看了看时间，快要十二点了，她一边小跑着一边侧身张望，黑色高跟鞋在地面上敲出重重声响，最终在道路尽头看到一个空位置。 她正欲给许知知打电话，让她将车开过来，忽然肩膀被一瘦长的胳膊揽上，她惊讶恼怒，意欲开口，扭头一看，李佑那张嬉皮笑脸的模样挂在面前。 “我说，你对女孩子可不可以温柔一点。不要搞突然袭击好吗？” 李光芒余怒未消，也不知道这李佑从哪里冒出来的，而后又看到了他身后意欲拐进来的车子。 “这车位我先发现的，不许你进。” “你有车了？”李佑惊奇问道。 车子这时已经缓缓开到两人身边，许知知轻轻按了按喇叭，以表示意。 “我倒是没车，这不蹭别人车来了吗？”说着指了指旁边许知知那辆豪车。 李佑看了看车，又看了看车里的人，想起是他那日见过的，见车内女生对着他点头示意，他也礼貌回应，两人隔着车窗相望。 “你好。”李佑再次点头，微笑着说：“我去那边停车，一会就过来。” 许知知看着李佑离去的背影，问李光芒：“你哥怎么也来了？” “他是法院的，应该也算业务学习吧。” 许知知“哦”了一声，眼神却始终停在了他跑去的地方，说道：“我们等等他，一块进去吧。” 三人进去时分，报告厅早已座无虚席，等待着最后的教授和专家进场。 李光芒搜寻着宋可宁的身影，她还要将最终修改好的提纲再核对一遍，并将提纲内容提前交给会场人员。 找了半天，才发现从会场一侧转过去，连接着学生会的小院子，自院子一角过去，是一间雅致的咖啡厅，宋可宁、张至森、陆昭杰还有李光芒不认识的几人坐在一起聊天，几人脸上都露出恭维寒暄的笑容，场面看上去其乐融融。 尤其是张至森，他今日里特意穿了一件正式的白衬衫，硬朗笔挺的身姿让她心头一振，而后又恢复到了正常神态。 张至森也先看到了李光芒，眼神不经意地在她身上略过，并无过多停留。 李光芒弯腰跟在旁的宋可宁悄声说话，旁人停顿话头，纷纷侧目望向她。 “宋律，提纲还有要修改的吗？” 宋可宁转过身来，她先是看到了李光芒脚上那双高跟鞋，忽然眼皮一抬，看到了她今日模样，眼神也亮了几许。 “不用了，将最终版内容提交吧。” “好的。” 没等李光芒说话，许知知和李佑也从拥挤的人群中赶来了，朝着李光芒身边走来。 张至森和李佑打过招呼，请几人落座后谈话继续。 张至森本想继续说话，却没想他一旁的中年男人开了言。 “好久不见，李公子果然还是一表人才呐。” “季叔叔，您过奖了。” 宋可宁诧异：“季老，你们认识？” “噢，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李准青院长的儿子，李佑。” “李佑，这两位是我的学生，张至森、宋可宁。” 李佑冲着宋可宁点头，张至森打过几次照面，他们不再客气。 季老介绍完李佑之后，问道：“这两位美女是？” 李佑意欲回答，却被张至森抢了先：“她是我们所的实习律师，李光芒。” 李佑笑笑，反倒比张至森淡定，“这位是我的堂妹，李光芒，那位是她的朋友，许知知。” 话音刚落，张至森意识到自己失态，原本不应该以急切的姿态表明李光芒和自己是同一阵线，他看着李佑，李佑的脸上露出的不明笑意和异样眼神，足以说明他了解了一切。 待介绍完毕，李光芒和许知知冲着慈眉善目的老先生打了招呼，旁边有助理提醒老教授会议快开始了，几人这才寒暄完毕朝会场走去。 季教授作为今日的特邀嘉宾，坐落在主席台前，张至森坐在他后方，而宋可宁和陆昭杰坐在张至森身后的位置，李光芒挨着宋可宁坐在她右侧，李佑原本的位子在同张至森一道，但是他决定坐在了李光芒身边，许知知原是挨着光芒，被李佑占了先。 会议很快开始，今日里议题是《是否应该提高收买妇女儿童罪的刑罚标准》，做报告的是学术界有名的教授，报告厅大屏上显示出了他详尽扎实的学术观点，列明了议题提出的理由和背景，滔滔不绝向前来观看的学生和同行们展示着自己的观点。 这个议题李光芒也有所耳闻，基于前段时间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拐卖妇女一案，拐卖者的罪行毋庸置疑，但是收买者是否应该拐卖者付出同样的代价，在学术界引起不小的争论。 台上的教授今日所做的议题主要是支持不应该提高刑罚标准的。结论展示后，进入讨论和提问环节，由主持人进行流程推进。 在几人起身提问了之后，轮到了至真律所。 宋可宁起身，对会前早已沟通好的问题进行发问，她提出，“您好，普教授，我是至真律所宋可宁，关于是否提高收买者法定刑标准，民意舆论普遍认为应该提高，您在调查论证时是否考虑民意舆论，毕竟法律也是为了公众实际服务？” “这位律师提的问题甚好，立法者当然要考虑社会实际，但是法律修订过程是一个严肃的过程，法律的功用有时是滞后的，它需要公众很长时间来去接受，不能因为一时的民意而去立即改正，也需要一个过程。” “谢谢普教授。” 几个同样类型的问题宋可宁问出，李光芒听了教授的报告之后，也产生了一些思考。 “请问大家还有什么问题，没有的话我们就进入下一个环节了。”台上主持人微笑说道。 李光芒环视周围，没有人再去提问，这个话题也是她关注许久的，犹豫了一会之后，她举起了手。 “噢，这边有位小姐姐举手了。” 台上站立的教授露出标准的微笑，等待着从台下传递上的问题。 接着他们听到李光芒说道，“法律有着滞后性，但是如果目前的法律存在立法缺陷，是否应该要考虑民众愿望呢？民意还能不能作为推动法律进步的基石呢？” 普教授轻松一笑，“这位美女提出的问题也很好，但是很空泛，我们不能将法律上的一点争议扩大为整个法律的不足，不能将民众的不满扩大为对立法者的攻击，也不能将民众表达不满的权力当作法律修改的全部，所以我认为还是应该具体而微地讨论问题。” 李光芒还想继续辩论下去，却看到坐在前方的张至森侧身回望用眼神打量着自己，一旁的宋可宁脸色不对劲，她顿时脸变得通红，忽然觉得自己是不做错了什么事情，只好坐下。 经过讨论环节后，最终季教授上去讲话，不到两个小时，这场报告就此结束了。 众人齐齐往出走，宋可宁愤怒才表现出来，她将李光芒拉至一边。 “你怎么回事？提问之前怎么不跟我沟通？” 李光芒红着脸，她不觉得自己刚刚的提问有什么问题，“宋律，我是沿着你的方向问的，并没有随意发挥。” “你知不知道，你那叫挑刺，在这种场合下你非要争出个一二三四的高低吗？” “这不是学术交流会，不是人人都可以说出自己的观点吗？” “学术交流？等你考上研究生再说交流的事情吧。” 宋可宁说完甩着步子离开了，李光芒在她的教育下面色潮红，一句考上研究生更是狠狠地刺痛了她，她真的做错了吗？ 许知知见李光芒站在原地发愣，跑过去问她，“你怎么了？” 李光芒忍住眼中的委屈说道，“我没事，走吧。” 两人跟着人潮走出了报告厅，看到张至森、宋可宁、还有李佑与季教授站在一起说话。 张至森握着老师的手：“季老师，您今晚肯不肯赏光，我和可宁想请您吃饭。” 季教授摆了摆手：“我年龄大了，折腾不得了就不去了，你们年轻人聚聚吧。” 说道看了看李佑，示意张至森。 “好的，那我就借季老师的名义邀请李公子吃饭，不知李公子可否赏光？” “张律师请客，是我的荣幸。”李佑微微点头，表示接受。 季教授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李光芒，冲着张至森笑笑，“你律所这位实习律师倒是不错，提出的问题很有针对性，果然初生牛犊啊。” “季老，您过奖了，光芒还不成气候。” “唉你这话谦虚了，这位李小姐不可谓前途无量。” 张至森脸始终平静无波澜，点头称是，恰好车子来了，张至森将季教授送至车前。 临走时分，季教授看了看学生张至森，又再看了看站在远处郁闷的李光芒，哈哈笑出了声，随后进了车里，众人看着季教授的车子远去。 见季教授走了，李光芒这才上前，目送着车子离去。 她看着张至森和宋可宁铁青的脸色，不说话站在一边。 张至森顾不上李光芒的情绪变化，他走至李佑跟前：“李公子今晚可否有时间？” 李佑看着李光芒颓丧的样子：“今日里我还有事，改天吧。” “行。”他知李佑客气，也不勉强。 说完，张至森和宋可宁朝停车的地方走去，准备回所里，从李光芒的方向看过去，两人并肩走在一起，仿佛形成了铜墙铁壁般坚实的统一战线。 那是她第一次触到的他在工作中的真实模样，一种令她不喜的，但却足够正确的姿态，圆滑狡黠。 忽然，张至森走至一半又转头看过来，看向愣在原地的李光芒说道，“怎么？你不回律所吗？” 李光芒勉强说道：“回，我跟朋友一起。” 顷刻间，她有点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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