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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圆舞曲(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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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决去欧洲巡市场期间,给时闻打过几次电话,时闻只干巴巴地接起过一次,通话时间一分钟不到。

发了几则怪模怪样的信息,时闻没敢点开,怕显示已读。

微信弹出来好友申请,时闻也假装没看见。

霍决不是死缠烂打的性格,得不到回应,翌日就消停了。

时闻心安理得又躲了几日。

直到从阮微口中听闻霍决生日的事,时闻不知怎的,隐隐有些焦虑起来。

这是阮微第一次独自回国。

要做的事只有两件。一件是陪外公。另一件是背好词携厚礼,出席霍氏继承人的生日宴会。

阮娉婷现任丈夫做的是收藏品生意,与霍氏素有往来。霍决位高,却是晚辈,夫妻俩便想着派阮微到场祝贺,两人早早认识,阮微还能嘴甜唤一声哥哥,再适合不过。

原本不是非去不可,生日而已,礼到了就行。

但霍氏发了帖子,还是头一回以霍决名义发的帖子。

借口生日,实则接权。

此番亮相,是霍氏新任家主与各方合作关系正式打声招呼,让彼此心中都有定数。是以阵仗颇大,不论国内外伙伴,皆默认赴宴捧场。

时闻没想到这居然会与自己扯上关系。

她收到了霍决的生日宴会邀请帖。

——以易觉新闻财经记者的身份。

随帖子一起送到新闻社工位的,还有一袭月光色高定礼服,以及成套哥伦比亚祖母绿珠宝。

时闻额角突突跳,顶着周围同事的八卦目光,将列夫和秘书拉进身后会议室。

女秘书不慌不忙,也不待时闻开口,就先双手递上浮雕烫印的信封,柔声道:“霍董让我转告时小姐,如果您不收,届时他会亲自来接您。”

时闻:“……”

列夫跟头哑巴熊似的,捧着礼服珠宝的巨大盒子,没敢抬头接她剜过来的这一眼。

女秘书职业素养很高,腔调依然温和恭敬,“霍董还说,如果您担心无人同行,我们手里另外还有两封邀请函,拟邀贵社总编与财经主编陪您一同到场。”

时闻:“……”

这跟自爆卡车有什么区别。

上次约到霍决采访,已经让社内不少人传出风言风语,还是顾宁出面压了下去。这要是真来这么一出,社里掩不住,她必定没法正常安稳工作下去。

时闻靠着会议桌,无语地揉了揉额角。

一般这种非公开性质的商业晚宴,都不会希望有媒体的人在场,谁和谁多聊几句话都可以是新闻。

他就这么笃定她不会乱说话?

半晌,抬眼看了看秘书,“保密协议呢?”

秘书答:“假如时小姐一人赴宴,就不必签。假如时小姐需要陪同,就要劳驾您的两位上司签。”

时闻没吭声。

躲也有时限。

霍决要见她,总有办法见到。

思忖片刻,还是将邀请函接了过来。

而后面无表情朝列夫抬了抬下巴,“其余的,退回去。”

列夫憨实又为难地看她一眼。

“不要得寸进尺。”时闻随手把邀请函揉折了,胡乱塞口袋里,“他要是有意见,你就这样转告他。”

*

霍决的生日派对,选在霍氏旗下一处古典奢华的城堡酒店举办。

舞会名贵云集,所有与霍氏有人情往来、叫得出名头的家族,都遣了有分量的人前来贺礼。

时闻故意来得迟,没坐列夫的车,自己开着小越野驶入庄园,草坪上已经停满各式豪车。

海港春夜繁星闪耀,盛大烟火在天幕炽烈绽放。玫瑰与郁金香簇拥的辽阔花园对宾客敞开怀抱,护城河面飘洒花瓣,淡金色香槟涌动于喷泉水池,空气中弥漫微醺酒香。

走进正门时,酒会和晚宴阶段已过,接下来是维也纳华尔兹的场子,再往夜去就是DJ接管,开始蹦迪。

现场请来知名管弦乐团,在圆舞曲欢快的旋律中,城堡中央的舞池已经彻底热闹起来,数对男女、女女成伴在场上快步旋转。

年轻英俊的侍应生在人潮中来回穿梭,空杯换满杯,到处都是放肆饮酒醉醺醺的人。

室内金碧辉煌,穹顶壁画美仑美奂,头顶垂落精致璀璨的宫廷水晶吊灯。

时闻站在舞池边缘,顺着吊灯的垂帘向上望。

霍决一身枪驳领塔士多礼服,站在挑空的二楼,居高临下地俯视人群。身边站着几位霍氏的长辈,二房长女霍敏思、三房长子霍瑾安也在,意料之中不见李业珺的踪影。

沸反盈天的热闹里,霍决的视线与她在半空中碰了碰。

时闻借从侍应生端盘里拿香槟的动作别开脸。

霍决隐晦地笑了笑。

不断有宾客步上阶梯同他问好贺礼,他虚与委蛇敷衍道谢,命身后助理将礼物收下。

时闻没有依规矩上去打招呼,也没有多在主殿逗留,怕遇见认识的人徒增麻烦。只举了举酒杯就放下,跟在列夫身后往城堡的深处去。

一路没有看见阮微,途中路过甜品区,倒有几个年纪相仿的年轻女子认出了她,颇为惊讶地隔着酒杯偷偷瞧,窃窃私语间还听见了霍赟和周烨寅的名字。

时闻只作不知,目不斜视向前走。

今夜不眠夜,酒店里所有房间都免费开放给宾客入住。乘电梯层层往上,一路偶遇不少明目张胆调情的伴侣,到五楼时电梯门“叮——”一声拉开,一对男女拥吻着挤进来,列夫像堵墙一样挡在前面,时闻不由留神多看了那男子几眼。

很像周烨寅的那位沈姓表哥,太久不见了,不是很确定。

列夫带她来的这处会客厅位于城堡另一端,楼层视野开阔,可眺望不远处的海平面。期间无人来往经过,出入口皆有保镖守着,应该是不向宾客开放的私人区域。

洛可可风格的古典装潢华丽奢靡,时闻一袭简约小黑裙,除了一对碎钻耳钉,身上再无珠宝装饰。

离得远了,舞池的管弦音乐传到这里只剩一点点,她推开窗,让海浪声涌进来,冲淡夜里的静谧。

预感要空等一段时间,她无所事事在酒架前逛了逛,挑了一瓶最便宜的干红。

她根本不喜欢酒,没滋没味地喝了几口壮胆,又在三角钢琴的顶盖上捡到半包烟。

是霍决平时抽的那个牌子。

这里应该是他的休息室。

抖落一支衔在唇边,才发现周围没有火。时闻没也费心思找,就近侧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眼睛看着窗外的海,膝弯随意搭在扶手上。

织造考究的地毯,柔软掩藏来客的脚步声。

咔哒。

熟悉的打火机开合声响,烟丝被火烧得蜷曲,她吸了肺腑空空的一口,转头去看递火的人。

霍决短发向后梳,露出饱满额头与锋利眉眼,英俊得不可逼视。他的礼服外套解了扣子,单膝点在地毯上,戴白奇楠的右手收了火,左手捏住她细细的脚踝。

大约是在察看她之前被树枝刮的伤。

室内冷气打得很低,开了窗,闷热的海风也冲不淡冷意。

时闻平静看他,夹烟的手枕在沙发皮面,问:“为什么给我递邀请函?”

霍决站起身,从她指间把烟拿走,就着那圈淡淡的口红印,慢条斯理衔进嘴里。

“我生日。”

时闻没去拿第二支烟,“所以呢,有事?”

“没有。”霍决格外坦白,“随便找了个见面的理由。”

时闻换了个得体的坐姿,低头整理裙摆,“我们好像没什么非见不可的理由。”

霍决不置可否。

他一派玩世不恭的姿态,叼着烟走开,腾出手来扣上礼服扣子。三角钢琴旁边是一台古董手摇留声机,他在放置黑胶唱片的架子上翻了翻,抽出一张肖邦的钢琴曲。

唱针震动,b小调第2号圆舞曲的旋律,轻快而优雅地淌进夜里。

烟抽剩三分之一,霍决走回来。拎起她刚刚拆封的红葡萄酒标签看了看,确认她不会醉,随后将她剩下半杯的酒仰头喝完,烟头丢进勃艮第杯里。

时闻默不作声看着他。

圆舞曲ABA三段式进入B部分,霍决欠身致礼,请出右手,“赏光跟我跳今天第一支舞吗?”

时闻挑眉,“你没跳开场舞?”

一般而言,开场舞都是由宴会主人公来跳。

霍决“嗯”一声,微微抬眼,“因为我的女伴来得很迟。”

海边的夜黑得不彻底。

月亮升起柠檬黄。

敞开的落地窗,亮着聒噪的灯,像夜里一个镀着金箔的入口。

这支柔和的圆舞曲,据传是肖邦19岁时,为他所迷恋的康斯坦齐娅小姐而作。乐曲有明显的玛祖卡风格,节奏变化复杂,更像一首惆怅的抒情诗,而非适用于实际的华尔兹。

然而出乎意料地,它非常适合时闻与霍决这种根本无所谓跟不跟得上拍子、敷衍了事的人。

时闻穿一条修身的鱼尾裙,没有珠宝闪耀,旋转起来也没有华丽的圆形阔摆。但身姿窈窕、眉目昳丽,在月光下依然美得惊心动魄。

在略显踉跄地摆荡完一个左转步之后,霍决扶稳她的蝴蝶骨,突然很没礼貌地问:“可以接吻吗。”

时闻飞快地瞥了他一眼,拒绝道:“不可以。”

霍决说:“上一次我得到你的允许了。”

“是吗。”时闻轻飘飘道,“我以为我当时是个病人,烧得神志不清。”

“你当时明确说了‘嗯’,不能怪我分辨不出你的真实意愿。”霍决毫无愧疚,甚至变本加厉,“至少你现在很清醒,可以考虑把这当成补偿我的生日礼物。”

时闻冷笑揭穿,“今天根本不是你生日。”

他真正的生日在深冬,和霍赟没差几天。改小一岁多只是为了应付外面的人。

“那你也应该跟我说生日快乐。”霍决谦谦有礼地讨价还价,“你还欠我五次。”

时闻没理他,故意不小心踩了他的脚,“我支持立法将谎报生日骗取财物的人都抓起来。”

霍决难得真的笑起来,那眼神好像是在说“怎么会有人吝啬成这副样子”,又假装好脾气地同她商量:“既然不说,那能不能折算成别的东西?”

“不能。”时闻别开视线,面无表情道,“我对二手男人过敏。”

霍决握住她的腰,将她猛地抱离地面,跟着音乐突如其来地转了几圈。

“垃圾新闻看得不少。”他由下至上仰视她,“反正你总是有借口拒绝我,是不是?”

时闻很快从惊吓中回过神,双手直直撑在他的肩上,说了句废话:“实话实说而已。”

霍决将她稳稳放下,漫不经心嗤笑一声,“说得好像你真的在乎我有没有别人一样。”

一曲终了,时闻想要离开,霍决没松手,曲子很快切到下一支降A大调第1号圆舞曲。

肖邦的遗作,L''''Adieu ,告别。

彼时肖邦因病滞留于德累斯顿,与童年好友玛丽亚小姐相遇,并产生了感情。玛丽亚因家庭之故拒绝肖邦,在离别时,肖邦为她谱下此曲。

旋律悠扬欢快,却藏哀思。

霍决扶着她的腰,带着她往空旷的地毯上转。她不适应用这双鞋跳舞,站不太稳,好像踉踉跄跄走在世界边缘往外望。

“知道你不感兴趣。但事实是,没有。”霍决低声解释,“托你那些记者同行乱拍乱写的福。我不追究,是因为霍氏近来风头火势,编排我在外有多少情人,总比大肆宣扬霍铭虎快死了要好。”

“应该会有很多人愿意。”时闻默了默,“不必是我。”

“可惜我不愿意。”霍决姿态绅士,不掩轻慢邪气,“那些人嗅起来有股腥味。”

他不是第一次说这种话。

时闻不可避免地,又一次想起他为她握住刀刃的样子。

想起他将匕首反插进对方脾脏,血像融化的铁一样喷涌出来。

跳下游轮时,冰冷的海水像碎玻璃,汩汩淹没口鼻。

血是腥的,海也是腥的。

他们就此卷入漩涡。

时闻一路沉默,跟随他懒散的舞步转到月下窗边,她说:“你身上有苦味。”

霍决说:“我们抽的是同一支烟。”

时闻避开视线,“我自己又闻不到。”

“你不愿意,我不会逼你。”霍决比她高出太多,轻轻一带,就将她按进了怀里。

他没规没矩地躬身低头,鼻尖擦在她耳廓,话说得全不像样,“你皱一皱眉我都不敢动,我总是很听你话,是不是?”

时闻觉得不是。

同时觉得,刚才饮下的那点微不足道的酒精,开始在脑中发酵、沸腾。

她心里拧得湿漉漉的,很轻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霍决,你逼我的次数还少吗。”

霍决闻言得逞般笑了笑,将她整个人箍得更紧,“那无所谓再多一次,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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