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见面的那一天，本着礼貌，惠笙化了个淡淡的妆，穿了身月白色针织斜纹粗尼套装，配一双平底鞋——看起来鞋子平平无奇，可识货的人只要看到鞋头上的小方扣，就会知道这是排队也难买上的奢侈品，更别说鞋内还绣了她名字的缩写——这是品牌方送她的生日礼物。 惠笙一向准时，她比约定的时间还要早到了十分钟。餐厅经理领她去一早定下的包间，茶水果盘也早就准备下了。 惠笙只倒了杯水喝，对方很快也就来了。只是出乎惠笙的预料，来的不止一人，除了郁祥文老师口中的博士，还有郁祥文老师本人，以及另一位中年妇人。 惠笙来不及打量，就听郁祥文老师热情地说：“惠笙，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沈家鸿；这是家鸿的妈妈。” 惠笙还是第一次见到男方妈妈也来见面的场景，就算是她的亲戚曾给她介绍，顶多也就是将双方的联系方式给一下，从来也没有第一次就要见父母的节奏。 偏偏沈家鸿的妈妈还很是热情，她一个劲地问惠笙：“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你爸爸妈妈呢？把他们也叫来呀。” 惠笙眨了眨眼，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弄清楚这是什么状况。 还是郁祥文老师知道她，她帮着惠笙说：“哎呀，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她爸爸妈妈都是大学教授，平日里上课做项目，就已经很忙了，这又不是放假，哪有空来哦。” 沈家鸿妈妈还是说：“那多不好，还是父母也来见一下比较好。” 惠笙的耐心一点一点耗尽，她勉强笑着说：“他们真没有空。况且他们都已婚，没必要再来这种相亲现场了。” 她这样说，其实就表示她已经不高兴了。郁祥文老师听得出来，可沈家鸿妈妈就不明白，她反而嘟嘟囔囔的：“那这算什么呢？” 惠笙看了郁祥文老师，她开始怀疑，这人真的是知识分子吗？ 郁祥文老师也有些尴尬，她打着圆场：“就这么多人了，叫服务员上菜吧。” 这顿饭没有人吃得舒适。一直到散场，沈家鸿妈妈都还记挂着惠笙的父母没来。 郁祥文老师拉着她说：“走吧，咱们把这地方让给他们俩去聊聊，我陪你去逛逛商场，你不是说想要买一件大衣吗？”连哄带骗把她给推了出去。 碗碟早就被收了下去，换了水果上来，惠笙挑了块蜜瓜吃，这才有功夫打量坐在她对面的沈家鸿博士。 整个席间，这位沈博士都没有开口说话，仿佛他才是真正的大牌明星，而他的妈妈就是他的代言人。 平心而论，放在普通人里，这位沈博士堪称长得还行了，起码相貌端正，打扮得也还算干净，用郁祥文老师之前的话来说，起码带出去不会丢人。可这对惠笙来说有什么用呢？她帮朋友遛狗都有人夸她家的狗可爱呢。 不看这些，单论沈博士母亲今天的言行举止，惠笙就断不会同这样的人往来，除非她想日后被贻笑大方。 “对不起，”这一晚沈博士第一次开口，开口就是跟她道歉，“刚才我妈实在是失礼了。” 惠笙笑了笑，她可不想虚伪地表示并没有被冒犯到。 看得出博士在努力地找话题，他双手交叠放在了桌子上，对惠笙说：“我看过你的电影。” 惠笙唯有点点头：“谢谢你。” 他忽然就笑了：“你应该不想跟我这样的人交往吧。” 虽然惠笙心里是这么想的，可被对方轻易地点破，她又觉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挑战。她想了想说：“你为什么要那么听你妈妈的话？” 沈博士也点了点头：“我懂你的意思，可我妈妈以前吃了不少苦，我尽力想让她高兴些。” “所以她的高兴就必须得建立在别人的不适之上。”惠笙脱口而出。 沈博士愣了一下，很快就又笑了：“你说的对，她的高兴应当由我给。” 直到这时，惠笙才觉得对方还有点意思。她主动发问：“你是博士，研究哪方面的？” 大概是为了照顾她的理解能力，博士说得很笼统：“神经科学。” 这的确不在惠笙的研究范围之内，所以她只点了点头：“听起来蛮厉害的样子。” “也没有。”沈博士还是比较谦虚的。 惠笙吃完了蜜瓜，又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终于听见对方问她：“我们要不要加个微信？” 惠笙一愣：“你想跟我联系？” 沈博士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还是第一次跟女演员一起吃饭。” “以前都是你们学术圈的大佬吧？”惠笙打趣。到现在她已经不怎么讨厌沈博士了，所以加个微信也没什么。 “下次我还能再约你出来吗？”博士收起了手机，小心地问她。 惠笙想了想说：“你知道的，我们这一行没有固定的时间去休息。” “我懂我懂，”博士点头，“没关系，你要是没有空，也不用勉强。” 惠笙微微一笑。 手机震动了起来，她一看，原来是刘纯羽。她向博士说了声抱歉，接起了电话。 “你在哪儿呢？”刘纯羽劈头盖脸便问。 “在外面吃饭。”惠笙说，没透露这是一顿相亲饭。 刘纯羽却不管她是在家吃饭，还是在外面吃饭，或者又是跟谁一起吃。她只说：“你快来我家，我有一个天大的消息要向你说。” “什么消息？”惠笙问。她这么咋咋呼呼的，能有什么天大的消息。对刘纯羽来说，做脸做指甲，那也是天大的事了。 “总之就是消息。”她还死活不肯在电话里说。 惠笙只好妥协：“我知道了，等一下就过去。” 刘纯羽却不依不饶：“现在，立刻，马上，我限你半个小时之内出现在我家门口，不然我就把你拉黑。” 什么事这么神秘？惠笙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到电话被挂断。 “这个刘纯羽，到底在搞什么鬼？”她嘟囔着。 沈博士听出她要走的意思，干脆主动说：“那我送你出去吧。” 惠笙也不推辞。 只是两个人一起出门的时候，惠笙才意识到，博士并不比她高出多少——可她今天穿的还是平底鞋。她很想笑，好歹憋住了。 进了电梯，沈博士想按一楼，惠笙出声：“到负一层。” 看博士疑惑，她又补充说：“我自己开车来的。” “你会开车。”博士惊讶。 惠笙却觉得他这个反应才更令她意外：“会开车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吧？现在自动挡很好学的。” 博士红了脸：“我到现在都还没有去考驾照。” 惠笙决定善解人意：“你们一心读书，吃住都在宿舍，又有学校班车，平时应该也用不上吧。” 博士欣慰：“原来你也知道。” 惠笙笑笑，她只是这么说，姜婧也是博士，她的兴趣还有个是开跑车呢。 由此她更加确定，沈博士这一家的确不适合她。从沈博士妈妈的反应来看，她是真的想给自己的儿子找个“新娘”。为了结婚而结婚，不是她惠笙想要的，她更没有去别人家给人当保姆的嗜好，更何况这保姆还没有工资。 她虽然也做慈善，但不会是这种。她从来都只捐助贫困的女学生，这个世界吃人，可吃人也是分的，男人还能吃女人，这一点从上下五千年来看，并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是从明面转到了暗地里，甚至会有人来歌颂，想让女人主动献身。 惠笙虽然书只读到了本科，可她庆幸自己早看得清楚。如非必要，以她如今的身家，根本就不需要进入婚姻，这次相亲注定就是要失败的。 匆匆赶到刘纯羽家，一进门惠笙就抓住了刘纯羽的衣襟：“快说，到底什么事？”她凶神恶煞地问。 “哎呀，安啦，这么急干什么？先坐下来喝口水。”刘纯羽反而嫌她毛燥。 惠笙喘了口气：“刚才十万火急催我的人又是谁？现在你知道装好人了。” 刘纯羽嘿嘿地笑，舒服地躺在沙发上，拍了拍她身旁的位置，招呼惠笙也躺过来。 “说吧，到底什么事？”惠笙躺下后问。 刘纯羽侧过身子，一只手撑了脑袋，她看着惠笙郑重其事地说：“我要结婚了。” 惠笙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眨了眨眼，去翻手机：“今天是什么日子？愚人节吗？” “不是。”刘纯羽拿下她的手机，迫使她看向自己，“我是认真的，我真的要结婚了。” “你？结婚？跟谁？”惠笙仍是不可置信，她在屋子里到处看，“这不会是什么整蛊节目吧？隐藏摄像机呢？还是你跟人家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 刘纯羽哭笑不得，她拉着惠笙坐正：“真的，我真的要结婚了，刘子轩跟我求婚了。” 惠笙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刘子轩？他跟着你求婚？”她愣愣，“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说过，跟他之间并没有……” 刘纯羽微笑：“说起来，他还要跟你道谢呢。” 这下惠笙更是不解了：“谢我做什么？” 刘纯羽看着她的眼神意味深长，她说：“正是因为你点醒了他，他才意识到我在他心里有多重要。他喜欢我，他能逗我开心，所以我也喜欢他，所以我们准备结婚。” “就这？”惠笙皱眉。 但刘纯羽却点头：“就这。” 惠笙看了她半晌，终于重新躺倒在沙发上：“行吧，”她说，“事到如今，就算是现在有人来跟我说，小行星马上就要来撞毁地球了，我也不会惊讶。还有什么重磅消息，都一并来吧。” 刘纯羽嘿嘿地笑着，她凑近了惠笙，十分谄媚地替她揉捏着肩膀：“我想请你做我的伴娘。” “什么？”惠笙往起一跳，“什么伴娘？门都没有，我才不干，你找别人去吧！” 气得刘纯羽也跳起来大喊：“惠笙你个垃圾！我就知道你靠不住，我们绝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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