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戏拍,惠笙也不急着要找工作,她尚且有些积蓄,最近家里也没有什么要用到大钱的地方,再不济她还能啃老——如今社会有几个年轻人时不啃老的呢?世事变迁,啃老已不是贬义。 父母也乐得她多在家歇歇,出去一年,已多不舍,难以想象女儿日后有自己的小家庭,甚至远嫁。妈妈在饭桌上义正辞严地声明,最好找本市的男朋友,若不是本市的,最好也是在本市扎根。 到底还是知识分子,再怎么坚持,也还是留了一线,最严厉的词汇也不过就是“最好”。 惠笙待在家里,最高兴的莫属她姐姐惠星了。她还当惠笙是幼儿园时期的小朋友,以为她也是放暑假,搬出自己的玩具与她共享。惠笙也乐得清闲,陪着惠星一起玩拼图。 一副《清明上河图》拼到一半,惠笙接到了刘纯羽的邀请,这个周末是她生日,打算在家里办个派对,她郑重地要求,惠笙必须出席。 “介绍帅哥给你认识。”刘纯羽这样诱惑着她。 这让惠笙有一瞬的恍惚,仿佛当年她选择进这个圈子,就是冲这一点的。可事到如今,她依旧单身一人,别说帅哥了,身边连个稍微像样点的同龄异性都没有。 想到这里她哑然失笑,真是越想有什么,就越没什么。 刘纯羽生日那天,惠笙穿了件白底小绿花的裙子,细细吊带挂在她削瘦的肩上,更显得人楚楚可怜。 刘纯羽家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豪华别墅区,她家花园里还竖了个罗马雕塑,半裸女身抱着条胖锦鲤,喷泉正滋滋从锦鲤嘴里往外冒水。 刘纯羽见了惠笙惊呼:“怎么你一点没晒黑?”她用手在两人头顶上比划着,“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又长高了?” “你的错觉。”惠笙笑,同她拥抱,又将自己准备的礼物送给她。 刘纯羽也不见外,当场就拆开,黑丝绒盒子里躺着一只藏银镯,内圈用汉语和藏文刻着刘纯羽的名字。 “你一只,我一只。”惠笙笑着举了举自己的右手。 刘纯羽很高兴,迫不及待也戴上了。 “真好看,”她称赞道,“今天这么多礼物,我最喜欢你这件了,可见你在那边都还想着我。” 惠笙凑近她压低了声音:“给别人听见了要生气的,他们花的钱可都比我多呢。” 刘纯羽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没事儿,我们去弄点喝的,我还有人要介绍给你认识呢。” 惠笙在外头不大喝酒,她只要了杯芒果汁,加几滴柠檬,再丢两个冰块进去。 一时有人找刘纯羽,毕竟她是今天的主角,惠笙看她忙,也不过去添乱,自己拿着玻璃杯站在阳台边看那几盆茉莉花。 “你也喜欢茉莉?”突然有人在她背后问道。 惠笙赶紧转过身去,见是一位中年妇人,挑染的头发挽在脑后,身上一件暗红的纱裙,耳朵上两粒红玛瑙珠子,除此之外浑身上下再无其他首饰。 惠笙端详了她,感觉她仿佛是走错片场的民国女主,身上的洋装也该换成是旗袍才对。 对方也打量了她,蓦地一笑:“你是惠笙。”口吻坚定。 惠笙却不识得她,只好问:“您是……” “我叫秦卿月,”对方笑,“我看过你的那部《灯火阑珊处》,你的表演太令人惊叹了。” 秦卿月。惠笙默念了这个名字,只觉得她更不该待在这个世纪了。 “您过奖了,”她赶紧谦虚道,“我一点也不会演戏,都是杨导教得好。” “杨舟成,”秦卿月笑了,“他的确会挖新人。” 敢这么直呼杨舟成导演的名字,看来她同杨导的关系非同一般。可惠笙到底还是面皮薄,不好意思问她的来历。 “听说你是签给了群星?”秦卿月又问。 惠笙点了点头。 秦卿月还是笑:“群星就没打算好好培养你这棵好苗子?” 惠笙懂她的意思,自从《灯火阑珊处》上映后,她就再也没有其他作品了。 惠笙觉得责任在自己:“我的演技还没那么好。” 秦卿月故作惊讶:“你还没好演技?你在杨舟成手下学一个月,抵得过电影学院四年了。” 惠笙有些不好意思:“我笨。” 秦卿月笑得意味深长:“你不是笨,你是挑剔。” 惠笙震惊于她这么敢说,当着她的面直接指出她的问题所在。 “不过也不怪你,如今好剧本是太少了。”秦卿月饮一口手里的香槟,又看了眼腕上的表,“哦,我的时间到了,该走了。” 她周到地同惠笙道别,只留一只香槟杯在那里,杯沿上隐隐一圈暗红,惠笙微笑,看来她也不喜欢用防水的化妆品。 刘纯羽过来找她,叫嚷着要把一圈男孩子介绍给她认识。 惠笙知道那些面容英俊、妆容比女孩子还要精致的男生们都是这个圈子里的,只是他们不开口说话的时候还能让人多看两眼,一开口,再好看的脸也叫人没了兴趣。 做人还是要多读书。惠笙想。 不过好在他们的注意力也不大在惠笙身上,作为童星出道如今在圈子里扛半边天的刘纯羽才是他们目光之所在。 事后惠笙同刘纯羽开玩笑:“他们看你,就像狗看肉骨头。” 刘纯羽掐了她:“你能找个好听点的比喻吗?” 不过她自己也笑:“我就是金字大招牌,行走的资源,男主垫脚石。”她换了个尖酸刻薄的口吻,模仿娱乐版块主持人,“但凡跟刘纯羽合作的男艺人,就没有不红的。” 惠笙被她给逗笑,同时也佩服她的好心态。 刘纯羽摊手:“没办法,总要赚钱养活这一大家子啊。” 她和惠笙不一样,惠笙签了经纪公司,可刘纯羽的一切都是她父母把控的,自从她开始演戏,她爸妈就再也没有上过班了。如今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妈妈甚至是七大姑八大姨,时不时都来跟她伸手。 “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像个血包,专供我这一家人。”她自嘲。 惠笙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好拍了拍她的手。 还是刘纯羽自己振作起来:“管他呢,还不知道能演几年戏,也许哪天赚够了钱我就退休了,移民到国外找个男人结婚生子,也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惠笙笑:“普通人要打你了,何不食肉糜?” 刘纯羽书念得不怎么好,但“何不食肉糜”这句话还是知道的,她拍戏的时候剧本里就有这么一句。知道她是拿来嘲讽自己的,刘纯羽尖叫着扑过去同她扭打在了一起。 半晌后两个人躺倒在草地上,看着稀疏的星星,刘纯羽嘟囔着:“还是要赚钱啊。” 还是要赚钱。 半个月后惠笙再次接到了陈妍的电话,她说有个话剧想跟她接洽。 “话剧?”惠笙很是意外。 “是,话剧。”陈妍在那边点头,意识到她看不见,又说,“不过剧本没发过来,导演想先见你,具体等见面再说。” 这样也行吗?惠笙想,但既然陈妍都来跟她说了,想必对方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我能问下导演是哪位吗?我也好提前做下准备。”惠笙说。 陈妍很满意她的态度,说:“她是话剧《月光之下》的总导演,秦卿月。” 秦卿月!惠笙既惊讶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想必就是在刘纯羽的生日宴上种下了种子。惠笙只是想不到,那样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会是在片场挥斥方遒的大导演。 想着她自己又笑,谁规定了导演都得像杨舟成导演那样不修边幅?干净漂亮亦可执导出好片子,是她先入为主了。 “好的,我知道了,您把时间和地址发给我,我到时候过去。”惠笙说。 陈妍笑了:“不用,到时候我让你助理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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