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大概是几个月前,宁辞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张卡已经许久没有收到使用过的短信提示了。 虽然之前也只有少量支出,但宁辞就是觉得不太安心。 他担心白薇又出去兼职,便问了问周泽阳。 结果得到的答案是,白薇已经转学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宁辞知道了她父母去光华闹的事情,以及白薇去了景兰私立的事情。 彼时的宁辞才更新了APP里的内容,白薇跟他道谢,其余什么都没说。 宁辞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发现白薇当时说的是:我要住校了。 倒是没说谎。 五月底,宁辞提前在国内找了律师,查了查白薇父母的家庭住址,去了白薇家人所在的乡镇。 那位律师很敬业,还顺便搜集了很多白薇父母对她不怎么好的证据。 然后,宁辞直接去找了白观岳。 两层楼的乡村自建房里,十几个中年人围着他。 白薇的父亲那边的亲戚来了好些,还有些是村里的干部。 “你认识白薇?”脸上布满沟壑的男人防备地看着他,说话时带着浓重的口音,“那你给她打电话,叫她回来。” 从儿子那里找到白薇下落时,他立马就给她说好了亲事。 他和赵芳两个人好说歹说,告诉对方白薇不是去什么不干不净的地方了,是偷着在读书。那家人才松了口,愿意出三万块的彩礼,还接受他家不陪嫁。 如今有个相貌不凡、看起来好像也很有钱的主找上门来,白观岳又开始重新盘算,这个人是不是能出更高的价格。 宁辞没有跟他废话,直接拿出一份协议。 五十万,换他们和白薇断绝关系。 全程宁辞都没说一句话,由律师代劳。 赵芳看得眼睛都直了,小声附在白观岳耳边议论什么,大概是什么大伯、二伯的人,也把人拉近里屋,不知道再商量什么。 出来的时候,白观岳说:“你想花这么点儿钱就买下我女儿?” “不是买。”宁辞全程只说了这一句。 白观岳看他出手阔绰,想多敲一点儿,被宁辞找的律师打心理战完全拿捏,最后心满意足地签下了协议。 其实再多宁辞也拿得出手,他只是觉得这些人不配得到那么多而已。 签完字以后,白观岳问他:“你到底是那死丫头的什么人?” 宁辞伸手拿起那份薄薄的协议,没抬眼看他。 “她以后的监护人。”他说。 等他们要离开的时候,一个瘦小的男孩从二楼跑下来,一路跟着他们到了路口停车的位置。 律师看着怯生生看着他们的小男孩儿,跟宁辞说:“他就是白薇的弟弟,叫白行。” 宁辞回头看了一眼,小男孩儿穿的衣服看起来都很新,面容清秀,和白薇有四分像。 只是看着温吞怯懦,没吃过什么苦的样子,一点儿坚韧的气息也无,像养在陶缸里的金鱼。 白行抓住宁辞手里的文件袋。 “你不能走,你把这个还给我。” 宁辞垂眸,漠然地说:“小朋友,这本来就不是你的。” “可是我听见你们说,只要有这个在,姐姐就再也不会回来了。”白行眼里含着泪花,下一秒悉数滚落,却咬着牙不肯罢休的样子。 听了这话,宁辞才蹲下身,看着眼前的孩子:“哦,所以你想你姐姐回来,嫁给你们村卖西瓜那家人的瘸腿儿子?” 这下,白行愣住了。 他仍旧抓着宁辞手里的文件袋,缓了许久,而后大哭起来。 “我会跟爸爸说的,我不会让姐姐嫁人,我会让爸爸让姐姐读书的。” 白行还没有到变声期,大喊大叫起来还是孩子的声音。 宁辞什么都没再说,静静地等他哭完。 不知道是哭够了还是怎样,白行终于松了手,声音一节一节的。 “哥哥,你还可以见到我姐姐是吗?” “如果你见到她,可不可以帮我跟姐姐说句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我、妈妈跟我说姐姐在外面打工,但是孙杰然说姐姐在市里,我以为姐姐有危险。” “我就是想跟爸妈说,让他们接姐姐回来。” “哥哥,我真的没……” 白行说着说着,眼泪再次决堤。 看着眼前的男孩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宁辞没安慰他。 他只问:“你觉得你姐姐可怜吗?” 白行愣了愣,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从小,是白薇给他喂饭,给他把每件衣服都洗得香喷喷,在他摔跤的时候给他擦脚上药。 他不是没见过伯父伯母指使白薇做事,不是没见过爸妈打骂她,可他觉得这一切都是正常的。 白薇被逼着南下打工的那天,他只问:姐姐你拿到工资以后可以给我买一双轮滑鞋吗? 还没等白行回答,眼前那个冷淡俊朗的男人又说。 “但是你要记住,世界上最没有资格可怜她的人就是你。既得利益者没有怜悯受害者的权利。” 白行愣愣地听着,他不懂什么叫既得利益者。 男人上车前又跟他说了句:“要是想道歉,以后自己去说。” 之后,那两个人就和车子一起,消失在不远处的拐弯。 - 半路上,宁辞把那份所谓的协议撕成了碎片。 其实这东西一点儿用都没有,带律师过来,也只是为了唬住他们而已,从法·律上来说,想断绝亲属关系是件可能性极小的事儿。 但只要让白家人坚信那封协议是有用的就可以。 宁辞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在听说白薇转学的事情以后,他要去做这些。 他只是觉得,是不是他不做,就没人会去做了。 从伦敦回来的那段时间里,他一直在记挂着这件事儿,把事情处理妥当也不过是五天前而已。 他今天非要来接周泽阳,也不过是听周泽阳说白薇也会来光华拍毕业照。 关于转学一整年的事情,他想看看如果那个小姑娘见到他,还会不会当做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什么也不告诉他。 可是现在他听到了。 人家说的是:不想麻烦别人。 看着那个已经拖着行李箱走到路口,马上就要右转的白色身影,宁辞轻踩油门追了上去。 香樟树叶割破阳光,在树下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汪波动的泉水。 有车子在白薇身边鸣笛,她转头去看。 目光碰撞的那一刻,白薇心如捣鼓。 一年未见,男人气质成熟了些,清俊的面容依旧。 她看着宁辞从驾驶位上下来,缓步走向她。 一年多未见,他身上又恢复了初见时那般难以接近的气息,只是看向她的目光里,带了些那时没有的温和。 宁辞走到她面前。 “我不嫌麻烦。” 他说。 白薇愣了一瞬,不嫌麻烦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她想起自己刚刚跟周泽阳说的那句她不想麻烦别人。 他都听到了。 没由来地有些心虚,白薇失语。 看她不说话,宁辞也不在意,伸手拎过她手里的行李箱。 他声音微沉:“吃过东西了吗?” 手里一松,白薇摇头:“没有,今天坐车赶过来的,没时间。” 宁辞:“那一起吧。” 他的语气平和,白薇却听出了些不容拒绝的味道,她直觉他心情似乎不太好。 一路上,宁辞都没再说什么话。 车里的气氛有些僵,白薇主动开口:“你是最近回来的吗?” 宁辞:“嗯。” 白薇:“你也放假了?” 宁辞:“嗯。” 白薇:“……” 这人怎么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样子。 她识趣地不再继续说话。 十字路口,红灯显示还有七十多秒,这段时间显得尤为漫长。 宁辞忽而转头看向白薇,欲言又止的样子。 白薇被他盯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伸手去后座拿东西。 一束粉白色的郁金香被递到白薇面前。 白薇伸手接过,茫然地看向宁辞。 “毕业快乐。”男人目光看向前面的红灯,这么说了句。 看了看怀里捧着的花束,白薇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宁辞……好像是刻意来找她的。 但既然是这样,他又为什么这么冷淡。 他们去了附近的一家砂锅粥。 香芋丸子,榴莲酥,酱鸭陆续上桌。 “这次考试,感觉怎么样。”他问。 像是家长查作业一样。 白薇淡声回答:“估分下来还不错。” “嗯,看来景兰还不错。”他一边用小碗帮她盛粥,一边面无表情地说。 白薇:“……” 白薇:“你知道了。” “上个月才知道的。”宁辞看向她,“所以,一年时间,你提都没跟我提过。” 白薇捏着瓷勺子柄:“当时祁校长已经帮我解决好了,我怕打扰你,就没说。” “而且……我总不好什么事儿都麻烦你。”她说着,语气弱下去。 男人夹菜的手一顿,过了好久才接话:“你说得有道理。” 他像没事儿人一样,把菜夹到盘子里,缓缓道:“但是白薇,我可以再跟你说一次,我不怕麻烦。” 说完,他无比认真地看向她的双眸。 白薇对上他的视线,从中寻到了些他先前生气不理人的蛛丝马迹。 平心而论,他其实帮过她很多次了,不差那么一两次,她说那些客套的话,似乎是有些让人生气。 大概是许久未见,她才会下意识那样说。 她思考了两秒,坦言:“当时你在英国,向你求助你不是我的最优解。” 更何况,她也没有什么立场向他求助。 男人沉思片刻,最终什么都没说。 吃完东西出来,两人来到地下停车场。 白薇从副驾驶上拿起那束郁金香,打算就从这里分开。 男人轻轻靠在车上,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意图:“你要去哪里找房子,我可以送你过去。” 白薇拿出手机点开软件,之前在找房软件上问的几个房子已经有两个回复了,她看了看最近的那个离这里只有一公里。 白薇:“很近,我自己过去就可以。” 宁辞手指敲了敲后备箱:“拿着行李,不方便。有些房东可能会看你着急而故意叫价。” 白薇想了想:“那我先把行李放到酒店那边去。” “我送你。” 这次,宁辞没等她说话,直接打开副驾驶的位置,等着她进去。 车上,宁辞打开空调,很快冷气就使车内温度降了下来。 他却没急着开走。 “白薇,你怎么不问问我的房子是否出租。”宁辞说。 白薇语气平和:“你那套按照市场价来说,我确实租不起。” 当时转学到景兰,学费是打的欠条,这倒是让白薇那时候准备在光华交的那几千块学费省了下来。 她手里钱不多,没急着还宁辞的钱,留在手里就是打算趁着大一开学前的暑假再打点儿小工。 宁辞缓缓道:“你觉得我会按市场价租你?” 她当然知道他不会,正是因为他不会,所以她才不能接受。 那年除夕,他朝她伸出援手尚且说得过去,这次暑假她再去他那边住着,才是正儿八经的名不正言不顺。 斟词酌句后,白薇说了自己真正的想法。 她说:“我不想我们俩之间的关系维系有太多的金钱占比,这让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你相处。” 她知道宁辞这个人只是心好,或许对他来说,把她捡回家,就跟把小狸花捡回家一样。可是白薇没办法像小狸花一样,毫无负担地接受他的馈赠。 很难说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总之,她并不想让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建立得太不平等。 男人目光移向她,似乎在思索她话里的意思。 良久,他放低了声音:“我给你造成压力了吗?” “不是。”白薇连忙否认,然后补充,“其实我接受了很多人的帮助,班主任、祁校长、包括姜稚南和陆然他们,但从未有一个人,能让我觉得像你一样不真实。” “班主任和祁校长帮助我,是出于对学生、对晚辈的怜爱,姜稚南和陆然他们帮助我,是因为我和他们是朋友。” 白薇对上宁辞那双勾人的眼睛。 “只有你,我们在周泽阳之前没有任何接触,在之后的相处也都很不像朋友、长辈和晚辈,反倒是有点儿像你和小狸花。” “我找不到一个关系作为基点来和你相处,甚至你我之间的互相了解都不那么多,我觉得有些不真实。” 白薇说完,又后知后觉自己似乎有些过于矫情了,于是低下了头。 在良久的沉默之后,宁辞微沉的声音响起。 “那就,请把我当作你的家人、你的朋友,白薇。” 在白薇片刻的愣神里,他又说:“如果你觉得这个关系无法对外人说,那你可以说我们是资助关系,至少在你大学毕业前。” “我承诺过会资助你到大学毕业,没有突然断掉的道理。” “这一年我都没察觉到你身上发生的事情,我已经觉得我这个哥哥非常不称职了。” 男人的目光柔和而诱人沉沦。 “听话,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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