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日光从窗棂中透过,洒在地面上。春日的阳光并不灼热,因此日落西山后,气温便骤然转凉。 临春仰面躺着,一只手落在榻边,另一只手搭在胸口,衣裙略有些凌乱,被她压在腿下,鞋子都没脱。 谢明峥起身,自一旁抱来张羊毛毯,轻轻地搭在临春身上。他记得,当时有一回也是春天,这位身娇体弱的小公主便是因为昼夜气温变化大,而染了风寒。本也不是什么大病,太医瞧过之后,开了药方,按说喝下几服药就能好。可这位小公主嫌药太苦,怎么也不肯喝,硬是拖了半个月才好。 她垂落在榻边的那只手露在毯子外面,谢明峥动作微顿,握住她手腕,将她手放进毯子里,而后将毯子掖了掖。谢明峥回身坐下,手心里仿佛还残留着她手腕的温热。 他的眸光转向临春的脸。 她眉头微拧着,不知是否做了噩梦。兴许,梦中是他要吃了她? 想到她的言论,谢明峥不由失笑,眉目舒展。 他自是知晓自己名声不好,三人成虎,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子。但没想到,传进临春耳朵,竟是吃人的修罗。 他对吃人可没兴致,不过……对吃她……有些兴致…… 谢明峥眼神从她螓首往下,一寸寸描摹,小巧而挺翘的鼻梁,鼻尖浑圆,与她那双莹润圆眸相得益彰,增添几分娇憨。鼻子往下,便是樱桃一般的娇唇。 她的唇微微张着,贝齿从唇缝中露头。 鲜艳欲滴的红,不用上口脂便已经足够红。 梦境再次涌现,这双唇,他曾在梦中品尝过滋味。 是软的,是甜的。 少女还在熟睡,自然无知无觉。 谢明峥眸色微敛,缓缓俯身,背影遮住了日暮微光。 窗外的树枝影影绰绰,被晚风拂动,落在谢明峥墨色的长袍上。他含住那双红唇,心中有中难言的感觉,好似是多年好梦成真。 原本只是想浅尝辄止,可在碰到她的唇时,她不知为何将舌头往前伸了伸。 那一瞬,谢明峥脑子里某根弦仿佛断了,接下来的事,便有些不受控制。好似一场急促的春雨,令池水漫溢。 临春做了一场奇怪的梦,在梦里面,有人捂住了她的嘴巴。 呼吸因此变得有些困难,她拧着的眉头越皱越深,试图挣脱这场梦魇。可不知怎么,竟挣也挣不开。 临春猛地睁开眼,喘着大气,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她记起来今日发生的一切,亦记起自己仍在两仪殿的后殿之中。 谢明峥呢?他回来了么? 临春撑起身,看见天色灰蓝,夜幕降临。罗汉榻对着的窗户已经合上,但还是有点冷,她低头,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张羊毛毯。 临春怔了怔,随后听见了谢明峥的笑声。 她抬眸朝笑声的方向望去,看见了谢明峥的身影。殿内已经上了灯,银灯下,映出他的影子。 他几时回来的?毯子是他给自己盖的么? 临春微微蹙眉,不知为何,感觉自己唇角好像有点水渍。她抬手擦了擦,心想自己难道是方才睡觉流口水了? ……好丢人。 谢明峥不会看见了吧? 一想到这种羞耻的事有可能被人看见,临春不自觉地吞咽一声,舔了舔嘴唇。这一舔嘴唇,才发觉自己嘴唇有些麻,好像还有点肿,舌头也是。 她心生疑惑,想到做的那个梦。 难道是梦境太过真实,所以产生了这种感觉? 谢明峥将她的所有小动作尽收眼底,眸色微暗,想到方才的滋味。 的确柔软,清甜可口。仿佛真是一颗等待人品尝的樱桃。 他不自觉舔了舔唇,仿佛还能回忆起来。 “三皇妹倒是很怡然自得嘛。”谢明峥双手环抱,声音夹杂着些许笑意。 ……又开始阴阳怪气她了。 临春赶紧掀开毯子,翻身下来。 下榻时,她又是一怔。 她躺下时,脱了鞋么? 她怎么记得,自己好像没脱鞋?难不成是睡梦中不知不觉蹬掉了? 这猜测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方才那个梦便很激烈。 临春都在寻自己的原因,根本不曾想到这殿中的另一人身上。 她将鞋子重新穿好,低着头在谢明峥身边站定,像一只小鹌鹑似的。银灯照着她那截嫩藕一般的脖子笼了层朦胧的暖色,与白日里看见的时候有所不同,她睡得太熟,发髻有些歪了,有几缕青丝散开,贴在她雪白的后颈上,无端地生出几分妩媚。 临春对自己的怡然自得无法辩驳,她吃饱喝足之后便有些犯困,困在这里又无事可做,自然而然睡着了。以她如今的处境和身份,这样安闲舒适的确不太合适。 所以临春心虚地把头垂着,垂得低低的,一副认错的态度。 谢明峥看着她后颈那几缕发丝,慢慢移开视线,问了声:“饿了么?” 临春眨了眨眼,不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意思,难道是要留自己用晚膳? 她这一觉睡了两个时辰,这会儿肚子又空了,自然饿了。临春有一瞬想点头,可随即想到,与谢明峥待在一处,吃东西定然不香,于是又摇了摇头。 “四皇兄,我回去自己吃些就好。” 而后听见谢明峥反问:“回去?回哪里去?” 临春瞪大双眼,被他问住了。 对哦,她回哪里去?她如今可不是身份尊贵的三公主了,自然不可能再回摘星宫住。那她又能回哪里去呢? 她看向谢明峥,讨好地问:“那四皇兄,打算将我安置在何处。毕竟天色也不早了,你也该休息了。” 她想赶紧跑路。 面对临春一双无辜的眼睛,谢明峥唇角微勾,吐出一句十分无情的话:“三皇妹想去哪儿?” 临春默然片刻,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地问:“……我能选吗?” “不能,。”谢明峥拒绝得坚决。 “……”临春一时无言。 既然不让她选,那干嘛还要问她一句? 哦,对,又是为了阴阳怪气地嘲讽她。 临春撇嘴,垂下脑袋,闷声开口:“任凭四皇兄安排。” 岂料谢明峥指了指直接身侧:“三皇妹如今可是知晓了我的重要秘密,我怎么能放心让三皇妹离我太远呢?所以,三皇妹,就留在我身边伺候。” 临春闻言瞪大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谢明峥。她有些心虚,因为她的确想过,趁谢明峥不注意时,偷偷跑掉。 她一副震惊不已的模样,谢明峥悠然开口:“瞧着,三皇妹似乎不大愿意?也是,三皇妹一向身份尊贵,娇生惯养,怎么会愿意做这端茶倒水的活呢?” 他分明字字句句说得风轻云淡,但临春愣是听出了弦外之音。若是她不答应,那便是小命不保。 不就是端茶倒水么? 临春咬咬牙,应下了。 “我愿意!” 谢明峥唇角的弧度更大:“那便好。既然如此,我饿了,便请三皇妹伺候我用膳吧。” 他发了话,临春哪里敢摇头,连连点头。 宫人们将桌子搬上来,很快菜也上齐,而后谢明峥便叫他们退下了。 只剩临春在。 临春看着那桌上的菜,都是她喜欢的,不由得被勾起了馋虫。从前她对这些吃食还不甚在意,可被关在那里那些日子,她什么都吃不上,便想念这些吃食得紧。 谢明峥没有动作,道了声:“你先试试有没有毒。” 临春觉得他这要求有些无理,宫中的御厨,难不成还有人给他下毒? 不过也不好说,毕竟这些日子,几位皇子争夺皇位,使出了各种招数。如今虽是谢明峥赢了,但那几位皇子难免也有别的势力藏在暗中,好像还真有可能给谢明峥下毒。 但是试毒用银针不就行了么?怎么还叫她试? 临春腹诽着,取过另一双筷子,夹了口菜。她看着那散发着香味的菜,心里忽然也有些慌。若这菜里真有毒,该怎么办? 谢明峥觑了她一眼,临春只好闭着眼将东西送进口中。 嗯,很美味。 好像没毒。 她睁开眼,松了口气,而后谄媚地看向谢明峥:“我试过了,没有毒,你安心用吧。” 谢明峥挑眉,指了指另外几道菜,示意她一一试过。临春乖巧照做,一桌子菜,一道一口,也吃了不少,倒没那么饿了。 她正欲搁下玉箸,又听谢明峥道:“还有米饭。” 还真谨慎。临春无言。 她夹起一小块米饭,送进嘴中。有菜有饭,心满意足。 临春一向是息怒皆写在脸上的人,藏不住心事,譬如此刻,她露出些欣喜的神色,被谢明峥尽收眼底。谢明峥眸色微柔,拿起玉箸,开始用膳。 临春退到一旁,肚子里有东西,便没那么馋了。她站着站着,忽然意识到什么,等等,谢明峥是不是拿错了她用的筷子?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已经都吃了几口了,倘若此时告诉他,反而会让他恼羞成怒吧?毕竟……就像吃樱桃时,最可怕的不是在樱桃里吃到一条虫子,而是半条。 有时候不明真相,或许更好些。 谢明峥吃得很快,他口腹之欲并不重,肚子填饱了即可。他命人将东西撤下去,目光又落在临春身上。 临春顿时如临大敌,听见谢明峥问:“一个下午过去,三皇妹可想好有什么法子能医治我的病么?” 临春一哽,有些结巴道:“……现在就要开始想么?是不是有点为难人?” 谢明峥:“嗯?” 临春马上改口:“我想了,我真想了。” 就是还没想到。 她咬着下唇,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软糯的嗓音自丹唇中飘出:“我能先问问,四皇兄你这病……是天生即有,还是……因为什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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