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夜色渐深。
齐小斋正翻看着信鸽送来的密信, 忽而听见前院传来欢呼声:
“大夫来了!”
她收起信件,站起了身。
吴钩等人拥着一名白胡子老头来到屋门前,正要敲门, 却听一旁的齐小斋道:“他已经睡沉了,听不见。”
吴钩一愣, 继而不信邪地敲了几下。
果然, 屋内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便想强推进去, 结果,门内似乎放下了门栓,根本打不开。
吴钩忍不住瞅向一旁的齐小斋,颇有些腹诽。
但这些想法不大尊敬, 他只能按在心里,深吸了口气:“我去寻人来破开门。”
“不用。”齐小斋撕下了一截衣服,蒙住了眼睛, “你们得给我作证,我可什么都没看到。”
众人惊疑。
却见齐小斋在遮住了眼的情况下, 准确地避开了前方挡着路的几个人, 然后双手捏住两扇门边就那么一提, 竟然硬生生把门拔了出来。
众人:“……???!!!”
吴钩的眼珠子都快要瞪了出来, 这是一个普通人所能做到的吗?
齐小斋把两扇比她的人还要高还要宽的门扔在了一边的地上, 地面都仿佛为此震了好几震。
她掸了掸手, 淡定地迈进屋内, 轻柔地抱起了蜷在门边的公子, 然后就像眼睛能看见一样, 一路避开了各类器具,将他放到了床上,又为他盖上了被子, 掖了掖被角。
然后她侧头看向呆愣在屋外的他们,有点不高兴:“大夫呢,怎么还不进来?”
“公子这是食用了虎狼之药后强行压制,又失血过多,迟迟没有得到救治……”大夫诊治完,报出药方让他们去抓药。
齐小斋仍没有解开蒙眼的布条,摸着沈凤岐手腕上已经不再渗血的伤口和几处深深浅浅的齿痕,忽然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玉瓶:“这是很好的伤药,你们先用,不够了再找我要。”
大夫闻了一下,对其中的成分啧啧称奇。
吴钩见大夫都称赞起这瓶伤药,便知是极好的东西,小心地接了过来,打算清洗完伤口之后给公子涂上。
大夫看完病开完方,是该给公子清理一下身体换药了。
可齐小斋仍坐在沈凤岐的床边没有动。
大家你推我我推你,终于推出了吴钩。
吴钩苦着脸,小心翼翼道:“齐小姐,我们要上药,您是不是……”先回避一下?
齐小斋叹了一口气,将沈凤岐的手臂放到被子里。
在一片抽气声中她倾身至他的脸边,亲了亲他冰凉的额头,温柔又郑重地承诺道:“我不会放过那个人的。”
言毕,她直起身:“你们公子醒来之后,托人告诉我。”
她随手解下缠在脑后的布结,丢给吴钩:“检查一下,告诉你们公子,我可没有偷看。”
眼看着齐小斋径直走出屋门,吴钩拿起手中的布条左看右看,甚至还自己尝试戴了一下,结果只要一遮住眼睛就什么都看不见。
他又回想起齐小斋的举重若轻游刃有余,心中大为叹服。
他们未来的主母,好像是个了不得的人啊。
***
一个时辰后,自在山京城分舵内。
齐小斋和程留容坐在堂前,小师弟姜鸿羞恼地踹了一脚跪在他身边的老仆:“老实说话,谁让你撺掇我今天拉着师姐逛街的!”
老仆姜朋黝黑色的一张脸急得通红:“老奴惶恐,不知主人此言何意……”
他是姜盟主派在姜鸿身边的忠仆,一直贴身打点他的生活起居,还被主人赐了姜姓。
因为他素来沉默寡言,办事妥当,所以小主人非常信任他,遇到什么事也会咨询他的意见。
前几天姜朋忽然主动建议小主人于今日带着师姐去京城郊外踏青,姜鸿不疑有他,便邀齐小斋去了,因齐小斋懒得跑远才临时改成了在京城内游玩。
谁成想,偏偏就是今日出了事。
如果不是姜鸿提前邀约,齐小斋今天本该跟着沈凤岐一起去端王府里赴宴的才对。
姜鸿正要再踢他一两脚叫他如实招来,堂上忽然传来一声叹息。
程留容笑道:“小师弟,你不要再责问他了,不让他看到证据他是不会承认的。”
姜鸿讷讷收回了脚,突然又脸部涨红地看向堂前坐着的两人,焦急辩解:“师姐,此事真的与我无关,我什么都不知道……”
“小师弟放心,我们都相处几年了,能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性格吗?这样的事你是做不出来的,就算有也是受到奸人利用。”程留容温声安慰着他。
姜鸿心中悬着的大石放下了一半,可他忍不住觑向一旁的齐小斋。
她已经快要沉默了一晚上,除了方才的那一声叹息,一个字都没有说过,脸上也没有一丝笑容。
姜鸿很想知道齐师姐究竟是怎么想自己的,是不是也像程师姐一样认为自己是受人蒙蔽。
可他却不敢问。
他害怕在齐小斋的脸上看到厌恶自己的表情。
虽然她此时面无表情的模样也很让人心生忧虑。
他从未见齐小斋如此生气过。
原来当一个总是爱笑的人突然有一天不笑了,是那么的让人感觉到陌生。
乐高明带着一个黑衣蒙面人上来:“属下派人蹲守端王府梁彤盈的屋外,果然捉到了这几个想来灭口顺带焚烧证物的人,他们见事不成后想要自杀,属下无能,只拦下了一个。”
他一把拉下黑衣人的蒙面巾,让他面朝着姜朋,怒声:“他都已经招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姜朋仔细地看着黑衣人的面部,见他畏畏缩缩地不敢看自己便知乐高明所说的是实话,忽而幽幽一叹:
“唉,都怪老夫看错了人……”
姜鸿难以置信地看着一手养育自己长大的老仆:“朋叔,居然真的是你?你为什么这么做……”
他在这之前不过以为是巧合,只想在旁人面前狠狠打骂老仆几句好让师姐泄火,他这个做主人的都如此责罚下人了,师姐看在他的面上也不会再过多为难。
可他没想到,原来幕后凶手真的是他一直信赖的老仆。
他陡然有了一种被至亲之人背叛的感觉,两眼通红,开始口不择言:“倘若我爹知道,一定对你失望透顶……”
姜朋任他责骂,闭目不语。
乐高明道:“姜师侄此言差矣,你的这位仆人所做的一切倒有一部分是出自于你爹的授意,姜朋,事已至此,你还是自己主动点招了吧,否则让我这个旁人来说,只会让你更加难堪而已……”
姜鸿怒道:“你说什么鬼话?我爹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在少年人的心里,卓有成就的父亲就是他心目中的偶像,在遇到师姐之前,他一直都是以父亲姜鸿作为人生目标前行的。
姜朋终于睁开了眼,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双目浑浊,叹息道:“事已至此,老奴确实无话可说,只是老主人的确不知此事,他只是吩咐我照顾好小主人,并尽量促成小主人和燕天骄的好事,是老奴自己一时迷了心窍,犯下了大错……”
他是亲眼看着他长大的,看着他由一个玉雪可爱的团子一天天成长为风华正茂的少年郎。
姜鸿天赋惊人,又极为勤奋刻苦,不只老爷深以为傲,连他作为仆人也是一直为小主人自豪的。
可是,后来小主人却败在了一个女娃的手里,还整天惦念着那个女娃。
他心中半喜半忧,喜的是小主人开了窍,不再是愣头愣脑只顾着练武的少年郎,忧的是小主人自幼一帆风顺,要是为情所困阻了前程又该如何是好。
后来,老爷用了手段把小主人送到了自在山习武,并吩咐他一并前去照顾,且多多留心,尽力帮他追求心上人。
所以,小主人刚入自在山情怯不敢主动找心上人说话时,是他在一旁鼓励。
小主人自幼心高气傲,拜入自在山时又很迟,没有机会和师姐师兄们培养好感情,在门派里隐隐被人排斥。
是他想了法子,承包了自在山上所有的伙食供给,并时不时地给山里每一个人送礼,为小主人的傲脾气道歉。
吃人最短,拿人手软,小主人便慢慢融入了自在山中,不再每天一个人回到屋内冷着张脸了。
……
他虽然沉默寡言,却做了很多事情,但这些事情他并不打算让小主人知道。
小主人是光,他心甘情愿做他的影子。
他只要永远抬头挺胸地大踏步朝前走就行了,其它的事情都不用烦心,他这个微不足道的下人会为他一一解决。
只是还有一件事,他一直没能办成。
那就是小主人的婚事。
小主人看上的那个女娃,天赋和心性比小主人还要高,即使他屡屡想要撮合他们,却也一直没多少进展。
他想暗地里使些不光彩的手段,可还未施行,便被自在山的掌门叫了过去,当着他的面道:
“天骄这孩子我极看重,姜鸿若是凭自己的真本事赢得她的芳心,我自不会多管,可你若是想动些什么歪心思,你们姜家的人,就从哪儿来滚哪儿去,我自在山绝不收容!”
他吓得当场连连磕头保证自己不会再犯,自此,他不敢再干涉过多,只能暗暗看着小主人蹩脚的追求法子着急。
傻孩子,见到心上人就口吃怎么能获得姑娘欢心呢。
可他和姜鸿试了无数法子,都没有用,只能暂时搁下不提。
可没过多久,就传出了齐小斋在京城相看未婚夫极为满意的消息。
他老了,赶不了路,落在他们后面,迟了好几天才到京城。
刚赶到时便见小主人红着眼圈跟他说没希望了。
他怎么舍得小主人伤心呢,他一生无子,小主人就是他的孩子。
哪怕是用命去挣,他也要为他挣出一个希望来。
他动用老爷在京城里留下来的人脉和渠道搜集了一切有关于宁国公府沈二郎的信息,加以分析,寻思该从哪个角度突破。
这一次,他做得有恃无恐。
因为他知道,自在山掌门也不喜欢那个沈二郎,且他不是对齐小斋下手,而是对她的未婚夫下手,掌门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多说。
他找到了合适的对象——端王府的五小姐,她天真单纯喜好华服美饰,被同一圈层的贵女所排斥,是一个非常易于掌控和蒙蔽的小姑娘。
他请了京城里最有名的几名首饰服装匠人取经,然后跟梁小姐写信,诱导她一步步陷入情网。
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顺利得甚至如在梦中。
他还在想着如何让她和沈二郎搭上关系时,梁小姐却突然在信里主动道,说为了他们的未来愿意先把自己交给他。
他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砸得有些发懵,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轻率地想要与一个不明身份且未曾见过面的男子无媒苟合。
但他当然不会错失这个机会,假意拒绝后再在梁小姐一次比一次激烈的劝说下勉强同意。
回信送去的那一天正值午后,阳光灿烂,绿树荫浓,桌前养了许久的那盆牡丹含苞绽放。
他嗅着扑鼻的花香,回想着信中那名天真烂漫的姑娘,有那么一瞬动了恻隐之心。
但也只是那么一瞬。
他很快硬起心肠,将那盆静静绽放的牡丹送到了小主人的房里,哪怕他这几日为了泄怒整天在外面找人挑战,直到夜里都不一定会回来。
可就算小主人看不到也无所谓,只要他心尽到就好。
他可能死后会下地狱,但只要小主人平安顺遂一切如意,他便无怨无尤。,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