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京城一处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宅邸内。
亭台楼阁,廊腰缦回,穿行在其中的侍女巧笑倩兮、美目含情,无一不是千里挑一的美貌与风情并重的绝色。
宅子里正屋里的家具陈列穷奢极侈,青色的纱幔随风飘摇,屋内袅袅燃烧着一种的奇异的甜香。
底下跪了一地的人。
最上面太师椅子上坐着的人轻柔地叹了口气,声音磁性,语调婉转:“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还养着你们这群废物干什么。”
台下的人顿时抖如筛糠,其中一名楚楚动人的女子抬起头,急切道:“回教主,那沈凤岐极少出门,却又警惕心极强,属下前几日本已借故接近他,结果偏有一碍事的傻丫头过来打断——”
她忽然被身边一同跪着的人使了个颜色,示意她闭嘴。
女子不解,却还是惶恐地止住了声。
教主前倾了一下身子,兴致盎然地问道:“说呀,怎么不说了,本座正想知道你口中那名碍事的傻丫头干了什么?”
女子突然记起教中口耳相传的一桩隐秘,明白了那名傻丫头可能存在的身份,七魄快没了六魄,当下便以头贴地,哭着请罪:
“瑶姬错了,瑶姬不该信口胡言,请教主念在瑶姬过往为圣教的付出上,饶了瑶姬这一回吧……”
“瑶姬啊瑶姬,你为何总让本座失望。”教主悠悠长叹了一声,声音中也似带了些许的不忍,“也罢,念在你过往的功绩上,这次本座便网开一面,只处置你挖舌之刑吧。”
“教主——”瑶姬只叫了一声便停住,不敢再求饶,只能啜泣着任由两旁侍立着的人带下去受刑。
“至于你们这群废物,本座得想想该怎么处置你们好……”教主含笑道,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数下,每一次都仿佛敲在了下面跪着的那群人的心上。
教主想了半天终于有了主意,笑吟吟道:“本座想好了,你们就——”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门外跑来一人跪地禀告:
“禀告教主,府外来了一个女子,自称齐小斋,说是教主您的故人,现正在门外等候。”
屋中忽然安静了下来。
教主神色高妙,隔了一会儿低低笑出声来:“她居然这时想到来找我,小斋啊小斋,你可真是……”
他重重拍了一下扶手,站起身来,朝着屋外走去:“你们都先退下,不要耽搁本座会见故人。”
他走了几步,忽又停住。
跪在他一旁刚松了口气的众人一下子又悬起了心,只听得他们向来喜怒无常的教主吩咐道:“出去问问,瑶姬行刑了吗,没有就暂时搁后,不要让血腥味冲撞了贵客。”
“是。”
***
齐小斋在人的带领下进入府中,映入眼帘的都是好山好水好美人。
她一直喜欢看美人,因此一开始认识湛扬的时候最喜欢朝他住处跑,哪怕只是他暂居之所,也一定藏有许多佳色。
湛扬很快就发现了她的这一癖好,不仅不觉得生气,反而花了大价钱从天下搜罗更好看的美人填充府内,只供她来时欣赏。
她隐约觉得这样有些太麻烦朋友,便减少了去的频次,下次再去时,便看到他在杀人。
像摘花拂叶一般优雅地杀人。
见到她来,他也并不避让,她问他这些美人犯了什么样的过错要杀她们,湛扬却很自然地笑:
“留不住客人,便是她们的过错。”
观他的神情,他似乎认为这样的事是理所当然的,就连一旁其他的天鹤教众,也一副她少见多怪的神情。
也就是在那一刻,她忽然清晰地明悟了为什么世人常说正邪不两立。
这不仅仅是出于势力和利益的划分,更多来源于三观和行事的差异。
而人的三观理念,是最难以动摇改变的。
虽然自那次之后,湛扬不再在她面前动手,她自己常去的那几处宅院里的熟面孔也没有减少。
但她每次见湛扬时再也不像以往那样轻松,尤其是这样一位叱咤风云的魔教教主还毫不避讳地显现出对她的与众不同来。
她进入屋内,扬起笑脸:“湛大哥,好久不见。”
湛扬正坐在圆桌前支颐,见她进来,笑盈盈地朝她招手:“快过来,正好厨房里做了你爱吃的菜。”
圆桌上摆满了各式佳肴,每一道都是她喜欢吃的,还都散发着热气。
这么多年里,无论齐小斋什么时候去找湛扬,无论去他的哪处据点,甚至都不一定是饭点,可只要她来,便一定有一大桌刚刚做好温度适宜的佳肴等着她品尝。
齐小斋坐到桌前,如往常一般惊叹着道谢,然后拿起玉箸,认真品尝,并大加赞赏美味。
没过多时,一盘刚刚剥好的虾仁送到她的面前。
湛扬用一旁的湿布擦了擦手,笑着看着她,凤目中情意缱绻:“小斋,你都好久没来找我了,怎么这时突然想起我来?”
齐小斋对这那盘剥好的虾仁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夹了一只虾尾尝了尝,笑道:“好吃!”
“小馋猫。”
湛扬笑着自她脸颊处捻起一粒不慎粘在上面的米粒,然后若无其事地放进了自己的嘴里,仔细咀嚼,“今日的米饭似乎有点夹生,一定是厨子懈怠了,我待会儿会好好说说他们,你下次来时便不会这样了。”
齐小斋忽而叹了一口气,放下了筷子:“这样不行啊。”
“怎么?”湛扬静了静,笑道,“你是怕我嫌你口水吗,不是说了吗,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朋友都是这样的……”
齐小斋抬头问他:“那我和别的朋友也可以互相分享食物吗?”
湛扬唇间笑意不变,眉头却猛地拧了一下:“小斋若是愿意,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以为我和小斋是很早就认识的朋友了,应当和别人待遇不同吧……”
他半阖眼,掩盖住其中的杀气:“小斋和别人也分享过食物吗,那些人是谁,我倒是想认识认识。”
齐小斋想了想,又拿起筷子将盘中的虾仁一个不剩地全都吃完,然后放下筷子,拿起一旁的巾帕擦了嘴。
她一般是不忍心让别人的好意浪费的,尽管这往往会造成许多误解。
湛扬瞳仁乌黑,唇边笑容消失不见:“是今日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不是,再也没有比你这里更合我胃口的地方了,只是我来之前已经吃过了,不是很饿。”齐小斋笑了笑,从随身包袱内拿出了一封大红色的请帖,双手握住请帖郑重地递给他:
“我这次来是想给你送这张请帖的,我快要成婚了,对方是我很喜欢的人,婚期定在今年十月初三,你是我认识很久的朋友了,我想亲自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湛扬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手中的那张红色请帖,请帖封面上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是他见了无数遍的,正出自于齐小斋之手。
他没有伸手去拿,齐小斋却也没有收回手。
良久,湛扬慢慢接过那张请帖,略微翻看了一眼,便搁置在桌上:“我知道了。”
齐小斋又补充道:“我差点忘记说了,我夫君家里和武林不相干,我夫君也不知道我的身份,所以麻烦湛大哥在婚礼前为我保密,不要告诉别人,还有参加我婚礼时也请稍微低调一点……”
“你的夫君。”湛扬咀嚼着这几个字,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笑声,“小斋,你好狠的心……”
齐小斋道:“是呀,所以湛大哥就不要再在我这个狠心的人身上下功夫啦,你值得一个愿意全心全意对你的人。”
湛扬没有回答,许久方道:“你之前说过,男女情爱终究只是小道,毕生追寻武道的尽头才是你人生的目标。”
“是的,我是这样说过。”齐小斋并不否认,微微一笑,“可是人是会变的呀,我现在又在想,我之前能那样说是不是因为我没有遇到正确的人呢?
“武道固然是我终生孜孜以求的通天大道,但大道旁百花争妍的繁盛景致似乎也没必要错过,人这一生只有一辈子,就该不留遗憾地好好地过,又不是选了一个就不能选第二个。”
她想起分别时虽然戴了一张面具,但却清晰地从眼神中流露出来恨其不争之色的沈凤岐,既觉得好笑又有些想念。
明明他们分开了才不到一天,她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再次见到他了。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
她顿了顿,继续道:
“我不知道他和我能不能一直走下去,也不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欢我,有多少喜欢,但因为是他,我愿意和他试一试。”
她站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包袱,笑道:“既然请帖已经送到,我就不久留了。”
湛扬动也不动地看着她朝着门外走去。
齐小斋却突然停下,回头笑道:“对了,可能是我想多了,就当我是自以为是吧,如果有人想要伤害我的夫君或是设套干扰我和他之间的婚事,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哦。”
湛扬眼睁睁看着她越走越远,袍袖慢慢鼓起。
“轰——”
在他激荡的内力冲刷之下,满屋像被炸开一样,杯盘狼藉,名贵的古董器物碎裂了一地,徒留残骸。
湛扬站在断垣残壁中神情阴鸷,俊逸绝伦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妖异::
“你想要和我再无纠葛?呵,我偏不会让你如意。
“我看上的人就得是我的,不论用何种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