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门口的台阶上，嘉仪公主看着面目只能算是清秀的齐小斋，撇了撇嘴，扭头冲着老妪嗤笑：“就这，我还以为她能长成什么模样，这样姿色的丫头，连给本宫提鞋都不配！居然还敢妄想沈二郎，一点也不知天高地厚！”
隔了一段距离的傅舒雅看到齐小斋纵身跃下马车的举止，频频蹙眉，心中暗道：“如此粗鲁无礼的姑娘怎配嫁与沈二郎？”
与之相距了几个身位的梁彤盈注意到了齐小斋的衣着发饰，面上不屑，心中嘀咕：“倒都是京中最时兴的款式，但穿戴在她身上简直就是浪费，待会儿我定要在她身边走上一走，让大家都知道什么叫做对比！”
更多的人见了齐小斋先是一愣，然后便掩去唇边笑意与身边熟悉的人眉来眼去一番，有关于对齐小斋的品评便尽数流露在这眉高眼低之中了。
那厢，齐小斋下车后看见院门口立着的这许多人也是颇为惊讶，瞬间眉开眼笑：“天呐，好多美人啊！”
正从前面马车下来接她的沈凤岐正好听见这句感叹，想起她曾说过的癖好，不由面上一黑，忍不住冷声提醒她：“你清醒点，别犯花痴。”
齐小斋摸了摸鼻子，小声地“哦”了一声。
沈凤岐却仍不放心：“今天你就待在我身边，别乱跑。”
齐小斋立刻扬起笑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可以有多近？”
沈凤岐深吸了一口气，忍住怒意比了一个手臂的距离，然后便冷着脸率先一步朝着前方走去。
“沈二郎！”
“二郎，许久不见……”
“二郎，你最近有空吗，我家半个月后有一场宴会想邀你参加。”
“二郎……？”
不论男女老少，大家看到沈凤岐之后都热情地与他打着招呼，但与之相对的，他们面对齐小斋时的眼神和表情就没那么和婉了。
“齐小姐，你家在哪里？”
“齐小姐，你父亲是何官职？”
“齐小姐，你和沈二郎的婚事是真的吗？”
齐小斋新鲜地看着他们的变脸，一个个回答：“我家啊，我没有家，我爹没有做官啊，他就是一个普通人，我娘也是普通人，婚事是真的……”
随着她吐露的情况越来越多，周遭人面上的表情也越来越戏谑。
有人交头接耳感叹：“居然是这样的情况……”
“真是委屈了二郎了……”
“行了，少说点。”走在她身前的沈凤岐拉住她的袖子，警告地瞥了她一眼。
齐小斋“哦”了一声，老实闭上嘴巴，开开心心地反拉住沈凤岐的袖子，走到他身旁。
这是他主动送上来的，可不能说她违规呀。
“凤岐哥哥！”嘉仪公主看见他们俩个拉拉扯扯心中甚是惊怒，挥退众人上前含着泪眼问他：“你为什么要和这个贱人在一起，她根本配不上你！”
沈凤歧薄怒：“公主殿下请注意您的言辞，在下也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什么配不配得上的说法，齐姑娘是在下未来的妻子，容不得殿下污损她的声名。”
一片惊叹之声骤起。
在这些人中，齐小斋关注的重点却颇为不同，她开心地晃了晃沈凤岐的袖子：“哇！你答应了？”
沈凤岐耳根通红，瞪了她一眼：这都什么时候，她还关心着这点事！
嘉仪公主泪眼婆娑，摇摇欲坠，却仍是坚持地看着他的眼睛：“不，我不信，你一定是被逼的，你根本就不想娶她，是你爹娘要你报恩才逼得你娶她……”
沈凤歧皱了皱眉，皇家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
但这时首先要处理的不是这个，他的婚事拖了这么久也该有一个结果了。
他看了一眼懵懵懂懂只拉住自己的袖子傻开心的齐小斋，心下犹疑：她是真的看不出来别人对她的不喜吗，亏他还担心她心情会受到影响。
罢了，这样整天开开心心的也好。
他当着众人的面拉起了齐小斋的手，环顾了一周，语气低沉却很正式：“诸位，被逼娶妻之事实属无稽之谈，在下心悦齐姑娘久矣，是齐姑娘在考虑是否与在下继续婚约，在下此次带着齐姑娘前来赴宴一是为了澄清谣言，二是为了向大家宣布一件事，在下和未婚妻的大婚时间便定在今年的十月初三，希望大家到时拨冗参加。”
“怎么会这样！”
“天呐，沈二郎居然要娶妻了，新娘还不是我……”
“他说他喜欢那个女子，怎么可能，沈二郎该去治治眼睛吧？”
……
叹息哭泣之声迭起，更有甚者要冲上来要找沈凤岐问个明白。
嘉仪公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掩面跑远了，她的随侍只能跟在她身后追着。
这番场景实在是太过混乱，实在是不可久留，沈凤岐便拉着齐小斋一路躲避那些人，在别院里东绕西绕，直至把他们全部甩开后，方才在一片假山中停下。
这是一个非常清幽的所在，地处深远，不易被人察觉，触目尽是红花绿柳，怪石嶙峋。
树上蝉鸣鸟叫，声声鸣翠，远处更有溪水潺湲，清流婉转，动人心弦。
如此绝妙的谈情胜地，又恰好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他们又才当众宣布了婚期。
沈凤岐感觉到握在他手中的手动了动，他立刻触电似的放开，脸颊慢慢变红：“事急从权，不要介意。”
齐小斋怎么会介意呢。
她也脸颊发红，眼睛瞪大，努力抑制自己嘴边的笑意不要太放肆：“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
沈凤岐轻咳了一声，不去看她，转而看向假山旁的一棵杉树：“若齐姑娘愿意它是真的，它便是真的。”
“太好了！我当然愿意了……”齐小斋高兴地原地蹦了蹦，反复地表达着自己的喜悦之情，她噼里啪啦地吐出一大堆话，“我今晚回去就写信给我师父告诉她这件事，还有我爹娘，在外面玩了那么久女儿大婚也该回来参加了……”
沈凤岐陡然一愣：“你爹娘还在？你不是说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
齐小斋奇道：“是啊，他们是去了很远的地方，但他们一直都在啊，我爹娘把我甩给师父后就一直在外面游玩，最近好像在西域那里呢。”
沈凤岐闭了闭眼，发现自己似乎误会了很多东西。
能有钱到满天下到处游玩的爹娘怎么也不至于让自己的女儿填不饱肚子。
他心跳加速，语气涩然：“那你说的以前在山上和别人围在一张桌子前抢着吃饭不是因为没钱吃不饱饭吗？”
“凤岐哥哥，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齐小斋终于发现了不对，她皱了皱脸，苦恼道，“不是啊，饭菜都是管够的，是大家一起抢着吃比较有氛围，能吃的更多呢。”
沈凤岐差点眼前一黑。
错了，全错了！
他本以为齐小斋幼年孤苦、身处黑暗却向往光明分外难得，也格外值得人怜惜，却不成想他以为的黑暗根本就不是黑暗，这小丫头指不定小时候活得比自己还滋润！
若不是他还算知道她性格，还要以为她是故意那么说以博取他的同情。
可偏偏是他自己多想了，又因为不愿意触及她的伤心事，所以没有细问。
“凤岐哥哥，你怎么啦？”
齐小斋凑过来，担忧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需要我找大夫过来吗？”
“不要叫我凤岐哥哥。”沈凤岐美玉般莹润的脸泛起了一层薄红，他后退了几步，避开了齐小斋来搀扶他的手，抿紧嘴唇，“让我静静。”
真相来得太过突然，幸好他没有和别人说过，只是和他的书童吴钩略微提了一下。
对，回去得警告吴钩让他闭嘴，谁都不能提，就算死了也得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
齐小斋回忆了下，再结合他方才所说的，大概就知道沈凤岐在纠结什么了。
她唇角情不自禁地勾起，觉得这样的因为误会而羞恼的沈凤岐显得格外的可爱。
“不叫就不叫，正好我也不想和别的姑娘用同一个称呼。”齐小斋笑容满面，语音低柔，“我叫你阿岐行吗？有人这样唤过你吗？或者阿岐哥哥也可以的。”
“齐、小、斋！”沈凤岐满脸潮红，羞怒道：“你懂不懂什么叫做女儿家的矜持？”
“我懂啊，可娘说了，矜持可没法帮你追到喜欢的人，娘还说，遇到喜欢的人就应该勇敢追求，大胆表白，我爹就是这样被她追到手的。”
齐小斋眉眼弯弯，不顾沈凤岐的抗拒，主动上前轻轻拥住了他，声音绵软却语气郑重：“阿岐哥哥，你都已经答应娶我了，就算你后悔，我也不会放手啦。”
少女的身体柔软且带着花草的清香，生平第一次与除了娘之外的女子如此亲密接触的沈凤岐全身都血液都仿佛逆流了一般，身体滚烫，心跳加速，斥责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
齐小斋笑着松开全身僵硬的沈凤岐：“好啦，我想说的话都说完了，阿岐哥哥，你可以好好静静了，我在外面等你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