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齐小斋摸了摸鼻子,苦笑:“他们来的可真快。”
无怪乎齐小斋觉得烦恼,自从她出名之后,武林中有点名气的人几乎都想要挑战她。
打赢了吧,他们愈挫愈勇,屡败屡战,打输了吧,更不可能。
于是但凡燕天骄在哪出现,江湖中想要借她扬名立万的人和她的手下败将都会一股脑地朝那个地方汇集,就跟下饺子一样。
起先齐小斋从不伤人,凡是切磋都是点到为止,结果想要找她挑战的人山填海量。
后来她实在无奈,在切磋的时便不再刻意地不伤人,但凡失败者少说也得在家里养个两三个月。
如此一来,挑战者少了一大半,但同时燕天骄冷酷傲慢、比武切磋时从不手下留情的名声也传了出来。
齐小斋凝神苦思:“既然这样,你那分舵我是不能去了,我还是去别的地方躲躲吧。”
“是。”
于是,数个时辰后,京城赫赫有名的东区。
沐浴完毕换了干净衣服的齐小斋仰起头仔仔细细地辨认着大门上方悬挂的匾额。
是沈家没错,地点也是对的。
齐小斋松了口气,她取下一路背着的包裹,打开后小心翼翼地拿出放在最上面的聘书,轻轻在封皮上抚了抚,眼中竟有了几分紧张和期待。
她还清晰地记得两人十一年前相处的情形,或者说本不该记得的,但她爹娘有事没事便拿她幼时在那位哥哥脸上咬了一口的事取笑她。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们才松口答应了沈老太爷提出的婚约。
齐小斋烦恼的同时,却也对那位陌生而又熟悉的沈家二郎产生了好奇。
过了这么多年,他会是什么样子呢?还会像以前那样奶凶地板着张脸吗?
深吸了一口气,她重新打包好包裹,将聘书拿在手中,上前数步登上台阶,轻轻叩响了大门。
“咚咚咚——咚咚咚……”
齐小斋礼貌问道:“请问有人在吗?”
门内传来不耐烦的询问声。
齐小斋朗声:“我是沈凤岐的未婚妻,我来找他了。”
……
会客厅内,美艳不可方物的沈林氏轻轻蹙眉,放下手中的婚书,抬眸不着痕迹地端详着齐小斋,待看到齐小斋呆呆地正注视着自己的时候不由一愣,继而轻笑。
齐小斋勉力从沈林氏的美貌冲击中从挣扎出来,眼睛亮晶晶的,真心实意地夸奖道:“夫人,您真好看,是小斋见过最好看的人。”
她言辞虽然质朴,但眼神却真诚热情,饶是听惯了赞美之词的沈林氏,也不由得心生一丝好感。
可是——
她已经及笄,眉眼间却仍带着几分稚气,虽然神态乖顺,但怕是个不经事的。
五官只能算是清秀,哪怕是在沈家的丫鬟里都能挑出好几个模样胜过她的。
眼神清亮,与长辈对视时毫不避让,显然家中教导礼数有缺。
耳不穿孔,唇不涂脂,肤色接近麦色,身上衣服堪称简陋,两只手上还带有老茧。
沈林氏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这样的女子,哪怕是性情再好,婚后都会被京城里那些眼高于顶的夫人小姐们明里暗里挑刺嘲笑。
如果她都不能被二郎所处的圈子接纳,又如何指望她日后能为二郎处理好人际关系,让他再无后顾之忧呢。
只看了几眼,沈林氏便下了断言:
齐姑娘虽好,却不适合他们沈家。
这桩婚事必不能成!
齐小斋看着面带笑意的沈林氏,迟疑了数息,忽而问道:“请问夫人是对我很不满意吗?”
沈林氏一惊:她是如何看出来的?面上却不显露分毫,笑着道:“怎么会呢,小姐天然纯朴,秀外慧中,我见了便替我儿欢喜,只是——”
她抱歉地笑了笑:“毕竟齐家多年未与我们沈家走动,时间久了,可能人也远不如当时那般合心意了……
“我的儿子我是知道的,他空有一副皮囊,却自幼顽劣不堪,性格冷傲,听不进劝,身上也没个一官半职,恐非姑娘良配……”
齐小斋安静地听着。
沈林氏观她神色,实在看不出来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又笑着补充道:“当然,我们沈家必定不会忘了当年的恩情,齐姑娘但凡有什么其它方面的需求,尽管提便是了,沈家必不会让姑娘失望。”
“夫人。”齐小斋轻轻笑了笑,“您放心,我听懂您的意思了。”
她抬头看着沈林氏:“既然这样,我和沈凤岐的婚事就此——”
她话刚说到一半,门口却跑进来一个侍女,凑到沈林氏耳边道,“夫人,老爷说……”
沈林氏听着,惊疑不定的目光在齐小斋身上来回打转,待丫鬟说完,她稍一沉吟,便重新收拾好笑容,慈爱地看着齐小斋,似乎变亲切了许多:
“齐姑娘,你这一路辛苦了,旅途疲惫,不如在这住上一段时间,暂且安歇。至于婚事,毕竟关系重大,我们过几天再好好商量。”
她年轻时本就是京城里首屈一指的美人,即使过了这么些年也依旧未减几分当年的风采,这般言辞亲切,笑容婉转,越发显得动人异常。
齐小斋定定地看着她,忽而露出一个微笑:“夫人,您为什么生得如此好看,小斋就算生了气,也不忍心拒绝您的要求。”
“这……”
齐小斋接着道:“那就叨扰府上一段时间啦,但是小斋有一个请求,能让我见见府上的宁危吗?我之前好像说错了话,惹了他生气,我想和他道个歉。”
“宁危?”沈林氏骤然听到这个名字,有些茫然,但她忽然想起二郎曾说过和齐姑娘见过面,或许宁危和他有关。
沈林氏掩饰性地笑了笑:“府中的人太多了,我一时有些想不起来,这样吧,我派人查清楚宁危是谁,便命他去见你。”
齐小斋微笑点头:“那就麻烦夫人了,我有些急,希望可以尽快见到他。”
——
晚间,沈林氏敲开沈老爷的书房门,带着埋怨和不解:“老爷,你今日为什么要我留下那位齐姑娘,还说要继续这桩婚事,你不为二郎考虑了吗?”
沈守正放下手中地书卷,苦笑:“夫人,我正是为了二郎好,才决定让他娶齐家姑娘。”
他将沈林氏搂入怀中,耐心听完她关于齐小斋如何不适合嫁入沈家的埋怨,方开口道:
“这些都不重要,怪我没和你说清楚,险些酿成了大错。你以为爹是为了报救命之恩便让自己的孙儿娶了恩人之女吗?爹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犯这样的错误,我们可只有两个孩子,他也只有两个孙子,尤其是大郎的身体……唉,暂且按下不提,爹之所以苦心积虑地促成这桩婚事,是有原因的,那齐家人本就不愿意早早定亲,是爹挖空了心思兼之那齐姑娘甚是喜欢我们家二郎才成功促成了此事。”
沈林氏大惊失色:“怎会如此!”她回想起老太爷的行为举止,原以为是他因救命之恩失了轻重,却原来另有原因。
又愧疚难安:“都怪我,险些误了大事。”
沈守正笑着亲了她:“不,是我的错,错在没提前和夫人说明缘由,夫人都是为了我们的孩儿考虑,何错之有。”
他温声解释:“我原先不说,是因为我也在犹豫,这一桩婚事实在是太好了,便如一把双刃剑,握在手中既所向披靡,又可能被宝剑锋锐伤手,只是现在看来,爹的决定或许是对的,是我太过于小心谨慎了。
“老爷……那齐姑娘究竟是什么样的出身,居然连我们沈家也难以匹配?”沈林氏十分不解。
大安开国近一百年,历经三朝,宁国公府始终稳如磐石屹立不倒。
老宁国公自安高祖躬耕于田亩之间时便伴其左右,而后更是随之驰骋沙场,打下了偌大江山,从龙之功赫赫。
安高祖逝去后,安太宗继位,北方蛮夷来犯,时宁国公世子沈无谓跟随父亲北上抗敌,在冰霜绝境中驻扎了三十年之久,终于彻底解了外敌之患,回京荣养一年后便病逝。
之后定国公府支撑门楣的是沈无谓之子沈定疆,其随父在北境长大,骁勇善战,功勋无数,当今圣上曾当众道:“民间常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公便如朕一宝。”仅从此处便可窥得沈家炙手可热的地位。
便是如今沈老太爷溘然长逝,可圣上还是依旧敬重着沈家,恩宠并未有减少多少。
就连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佳怡公主,只要沈家肯点头,便好事立成。
这样的家世,配上二郎那样顶尖的相貌,便是天上的仙女也可以求上一求。
那齐家究竟是何等的家世,竟会让老爷这般忧心忡忡呢?
沈守正叹气:“齐姑娘的家世暂时没办法说与你听,非是不愿,而是不能,夫人只需要记住爹当年定下来的这桩婚事极好,是我们高攀了齐家。我本来担忧齐姑娘看不上我们家,但听你说了齐姑娘的行止喜好后便有了几分把握。幸好,我们的二郎,别的方面可能有所欠缺,但在相貌这一点可是从未被他人比下来过。”
此言不虚,他们夫妻二人本已算是举世难寻的美人。
可幼子沈凤岐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美出了一个新境界,自略略长大些后每次出门都万人空巷,逼得他不得不遮掩面目甚至扮丑才能出门,时间长了,便连门都懒得出了。
时也命也,可能正是因为他不得不长期与旁人保持距离,所以养成了这番冷淡孤僻的性格。
“可我担心二郎他不喜欢齐姑娘……”沈林氏又担忧起了别的,“二郎他向来心高气傲,什么样的姑娘都不能让他多看上一眼,他要是不喜欢齐姑娘,那可如何是好?”
“夫人不必担忧,合不合适,得相处了才知道,我看这两人性格倒是互补,便是二郎当真不喜欢——”
这位素来被称赞温柔和煦的家主低头一笑,隐约露出了年轻时的几丝锋芒:
“二郎是个孝顺孩子,知道为了家族该做如何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