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泠到底是适应不了这样急匆匆赶路的节奏,她太想念干净整洁的感觉。 特别想洗澡,哪怕有一盆干净的水洗脸也行。一路上只能在小溪、小河边稍作洗漱,总觉得越洗越脏。 所有手绢都已经脏兮兮,没一块可用的。 熏香也用尽,车厢里的气味越发难闻,一刻也呆不下去。 最要命的是,车厢被马粪熏一路。马匹习惯一边走一边拉屎,这一点谁也训不了。 就是打仗,牠也能边打边拉。 若是逃命时也就忍了,现在不是没到那程度嘛! 快到一个小镇时,缪泠忍不住提要求:“找间客栈休息一夜,可以吗?” 确实不太可以,他们两方人马加起来好几百人,而小镇里一间客栈了不起能住二三十人。 天气暖和,院子里打地铺也不是不行。只是这样一来,对于士兵来说跟野外有什么区别? 林晟好像是想反对,解释道:“附近多有流寇占领城池,也不知如今卜阳镇是什么情况。” 缪泠愉快地回答:“还在朝廷掌控之中。” 她的这支队伍是经过廖汾正规化训练的,路上自然会安排探子在前方摸一摸情况。 可是,林晟的队伍更正规。卜阳镇什么情况他真的不知道? 缪泠敏感地察觉到,他不想陪她耗着了。 能千里迢迢去凌国接应,这会子倒是因为着急跟双斧切磋,一刻也不想在她身上浪费。 心里一边觉得不是滋味,一边暗暗觉得好笑,好荒唐的吃醋的对象。 探子原在镇上取了信,见缪泠改道,便直接送到客栈。 凌国回来之后,她就找江湖上的组织打探卢国公府,重点调查林晟的感情状况。她对林晟的了解太少,有些事情必须事先弄清楚,再决定是不是接受这个人。 第一次的逃亡经验告诉她,私事儿找江湖上处理速度更快、更准。 信件不长,缪泠却看了很久,看完之后变得闷闷不乐,就连热水澡也不能让她开怀。 热水蕴藉,但脸还是紧绷的。 清荷忍不住问一句:“可是二公子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缪泠淡淡道:“他人前那一套就已经很为所欲为。” 清荷又问:“可是二公子花心?” 若是别的事儿,清荷不至于这样追着打听。但事关小姐的终生大事,忍不住格外紧张。 女子择婿太重要了,仿若第二次投胎,一步不能错。 花心吗?怎么说呢?像林晟这样的年纪和家世,身边有几个女子太正常。 她心里原是明白的,但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之后却难免膈应。何况,信上说林晟与几位女子感情甚笃,宠爱有加。 这样做是对的,既要了人家,自然应该对人家好。若是动辄打骂亏待,轻贱了自己的女人,那才可怕。 道理是这样没错,可是心里忍不住别扭。 毕竟,缪家没有三妻四妾。太奶奶家是招婿入赘的传统,容不得男子坐享齐人之福。家里无论是叔伯,还是老爹和爷爷,全部只有一位妻子。 放眼京城乃至全国甚至加上凌国,缪家都是异类,可在缪泠眼里这才是正常的。 她心里矛盾,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面对这件事,便转移话题道:“二公子知道我打听他。” 清荷惊呼一声:“啊!” 不知道说啥,便骂一句:“这些江湖人办事真是不可靠。” “还行吧!”缪泠淡淡笑道,“至少坦诚,事儿搞砸了就直说,也不怕雇主借题发挥扣钱。” 缪泠衣服换得勤,包袱里带的几套几乎全穿过,没洗。即便没穿过,在车厢里捂这么久也馊了。因此,清荷从小镇上买了新衣送来。 买的最好的款式和面料,但缪泠却说笑一句:“下次逃亡就扮村姑,你看我这样能蒙混过关吗?” 清荷说一句小姐天人之姿、气质出众,缪泠笑骂一句乖嘴蜜舌。 俩人说笑打闹,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然而心里空落落,还有点儿慌。 林晟说不想住店,真住下来却是认认真真休息整顿,连马儿都好生打理一番。饲料自然要最好的,吃完还把马匹都刷洗一遍。 缪泠一直关注着他,想等他忙完聊两句。然而,他一直忙到半夜快入睡,还没有闲下来的迹象。 最终是清荷去找培忻,问道:“二公子忙完了吗?可有时间同我们小姐说句话。” 清荷的语气有些冲,她觉得二公子“变心”了,不若以前殷勤。 若是换作从前,二公子哪会管什么马匹,恨不得黏在小姐身上。 培忻也觉得将军态度古怪,但好在他不是个见风使舵的主,殷勤地把清荷稳住之后,又着急地去帮将军分担。 其实压根儿没那么多事可做。 客栈的院子里满是铺盖,大厅里的桌椅也被拼成床,没有方便说话的地方,缪泠不得不把人约来房间。 反正这一路共乘已经够亲密,相比之下同处一室压根儿不值一提。 她穿着当地现买的成衣,不太合身,腰带缠绕两圈把裙子弄得皱巴巴。屋子里的熏香也是现买的,味道浓烈久久不散,略微有点儿呛。 林晟进屋时愣了一下,这样的氛围不太“缪泠”。 不是不好看,而是俗气了。 印象里她总是骄傲又娇贵的模样,周身都是好东西,让人忍不住想把她供起来。现在则是有点儿泯然众人。 林晟脸色变得柔和一些,有点儿自责每次都没能把她照顾好。一会儿把人渴着,一会儿把人饿着,现在则是全面糟糕。 心里这么想着,便忍不住催她回家:“陈国公现在焦头烂额,没工夫与你计较的。不若一路北上,直接回家。” 缪泠却想多,觉得他热情退了。前几天还荒唐地说要把她娶回卢国公府保护,这才多久就催她回自己家。 “你生气了吗?”她直言问道,“因为我找人调查卢国公府。” 生气吗?是的,还在气头上。 但她显然误会了,压根儿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 林晟缓缓倒一杯茶,摆好秉烛夜谈的姿态:“说说你为什么想要调查?” 缪泠:“……” 这要怎么说出口?说心悦他,想看看他够不够格做自己的夫婿? 她脸上羞红,以为又是一番戏耍。他却一脸凝重,仿佛夫子上课讲一堆大道理: “我就在站你面前,你不相信自己看到的,却要向别人打听?” “你没有那么喜欢我,只是看着我这个人还不够,还要一些外在的补充。是不是?” 道理是没错,但他在偷换概念。 林晟喝完一壶茶,至少说了上千字,缪泠却越听越生气。 她终于忍不住回一句狠话:“我有机会选择,也有能力调查,为什么要盲婚哑嫁?若接受不了,以后不对你这么做就是。你也不必送我去琼州,现在就去会心心念念的双斧吧!” 见她真的动气,他又软了态度来哄:“小小年纪怎么气性这么大呢?下一句是不是要说老死不相往来?被刺探的是我,我都没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前面那么多教训的话都是放屁吗? 林晟觉得今天可以到此为止,夫子教学讲究循序渐进。于是转换一个轻松的话题:“怎么不拦着我去会双斧,不怕我有危险,嗯?你好像不怕流寇?” 缪泠也不想吵架,便顺着他的话题说:“他们是流寇,又不是疯子。我全副武装的一支队伍,又没带什么贵重物品,抢劫我可是个赔本的买卖。” “他们集结成队伍是有作战目标的,凡是有目标的人我都不怕。因为太爷爷是朝野敬重的信武侯,老爹是出名的浑不吝,若是伤害了我会不利于他实现目标。” 缪泠非常清楚自己的优势。 “但你却怕我。” “……”这是两码事儿。 林晟不再咄咄逼人,她的话就变得越来越少。不太重要的事儿都懒得反驳,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敏感地认为林晟在避重就轻,甚至使用谈判技巧,在不太重要的调查与相信的问题上做文章,从而淡化他左拥右抱的事实。 他俩之间的正事儿是男女感情,而不是修身养性,更不是剿匪。 林晟嘴上说什么不重要,她只从中读懂一件事——林晟并不想遣散后院。 这件事在她这里没有让步空间,更不应该是一件可以讨论、需要争取的事情。 所以,她沉默了。 缪泠柔声道:“琼州不远,路上一直很太平,我一个人可以走下去。你若想回去找双斧,明日就回吧,可少一些路上来回奔波。自进京以来离家这么久,又在守城时负了伤,家里人想必是很挂念的。早些事了,早些回家。” 这话听起来是体贴,想要分道扬镳的意图却很明显。 他歪着头打量,说道:“说你几句委屈了?我还气了好几天呢,一句重话没说。现在气消才同你说开,语气已经很好了。” 她说不出话,一时悲从中来。不是他以为的那种委屈,而是可惜这么优秀的男子却不合自己心意。 以后恐怕挑不到这么中意的人了,谁能比他更优秀? 少年扬名春风得意,却能做到胜不骄、败不馁。又那么热烈地爱着她,可以为她深入敌国并且有本事做到全身而退。更难得的是,长得还好看。 如果有一天尚国灭亡,她能被这样一个人收入内院,便算是老天垂爱。但现在远不到那时候,而且她已经在为那一刻做好准备,又有钱又有兵。 她能保护好自己,不需要妥协。 她都这么努力了,还受委屈的话,岂不是对不起自己过去几年的经营和付出? 尽管舍不得,她也不想为难他的后院,多造孽。换任何一个人做二少夫人,人家都能过得好好的。 也许林晟说得对,她没有那么喜欢,不愿意妥协,而且不到半天就下定决心放弃这段刚萌芽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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