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听说这雨要下两三天,已经愁死了。 后来一直下了四五天,整个人都麻了,浑身酸软,好像沐浴时睡过去在浴桶里泡一整夜。 最后,这雨整整下了十五天! 还好他们起先大方分猪,等到后来缺米少盐,村民都会主动送些过来。有调料、干菜、米面之类,还有解湿乏的草药,东西虽然不多,好歹是没让他们饿死病死。 村子正在转型,以前太奶奶一家是族长,现在跟外头接触多了,改叫村长。 上一任村长是表姑祖母,去世后按惯例理应表姑母承袭。但是表叔为自己争取了一下,说外头都是男子做村长,请大家考虑考虑他。 村民们一想,既然可以打破传统,那是不是可以考虑太奶奶家以外的人? 这些年负责村里民兵训练的廖政,人就挺好的。 反正比表叔好。 表叔还有杀姨母的嫌疑呢! 不止是缪泠,大家都有这样的猜测。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情,前脚表姑祖母刚去世,后脚女儿和外孙女双双失踪。 陈颖劝过一句,让缪泠冷静:“村庄自成生态,他们应该自己成长,我们终究是外人。插手干预太多,是对他们的不尊重。等新村长选出来之后,肯定要对老村长的事儿有个交待。他们能自己断案最好,若是不能,我们再出手。” 这是合理的、成熟的建议,缪泠听进去了。 陈颖长舒一口气,差点儿要摸着她的头夸一句乖。 这位孙小姐是个暴脾气,整个京城都知道,没想到她还能听自己一句劝。 “陈老大,不好了!”常辛匆匆忙忙跑回来。 他们这支队伍没有正经编制,带队领兵的叫某老大,厉害的敬称一句某大哥,整得跟山寨似的。 “立正了回话!”陈颖吼道。 好凶,缪泠没见过这样的陈颖,觉得新奇,又想着不愧是能从死人堆里爬回来的猛人。 常辛立刻端正态度,回道:“报告!路断了,桥塌了,我们摸爬十里地,实在没法儿再往前走。河面宽十八丈,底宽七丈,深一丈九尺,流水湍急,不敢过河。” 常辛回答得仔细,陈颖终于脸色变得好一点儿。 缪泠就忍不住骄傲了,她训练的兵是很不错的,就是上战场也不比正规军差。 陈颖说:“先帮着把桥路修一修,回头出入方便。” 常辛:“有支军队在修,我们怕暴露行踪,没敢靠近。那他妈精兵强将,旌旗乌啦啦,好威风啊!” 陈颖瞪一眼,常辛立马改口:“不威风。” 知道错了,又不完全知道。 姚哲比较有经验,补充道:“好像是卢国公的先头部队,在找窄处过河。” 缪泠碾着脚下的青草,踩来踩去,想着林晟是不是在这支队伍里。 陈颖看她不安的样子,以为是为吃饭问题担忧,安抚一句:“没事,我去看看,沿着河岸走,一路上若遇到村庄便高价买些粮食也使得。” 缪泠冲动地开口:“我跟你一起去。” 然后自欺欺人追加一句:“闷坏了,想出去走走。” 因为带上缪泠,为了安全起见又多带些人,这支觅食小分队变得格外庞大。 常辛嘀嘀咕咕:“被发现了怎么办?我们见不得光啊!” 小伙子真是操心坏了。 清荷笑道:“就说你是镖师!” 他们没有按编制来,就是怕大家喊习惯了,在外人面前容易暴露。 一路上泥泞不堪,马走得比人还累,缪泠总是落在后面。常辛等人跑一阵儿,时不时要停下来等她,后来也管不了许多,等人的时候直接坐在路边。 走走停停太折腾,比一直走更累。 陈颖却很耐心,一直护在左右。从战场下来之后一直做侯府护卫,练出来了。 常辛是部队那一套训练方式,讲究效率。 等到达河边时,天都暗了。 再回去得赶夜路,危险加倍,陈颖便想着找个村庄借宿。 他们一行几十人,有两三个院子就够了。如今天气暖和,士兵们随便挤一挤,或者睡在廊下亦可,有一间好房给缪泠住就行。 结果派去好几个村庄打探,都说刚来一支队伍,能腾出来的院子都被征用。 “这支队伍带了好多女眷。”常辛报告新情况。 虽然明知道林晟不可能打仗带着妻子,缪泠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越想越生气,怎么心情这么容易受影响,这还不一定是林晟的部队呢! 她是真的敢,直接点了一个路上的士兵问:“你们主将是谁?” 一向都是很害怕士兵的,觉得他们野蛮,冲动,不讲理。但是知道这是林晟的部队,就觉得可以放肆了。 士兵端着簸箕捧着土,一脸懵逼。 “我是信武侯府的小姐,我问你,你们主将是谁?”只要不是凌国的军队,都得给信武侯府一个面子吧! “啊!”士兵呆呆的,说,“我去喊将军。” 士兵喊来的将军自然不是林晟,只是一个领兵的小队长。部队里凡是有名有姓的,都喊将军。 这是一位负责后勤的将军。 “见过缪小姐?在下裴绣。” 这人是个安逸的样子,眼睛圆滚滚,腮帮圆滚滚,肚子也吃得圆滚滚。 “我要在这儿住一夜,你腾两个院子给我。”缪泠命令道。 清荷亮出侯府的牌子,还给了一些银钱。 裴绣把牌子看了,看不懂;把钱收了,不差钱……好长时间没有吭声。 他是卢国公的兵,小兵,知道信武侯府但从来没接触,谁知道信武侯府的牌子长啥样? 这事儿太小,因此烦扰上将显得自己无能。但是,若乖乖照办而对方并不是侯府小姐的话,岂不是闹笑话…… 于是,裴绣谨慎地说:“原是我们扰民了,小姐既有需要,我们可以让出一座院子,银钱就不必了。” 她要两座院子,他就打个折给一座,不算太谄媚。 不管谁家小姐,哪怕是凌国的小姐,行个方便也不是不可以。把话这么一说,即便确实搞错,也不是自己好骗。 院子不大但干净,住了半个月帐篷,再回到屋子里,真是觉得通体舒畅!就连木头的霉味闻着都觉得香,反正比帐篷里的湿闷味儿好多了。 长夏和凛冬忙前忙后,打扫完正屋便带着两个小丫鬟扎根在厨房。 必须露一手了,不然总被人瞧不起,把她们当拖油瓶似的。 村子里食材有限,但花点儿银子也能凑齐肉、蛋、蔬菜、老母鸡和烧酒。她们做了几十人份的大餐,还能腾出手摆盘雕花。 裴绣来的时候看呆了,因为他这一趟是带着两位士兵捧着四屉大馒头过来的。他做事周到,既然让人留下,就不能把人饿着。 长夏觉得又得意又好笑,把裴绣弄得更尴尬了。 缪泠招呼一声:“裴将军有心,明日的早餐都备好了。” “啊,嗯。”那就早餐吧! 常辛比较活泼,搂着肩膀哥们好似的把裴绣和两位士兵按着坐下,还要跟人家喝酒。 裴绣:“行军打仗不能喝酒。” 常辛:“这不是没打仗吗?” 裴绣懒得跟他解释,对于后勤来说,修桥铺路就是打硬仗。 姚哲给他们换了茶,道:“别闹!少打听!裴将军吃菜。” 这半个月大雨把所有人折腾得够呛,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裴绣看他们不拘束,真就放开了吃。 两位士兵也大胆了些,啧啧称奇:“真是侯府小姐呀?派头是大,出门还带五个丫鬟。” “十二个。”常辛莫名其妙地骄傲起来,“嗨,几个丫鬟算什么,我们小姐敢打进皇宫的。” 裴将军没有当真,只当常辛跟那些不知深浅刚入伍的浑小子一样,嘴上没事儿念叨着皇帝老儿之类的浑话。 最终,裴绣等人留下同桌吃饭,亲昵得兄呀弟的乱叫一气,但还是没有把遇见缪泠的事情上报。缪泠也没再问他们主将是谁,再问就暴露了。 应该没那么巧吧,卢国公手下那么多将士呢! 第二天培忻过来监看工事遇上缪泠时,脱口而出一句:“卧槽!” 然后就结巴了:“缪、缪、缪小姐?” 这总不能是追着他们而来的吧?这也太巧了! 他们在打仗,往来消息传递的都是军情,自然不知道缪泠离京的事儿。 缪泠不知道要表现得意外,还是不意外,只是轻轻应一声:“嗯。” 培忻在这里,林晟肯定就不远了。 她垂着眼不敢乱看,怕看到林晟时藏不住欢喜,暴露自己的心思。 她是喜欢林晟的,自己心里知道。但她不把林晟纳入未来丈夫的考量,因为林晟的未来有太多不确定。 就算不做质子,他的处境也很危险。 卢国公什么都好,就是因为太好,所以他如果不争帝位,就一定会被皇帝削弱,弱到什么程度不好讲。卢国公弱,林晟自然什么也不是,不管他有多大能耐,至少十年内不会得到重用。 卢国公如果想要争帝位,好像实力又差了点儿。到时候各方打着平叛的由头把他的地盘瓜分殆尽。 缪泠不知道用什么态度,培忻也一样,俩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站了一会儿。 “你们也没多少粮食了吗?”缪泠率先开口。 “哈?”培忻傻傻的,猜不出她几个意思, “我没吃的了。”缪泠说。 长夏昨晚在村里转一圈,花高价才搞到那一桌。 附近村庄早就被裴绣征收一圈,而裴绣能拿出来招待客人的只有馒头…… 大家都没吃的了。 “裴绣!”培忻高喊一声,把管吃的负责人叫过来。 裴绣屁颠屁颠跑过来,一听垮起个批脸。 “培副将,朝廷的粮草已经迟了一个月。”裴绣谨慎道,“再等两天就能过河,到时候我们去郡府借些粮食。” “粮食还能支撑几日?”问话的是缪泠。 裴绣看了培忻一眼,得到授意后才回答:“还可支撑小半月。” “那你匀我一些。”缪泠霸气道。 两日,她的士兵得喝米汤了。 “哈?这是军粮……”裴绣不敢置信。 军粮怎么了?她带的也是士兵。 这么大的事儿培忻无权做决定,问道:“缪小姐要这么多粮食做什么?” 缪泠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是可以任性的,所以也懒得编什么借口,轻轻道一句:“我饿。” 培忻:“……” 裴绣:“……” “二公子呢?”缪泠终于忍不住问一句。 怎么聊了这么久还不见他的踪影,他不是很喜欢她吗?不是应该闻声赶来吗? 培忻面有难色,这是机密,是比存粮多少更重要的机密,他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最后,他还是让步了,说:“缪小姐随我来。” 培忻只允许清荷一个人跟着,陈颖不放心,前不久老侯爷吩咐过,不让这位二公子进府。 陈颖说:“我们饿上两天也无妨。” 他真以为缪泠是去求粮。 缪泠笑道:“没事儿,他救过我。” 裴绣看双方这热络的架势,整个人都变得傻傻的,仔细回忆着自己昨天是怎么招待这位缪小姐,可有疏忽冷淡的地方? 越想越不爽,揪着常辛好一顿欺负:“跟二公子这样交好,怎么不早说呢?” 常辛委屈,他根本不知道什么二公子。 裴绣是在前头探路的,林晟的大部队还在很后头,骑马一个多时辰才到大本营。 军营里也是湿漉漉的,满地积水,士兵们状态都不太好。 挂上标志的伤兵帐篷几乎跟普通帐篷五五开。 缪泠看得心脏一阵紧缩,林晟是不是受伤了? 但她不问林晟,而是问:“打得很惨烈吗?” 培忻解释:“不是,病的比伤的多。” 再多就不能说了,泄漏军机。 到达军营时已经快晌午,林晟还躺着睡,这绝对不是一位将军该有的素养。 虽然俩人在水榭一起度过一夜,但缪泠还是觉得去床头探望他不太合适,因此站在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二公子伤了,还是病了?这么多人发病,莫不是疫病?军医怎么说?”她又急又不敢靠近,因此啰啰嗦嗦一大堆。 培忻便推了一把,说:“去吧,我不让人进来的。” 缪泠委屈地看他一眼,这算什么嘛,说得跟偷情似的。 但也确实想看个究竟,便以龟速慢慢走到床前。 床前的凳子上放着一个托盘一碗药,她没地方坐了,总不能坐床沿吧,便只好蹲下来看。 林晟其实是俊秀一类的长相,只是有点儿凶,不张嘴说话的时候气质还不错。 她摸了摸脸颊,又用手背试一试额头,不烫,还有点儿凉。 他是个身在军营的将军,一下子就惊醒了,看清面前的人之后吓得狂甩头:“不行,你是别人的婆娘了,不能想!” 她觉得好快乐啊!被一个优秀的男子这样诚心诚意地爱慕着,怎么会不欢喜呢? “好,不想。”她把人扶好坐着,“是不是该喝药啦?” 她伸手试一试,药还有一点余温,应该是刚送来不久。 “怎么还没端走?”林晟嫌弃道。 他现在有点儿清醒了,知道面前是真的人,但又有点儿不敢相信,很幼稚地伸手戳一戳,再戳一戳,然后完全包住她的手掌。 他刚要用力,就听到缪泠的警告声:“你要是敢耍流氓,我就再也不理你!” “没有的。”他有气无力地说。 确实有一瞬间冲动地想把她拽上床,借着病糊涂的名义这样那样。 到时候就是他的婆娘! 这点儿龌龊的心思怎么就被她看透了呢? 她真厉害! 林晟又又又一次觉得自己看上的女人真不错。 他倾身把托盘放到地上,动作粗鲁弄得“丁零当啷”乱响,药水撒出去半碗。但他又很细心,用衣袖擦一下凳面,招呼道:“坐会儿,说说话。” 说什么啊?毫无头绪。 俩人沉默会儿,然后同时开口: “你身体怎么样?” “你不是来找廖汾那小子吧!” 林晟快活地笑起来,可以哈,知道关心他。 他半真半假地说:“嗯,不太行,吃饭都要人喂。” 缪泠看得出来他精神萎靡,那么骄傲的人,如果还有一丝坚持的可能,绝不会在军帐里睡到晌午。 她大胆猜测道:“是不是水土不服?接连降雨十几天,你们从北方急行军而来,适应不了也是正常的。或者找当地的大夫看看呢?” 林晟突然紧紧握着她的手,缪泠想甩开,他赶紧正色道一句:“说正经的。” 缪泠:“那你说啊!不伸手你不会说话吗?” 他大方地点头:“嗯。” 她都懒得骂流氓了,反正他也不会改,连一点儿羞愧都不会有。 “十几天暴雨,你一直在这儿吗?你没有生病?没有一点儿不舒服?”林晟问得认真。 他都倒下了,她那么娇弱竟能无事? “答案换粮食。”她微微笑。 缪泠一行人也是千里迢迢赶过来,也是住帐篷,除了被挥之不去的潮湿弄得不耐烦之外,没有其他困扰,没有一个人因此病倒。 显然,缪泠有不一样的际遇和成功的经验,而这对卢国公部队恢复战斗力很重要。 这支部队的主帅不是林晟,他还不够格。缪泠想借粮,即使林晟点头也没用。 “你出去等等,我换身衣服陪你去。”林晟拍拍她手背,轻轻的,亲昵的。 她想提醒他不合规矩,想再次说明自己有意中人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口。 不是怕打击他,而是自己贪恋这份亲密。 缪泠走出军帐,便觉得全身泄气,不管不顾地蹲下来。 培忻看看屋内,看看缪泠,脑补完不存在的乱七八糟的情节,道一句:“他要是耍浑,你就打他,他不敢还手。” 嘿,刚刚是谁推她进去? 真是好人坏人都让他做了。 缪泠缓缓道:“没有。就是昨天骑马,今天也骑马,腿酸了。” 腿确实酸,但她这样不顾仪态是因为有点儿自暴自弃,还有点儿难过。 清荷觉得不能让小姐一个人丢脸,便默默陪她一起蹲着。 培忻觉得小姐都蹲下了,自己站着也不合适。 于是,二公子大帐门口滑稽地蹲着三个人。 门口两个侍卫怪异地互看一眼,搞得好像站着的他们很是异类。 林晟脑袋迷迷糊糊,一出门差点儿没被脚下的人拌着。 “干吗呢?”他不耐烦地吼一声。 可能也不是不耐烦,就是在军中喜欢大嗓门,粗声粗气。 缪泠觉得这语气听着耳熟,特别像陈颖训常辛。 可能军中就是流行这语调,不是凶。 她拉着林晟的袖子借力站起来,差点儿没把他拽倒。 “弱不经风。”她嘲笑一句。 可能这就是喜欢吧,忍不住逗他,看他吃瘪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觉得特别可爱。 主将是郭客至,礼貌地问老侯爷安好:“曾有幸与老侯爷并肩作战。” 是很多年前的一场小战役,老侯爷帮忙解围。 太爷爷一生作战无数,缪泠并不是每一场战役都会翻出来研究学习,正好郭客至说的这一场她完全没印象。 于是,她挑点儿知道的事情寒暄着:“父亲说郭将军智勇无双,就是有点儿呆板。” 老爹真是这么评价的,一字不差,没有添油加醋。 林晟扯一扯后领把人拉回来:“我对郭将军都不敢这么放肆。” 郭客至涨红了脸,想忍,终于忍不住:“你爹就是纸上谈兵!” 缪泠说:“对呀,老爹做梦都想亲上战场。” 郭客至被弄得没脾气,你骂人家,人家轻快地说对对对,一点儿使用语言暴力的快感都没有。 缪泠又说:“郭将军,我从京城一路南下,在这里停留半个月。一样经历暴雨,也是住帐篷,我们没有一个人生病哦!” 林晟这一次手里多用一些力气,勾着衣带把人拉到身后。 还好他有先见之明跟着来,不然缪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刺探军机,还想以此作要挟? 他惯着她,郭客至可不会,看在老侯爷的面儿上也不会。大家都是朝廷的军队,互相支援一下是理所应当,算不得什么恩情。 缪泠在心里骂骂咧咧,不喜欢林晟的原因又加一条,自以为是! 他觉得她什么都做不好。 哼! 除了宫变时靠他带路,其余哪一次危险不是靠自己解决? 林晟的态度恭恭敬敬,完全就是下属面对主将。他详细讲述缪泠一行与村民分食猪肉,事后有热心的村民回赠草药,说是去湿气,雨天少受点儿罪。 他的说法很谨慎:“或许可以让军医分辨一二,是否这草药真有功效。” 有效最好,无效也不能问罪缪泠。 献上无用的计策并执行,约等于犯错。耽误时间,浪费兵力,贻误战机,怎么不算过错呢? “草药要换粮食……” 话没说完就被林晟捂着嘴,但这次缪泠没有乖乖就范,脚下一转躲开了。 林晟怔怔地看着自己落空的手,看得出来缪泠有些武功底子,但没想到身法这么敏捷,竟然可以躲开自己,虽然他也没出多少力…… 等等! 所以她之前任由自己揉揉捏捏,其实心里是愿意的是吗? 林晟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快乐得没边。 他每次的心理活动都只会有一个结论——缪泠好棒,缪泠喜欢他。 两个小年轻打情骂俏,郭客至就没心思追问粮食什么事了。在一边看得直乐,想着军报送回去时要不要顺手跟卢国公提一下这件事。 “不是白帮忙的,要酬谢。”缪泠觉得条件必须先讲清楚。 郭客至竟然没恼,只说需要商议。 会议弄得煞有介事,将军、长史、参军、司马等等塞满一帐篷,当然还有军医。 缪泠出身武将世家,但也没见过这场面,不禁有些发怵。 眼前各个人高马大,全副武装,走动间有铠甲甲片互相摩擦的“淇淇擦擦”声。空气中漂浮着铠甲独有的金属味儿,那种混合着血液的金属的气味,又呛又冷。 没有一个面相温和的,全都是一脸杀气,就连军医也是。 “一会儿不要乱说话。”林晟耳提面命。 她下意识要反驳,想想还是算了。她确实有点儿害怕,忍不住往林晟背后躲一躲。 她不怕张星,更不怕杨国公,因为这些人有更高的目标,没必要因为一个小女孩而让自己梦想成就的事业横生枝节。 但这些将士不同,他们冲动起来真可以不管不顾,大不了杀完人之后逃亡。 如今各方势力崛起,到处都在招贤纳士,躲进一个不相干的阵营里去就是。 缪泠自己养的士兵里就有很多是逃亡将士,有些是在军队里犯了事儿,有的是打完仗发现自己家没了,不想再为朝廷卖命又无处可去。 缪泠怯怯地低着头,一句话不说,全交由林晟代答。 大家以为是吓着她了,说话声越来越低,越来越轻。 军医尽量捏着嗓子温柔道:“可否请缪小姐描述一下草药的形状、色泽、气味等等。” 所有人看着她,她看着林晟:“二公子允许我说话吗?” 林晟肉眼可见地脸红起来,也不知道害羞个什么劲儿,真是不禁逗。 以后不用怕他了,只要比他更大胆更主动,他就会变成一个泥人,内里还是纸糊的。 “咳,你……用心回答,说得准确些。”林晟结巴,别扭,耳朵红得像灌了三斤烧酒。 这种感觉又羞又爽,好像是在提醒小妻子,我家长辈这样这样脾气,你要那样那样应对。 军医最终毫无头绪,但大家觉得看二公子这边的情形,缪小姐值得信任。 武将心直口快,就差明着喊二少夫人。 缪泠眼观鼻鼻观心,心口闷闷的,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不知道军中消息传得快不快,传到廖汾面前会让他难堪的。 她这样算不算脚踏两只船的坏女人? 给了廖汾承诺,但是跟林晟不清不楚。 郭客至最终派出一支300人小队带着粮食,由陈颖带路去往山村。 缪泠被留下来,说是行军太快怕她劳累,其实是留下来做人质。 信任归信任,该有的保障得到位。 这一去一回,行军再快也得到日落才能回来,缪泠今天是不可能回山村了。 但是好像没人觉得需要给缪泠拨个帐篷,她又觉得总跟林晟待一个帐篷里不合适,便漫无目的地到处走走停停,活像个傻子细作。 后来她走累了,就去伤兵营坐着。 今天日头不错,暴雨过后湿湿热热,再加上伤兵营里人员密集,更闷了。 士兵们一个个脱得一身凉快,看见缪泠进来,别别扭扭的。 穿衣服太费力气,何况现在穿已经来不及,算了。 缪泠却很自在,这种场面司空见惯。士兵操练的事儿她一直很上心,见过他们光膀子练刺杀,也见过他们光屁股挨打。 但是郭客至的士兵不自在啊,她就假模假式给人家把脉。 只给一人把脉也很奇怪,那就多抽查几个。 “缪小姐,可看出什么问题?”军医虚心请教。 “我不懂医术。”缪泠嘿嘿笑,“就是记一下这个脉象特点,下次遇见能分辨出来。” 军医:“缪小姐……莫打扰伤兵休息。” 缪泠一阵尴尬,好吧,是她任性了,灰头土脸地离开。 在门口目睹一切的林晟好笑地用手肘碰碰她:“想摸呀?我给你摸的,我也是病人。” 她开心地笑起来,领受这份心意。他在哄她,给她台阶下。 “二公子!”军医老远喊一声,“回去躺着休息!” 士兵们发出暧昧的哄堂大笑。 她大概能听出这笑声是什么意思,但想不通怎么会转到这层意思。 “走吧!”林晟招呼道。 “我不要。”她小声但坚持。 林晟好笑地说:“你再逛下去真被当奸细抓起来了。” 她提要求:“给我拨一顶帐篷。”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里没有周到的管家、夫人,有些要求她不提,就真的啥也得不到。 “我还没吃午饭,也想洗把脸,连口水都没喝过。”越说越觉得可怜,快哭了。 “啊,是我招待不周!”林晟初时惊讶、羞愧,然后大笑起来,喊着,“培忻,滚过来!” 培忻听完也觉得很委屈:“我这不是怕缪小姐觉得被扣押、被监视嘛,所以让大家……尽量别打扰。” 结果就是所有人都不理她。 真棒! 林晟忍不住逗她:“你怎么这么怂?要不是护卫看你太像奸细,喊我去看一看,你要一直逛下去吗?不吃不喝?” “……”一串炸开在肚子里的脏话。 腾给缪泠的帐篷里面摆设精致,比林晟的还华丽些。有一道屏风把卧室和厅堂隔开,变成两个独立的空间。 缪泠在屏风后洗脸,林晟毫不避嫌地跟进来直勾勾盯着看她梳洗。 她擦擦脸,他觉得自己也跟着变得干净;她描一下眉,他觉得自己也跟着变得精致……说不清其中是什么道理,反正就是挺享受的,一脸陶醉。 清荷忍不住侧身挡一挡:“二公子去厅堂坐着吧!” 缪泠直接来一句:“滚出我的帐篷!” 林晟委屈巴巴:“见谁都乖,你就对我凶。” 她还想再怼两句,看到他唇色惨白,语气顿时柔和一些:“你出去,我要更衣。” 林晟要走不走,调侃道:“清荷背的什么包裹,怎么能装那么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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