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太原王氏与博陵崔氏交换庚贴的日子。 王九郎和王氏族亲从东都而来。 崔珣特意避开了奚朝,让她在府中打理书房,将往日他收集的古书绘本搬出来晒一晒,再将坏了的那些重新封装。 他说的详细,奚朝却听的皱眉,往日里他从来不会交代这些事给她,且事无巨细。她一听便知道有事瞒她。拿这些事情故意绊着她。 其实大可不必,以她的寡淡性子,他做什么只需告知一声即可,需要避着她的,她绝不会多问。 只是她见他走时定定的瞧着自己,不知在想些什么。 眼瞧着他缓步出了浮玉居,奚朝垂首去了书房,她垂眸认真的理着孤本书籍,正碰到了书架最高处的一本《饲虺图鉴》,书页昏黄,纸张已经发脆,明明像是被翻看了多次,却被搁置在了最边角处。 奚朝拍了拍书页上的灰尘,端坐在云梯上看了起来,书里介绍了诸多蛇种,且著者贴心的画了图,详细的写了蛇的习性,多出现在何地,以及如何饲养为佳。 她看的聚精会神,津津有味,盯着蝰蛇那页久久不能回神。 记忆里,阿父养了好多。 房外却有人喊,打断了她的思绪,奚朝有些惊讶,浮玉居里仆妇很忌讳高声喊叫,崔珣他喜静。 她将书本仍旧搁置在书架上,缓步下了云梯,见是正院的奴仆嬷嬷,垂手低头立在门侧。 嬷嬷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是让她去正院替崔珣送交鱼符。奚朝心里犹疑,却仍旧去了崔珣卧房捧了那只装鱼符和鱼袋的盒子来,她本想奉给嬷嬷。却被告知让她亲自去一趟正院。 奚朝心内吃惊,以为出了事端,恐怕自己会连累崔珣和崔姝,不敢耽搁。 却只是看到了言笑晏晏的崔珣和身着蓝衣的另一郎君。 二人正在饮茶。 她不敢细看,很快垂下头去,伏跪将木盒举过头顶,低声道:“郎君有命,奴取来符盒。” 静悄悄的没有声音,她没有听到崔珣的声音,便不敢抬头,也不敢起身,正院都是眼线,她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过了好一会,才有清朗的男声响起,似调笑般道:“三郎身边竟有这般好颜色奴仆,真是好福气啊!” 奚朝僵直的伏跪着,听到熟悉的音色响起:“王兄谬赞,平庸之辈,不值得一提。” 他执壶斟茶,故意冷下声音对奚朝道:“我与王郎聚饮,你也敢来扰?回浮玉居去!” 奚朝听出来他的话,知道自己被人骗了,崔珣他没有让人去取交鱼符。她赶紧垂首欲退,却被蓝衣郎君拦住。 他握住奚朝纤细的手腕,低笑着对崔珣道:“三郎,你这小奴甚得我意,不如送于我罢?” 奚朝不敢挣扎,只能紧紧搂住怀里的木盒,所以看不到崔珣冷下去的脸色,他扯了嘴角僵笑道:“轻贱奴仆,九郎初次来崔府,不若挑些别物为礼吧?” 王九郎挑眉笑笑,放开了奚朝的手腕,颔首笑称是,他知晓这是崔三不舍得的意思,准备归家时好好与妹妹说说,崔三郎也不似外面说的那般嘛。 长安风气开放,东都更甚,氏族间互赠侍女爱宠比比皆是,崔王联姻,这可是自己第一次问崔三讨要东西,却被婉拒,可见有多爱重了。 崔珣见他放手,又斥责奚朝,让她回浮玉居去。 正院里的事,自然躲不过族老的眼睛,这便是崔珣挨打的理由了。 阿兄是怕族老们为难奚朝吧。或者是查出她的身份,招致大祸。 崔姝一边拿出金疮药给自己肩膀上涂药膏,一边回想这件怪事,到底是谁指使嬷嬷去传的奚朝呢?他到底想做什么?有没有发现奚朝的身份? 团团迷雾,崔氏二房居首,其他几房眼红也是有的。 阿兄不让她插手此事,她想阿兄聪慧,只怕现在已经着手查了。 仰躺在被褥上,崔姝疲惫的闭上眼,心道过几日还是得回别院去。 若是奚朝愿意,避开东都和长安,只要不被人找到,也能自在过活。 奔波了一日,她昏昏沉沉睡过去,一双手紧紧抓着身下被褥,就算再梦中也不够安稳,仿佛还在定州,一条条蝰蛇绑缚着她的身躯,蛇腹层叠的鳞片爬过她的身躯。 远处是阿兄的哭喊声,赤发圆目的高大男人手中执杯,一边看着她和阿兄苦苦挣扎,一边饮酒。 一时间又是自己在蛇窟里训蛇的场景,腥气十足的洞穴,数百条形形色色的长虫攀爬着,昏暗无光的情况下,她手里牵着一只獒犬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獒犬很凶,也很高大,似乎要与她比肩,口中还挂着口涎。 那个赤发男人含笑着看着她,声音鬼魅般传到她耳朵里:“只有让它们恐惧,他们才会臣服,畜牲也是如此。” 崔姝从旧梦中醒来,平静的摊开青筋暴起的手,甚至是有些无奈的盯着头顶上的纱帐,那是她让茶羽绣给她的,层层叠叠的纱帐见,是一只惟妙惟肖的海东青,张牙舞爪,精神抖擞。 她从榻上起身,奴仆鱼贯而入为她洗漱,去书房向阿父请过安后,她又去了浮玉居。还是为了奚朝的事。 浮玉居的奴仆不敢拦她,崔珣被打的惨,只能伏趴在榻上休息。 此时却已经穿了中衣在小几前用饭了,他一向最是讲礼,这番衣冠不整的样子算是少见。 一旁的奚朝正伏跪在一侧侍候他用早食,手里捧着粥碗用调羹正在搅拌,崔姝见奴仆出门,便也坐在了小几旁。 见崔珣能够起身,她便放心不少,便直言道:“奚朝姐姐可与阿兄问明白?” 她口中的问题是问奚朝,眼睛却看向的是阿兄。 崔珣从奚朝手中接过调羹的手僵住,仿佛不知如何开口,一旁伏跪着的女郎一边从崔珣手中取过调羹,搁置在碗中,发出叮的响声,这番动作已经是无礼至极,却无人责问,她颇有些无奈,却含笑对崔姝道:“四娘,玉奴不会赶我走。” 崔姝看向阿兄,他微微颔首,她便放下心来,心道还是崔府最安全。 她不想插手二人的事,询问了阿兄的伤势后,便盘算着这两日得抽空去买桂花糕和炙猪肉才是,自己买来,方显得诚意。她来时发现七郎现在用饭是越来越少了,人也瘦了不少,长此以往不是好事。 素面终究无味,以前倒是听说过他偏爱梅花乳饼,来时相问他却否认了。 崔姝知道他心中必定还是有疙瘩,只是水滴石穿,况且他也在逐渐习惯。 在家中待了三日,崔姝终于知道阿父让自己回家的目的,宫中圣人及天后娘娘办了牡丹宴,请众望族参加宫宴。 葡萄美酒,玉壶流转,宝马雕车,好生气派。崔姝端坐在宫宴上,身边也是一众贵女,天后娘娘含笑着与圣人祝酒。 随后太子,汉王,静王等人祝酒,接着便是诸公主及郡王,最后是宫妃众人和朝臣望族。 圣人虽然已经老迈,仍旧龙虎精神,扫视一圈后疑惑着看着汉王道:“怎么不见明月奴?” 谢珂于幼时曾在宫中住过一段时日,汉王是圣人与天后的小儿子,他又是嫡孙,便颇得偏爱,又因性子执拗像极了天后娘娘,所以更得宠。 崔姝双手交握,指骨摩挲,她在将七郎带走时便让人乔装车夫,仍旧向汝南去了,并嘱咐万一有人问起,便答参加楸枰棋会。 但若是车夫被抓,谢珂于失踪的事就会瞒不住。 可自己还未驯服他,不能功亏于溃。 她很快松了一口气。 因为汉王听罢,伏跪行礼回道:“回圣人言,七郎远去汝南,怕是还要些日子才能回长安。” 圣上略摇摇头,笑骂道:“还是那性子!” 不知是否是故意安排,她身后就是谢珂至,他频频朝她眨眼,崔姝装着木头,不想惹人注意,所以只能不理会他,见众人笑她便笑,众人祝酒她便祝酒,直到宴席结束。 谢柯至果然拦在宫门崔府的马车前,他仿佛喝多了酒水,面颊都是红扑扑的,执意要与崔姝说几句话。 崔府的嬷嬷跟着,他根本没机会,于是只能在车外小声对车里的她低声说:“四娘,好些日子未见你,你不晓得,我最近愁苦的很,遇上一个小娘子,脾气硬,心眼也硬,你说怎生是好……” “你是知晓的,我就与你玩的好,你与我出出主意……” 崔姝知道他这是喝醉了,低声让茶羽去请东宫的宫人来,将他赶紧带走。 宫门前说这些不着四六的话,明日定然被嘲笑,他一定会后悔,说不定还要羞耻死,若是倒打一耙怪她头上,真是有理说不清了。 她虽听的七七八八,却也知道了谢柯至这是恋慕别的小娘子了,只是情路坎坷,不太好走,所以向自己支招。 只是她自己尚且自身难保,苦苦挣扎,若是依她之见,绑回去慢慢培养感情就好了。何须那么麻烦。 只是这话到底过于惊世骇俗,她贵女的身份是不许她有这悖逆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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