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府,青鸾扫光面前几盘菜,也把自己的分析说得差不多了。 康平长公主脸上已经再没有半发轻松之色,“你的意思是,那个卖炭翁和打铁花的,都是黑巾军?!” 她不是不信,只是重复之后,仿佛能让她更加确信。 青鸾点头,“那卖炭的易容术甚是高明,但他的头发,不是白发染黑,而是黑发用面粉染白。若真是卖炭的人家,一年烧那么几车炭,除去成本,赚不了几个钱,哪里能奢侈到用面粉染白头发?” 看一眼捏着胡子同样的点头的洛景予,青鸾扯着嘴角不轻不重地笑了一下,“至于打铁花的艺人,那可是开封府的技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如果我没猜错,五百斤炭,便是打铁花的艺人让了传出的消息,指徐州城里五千守军。这老汉被我们盯着入城,想必也知道了我们的身份,若再提炭的量,当是五百一十斤。” 江可程一直沉着脸未说话,直到听到青鸾说徐州城里的守军数,才眉头一跳,变了脸色,“那你就错了,徐州城里,有八千守军。” “那是你虚报的。想必黑龙将军也是有所怀疑,才会派人进来摸清徐州城的底细。只是不知到底派来了多少人……”青鸾看向他,似笑非笑,“不如,我们打个赌?” “怎么赌?”江可程随口便接道。 青鸾道:“我已经派人去截住在城外为难卖炭人的黑衣人,若是运气好,能把这消息拦住。可按黑龙将军的脾性,久不得信,便知有变,也会攻城。而城里的人,若是得了消息,我们加了人手进城,或许还有别的法子把消息递出去。我赌,徐州城马上要生乱,我这一百人斩杀的敌军比你五千人多,天亮之前,黑巾军必攻城。” “这如何可能?!”江可程仰头大笑,“我每日派人探查三十里外,至今无黑巾军踪影,他们怎么可能凭空出现?天外来兵?” 见他如此油盐不进,青鸾亦没了耐心,“你每日派出哨兵,不过数人,叫人换了便是,对方阵营里分明有易容高手,扮成哨兵的模样来回报消息,有何不可?为将者,最忌闭目塞听,带着麾下的兵士送死!” “你好大的口气!”江可程一把扫掉面前的碗碟,被宋知远拉住发现盯着自己的康平长公主,才压住一点脾气,问道,“若是你输了呢?” “若是我输了,我项上人头摘给你当球踢,如何?”青鸾也站起身,笑嘻嘻地问道。 见江可程愣住,她又道:“若是你输了,我只要一样东西。” “什么?”江可程没出声,康平长公主倒是疑惑了。 青鸾道:“听说江将军擅打铁,而我,正好缺一件称手的兵器。” 康平长公主这才想起来,青鸾身上到现在唯一能算得上兵器的,恐怕只有挂在腰间可当装饰用的小药锄…… 江可程仰天大笑,“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竟拿自己的命为赌,只求一把兵器,却不知,兵器再贵,比不过人的性命。你将器物贵过人命,江某人不同你比!” 青鸾盘算了个仔细,心下觉得自己打赌的份量已经是自己能明着说出来最重的了,不过要把称手的武器,应当不会被拒绝。却没想到,瞧着狂妄自大的江可程竟然拒绝了她,还责她轻视了自己的性命…… 若是能说她这一趟会救他的命……罢了,说不得说不得。 洛景予瞥他,“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惜命的。” 早在他们开始起争执的时候,康平长公主便示意苏禾和木榄便带着大小两个孩子退了出去。 这会儿,她默默地看着几人你来我往,谁也说服不了谁,道:“阿鸾,言甫,这里到底是江将军和宋大人的治地,咱们为客,僭越了。” “殿下……”疑惑地看向康平长公主,青鸾不明白,明明是长公主安排自己来救徐州城,建下第一份功业,为何…… 与长公主对视的那一瞬,她又似乎明白了什么,笑道:“殿下说得对,是我僭越了。既然得了宋大人和江将军如此款待,还得了将军教导,顾某知错,这便下去歇着,不给诸位添堵。” 听她仿佛一本正经其实有些奇怪的话,康平长公主抽动着嘴角,又看向洛景予。 两个同为重生者之间,有些默契,是与洛景予不可能有的,但洛景予最为随性,不高兴了指着江可程鼻子大骂也不奇怪。 见洛景予只是似笑非笑地扫了自己一眼便同青鸾离开,长公主眉头跳了跳,压住心中升起的奇怪感,对江可程和宋知远道:“他们同本宫随性惯了,让两位见笑了。” 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江可程的脸色也没好看多少。 宋知远左右看一眼,笑道:“殿下说笑了,江将军也是随性之人。” 长公主笑着摇头,“方才我这么说他们,阿鸾性子烈,肯定生气了,倒是宋大人会说话……” 一听这话,宋知远便懂了意思,躬身道:“下官这便去。” 看他脚步轻快的背影,江可程嗤笑,“德性儿,这就巴结上了。” 挥手让所有人退下,只留了穆阳在身边,康平长公主轻笑一声,“土生土长的地头蛇,官职不大不需进京述职复命,竟然就凭此随意欺辱到天子门生头上。真当徐州城是你的不成?” 江可程脸色骤变,疑惑多于其它情绪,“殿下这是何意?莫不是要为了谁给下官强加罪名?就因为本将军拒绝了你宠爱的门客?” 眼看他说话时面带凶光,穆阳挡到长公主身前,厉声道:“不可对殿下不敬!” “你一不友待同僚,二不护徐州百姓,三不严治兵士,到底是手中权重忘本,还是坐井观天狂妄无知?!倒不如回去做你的打铁匠。”长公主话音刚落,糟乱的声音从外头传来,转眼间,就有神色急乱的士卒推门行礼,“禀将军,城东起火,连排房屋受累,百姓受困,东城门人手不足,请求支援!” 江可程大惊,顾不得其它,“传我令,速调两百人前去灭火救援!勿必将百姓悉数救出!” “慢着!”长公主看向传信兵,“因何起火?” “殿下,事态紧急,先救人要紧。”江可程终于对长公主恼了,“你一个妇人……” “我是天凤朝的长公主,当今圣上的同胞姐姐!” 听长公主拿身份压下,传信兵道:“是打铁花的艺人不慎失手……” “去吧。”得了答案的长公主摆摆手,看向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江可程,“你还有何话可说?” 江可程几步迈出门外,传信兵已经没了身影。 他回头,固执地道:“只是意外……” 长公主从他身侧走过,轻轻的语气重重地撞向江可程心底,“江将军,你当比本宫更懂什么是手艺人。” 江可程怔住。 诚然,他醉心于铁匠,深知一个手艺人要靠一门手艺吃饭,就要钻得精和深,尤其是打铁花这样的手艺。 一个不小心,毁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是以,一定是练足了功底才会出门,一定是确定自己能做到时才会出手。 因为,手艺人都怕砸了自己的招牌。 “快,传令下去,全城搜捕!”他话音未落,东边又传来巨大的声响,脚下的地都仿佛震动了。 “怎么回事?”他问。 满院的侍卫,无人能答。 但也没让他久等,就有士兵迎面跑了过来,比之先前的传信兵,这一个显然已经经历过什么,脸上带血,身上带泥,肩膀上还插着一箭。 见到江可程,他顾不得行礼便道:“将军,不好了!黑巾军攻城了!东城门!咱们人不够,已经死伤不少,支撑不了多久了,请求支援。” 如天降巨雷,江可程摇了摇,“真……真打仗了?” 虽说他是一步一步走到这个位置的,可他毕竟生在太平年间,一直待在靠近腹地的徐州城,没有真的去过边境战场,最大的用兵,不过是剿匪,抓几个江洋大盗……真到地动山摇的时候,他竟然呆了。 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快!调集所有人去东城门,死守!” 如果徐州城失守,康平长公主在徐州城出事……不管哪一条,他都是死罪! “将军,没人了……” 不知是谁禀报了一声,江可程听不明白了,“怎么可能?我们明明有五千人,一千人守城,还有四千。” 站得最远的一个侍卫道:“200人救火去了。” “那也还有三千八。” “八百人沐休。” “还有三千人……”江可程怒了,“不管还有多少人,都叫他们上!还有那八百人,叫他们赶紧回来!” 远处的侍卫道:“真没人了。一千人酒醉……” “怎么会酒醉?”江可程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不过一人一碗酒的量……那也还有两千人!” “顾校尉带走了。宋大人说,是你的令,让他们听顾校尉指挥,说是……”远处的侍卫站得更远了些,看一眼脸色煞白的江可程,小心翼翼地道,“说是会有人攻城,要赶紧安排防守。尽量减少伤亡……” “他竟然……”江可程用力扶住身侧门框,用尽力气稳住自己颤抖的声音,“他们还说了什么?” 这个时候,他已然说不出指责宋知远谄媚巴结的话来,眼前的消息,一个一个都像有力的巴掌呼在他脸上,火辣辣地生疼。 侍卫答道:“顾校尉说,布置仓促,散兵游勇。便是守住,也必惨烈,请将军早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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