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虽小,足够青鸾听清,她还是道:“大声点!” 洛一绷了绷脸,提高音量:“不在了!” 洛景予看向他,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 意料之中的答案,青鸾又问:“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没有。”洛一扬声答道。 青鸾第三问:“家中还有何人?” 洛一苦了脸,差点要哭了,“没了,我是孤儿,家里一个人都没了。” 随着青鸾的三个问题,另外九十九个人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青鸾也没让他们想很久,“没错,你们一百个人,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日后只听命于我一人。为什么挑你们?因为,要打仗,要赢,你们得拼死。” 记忆中,徐州城曾被黑巾军占领,那此去,必有一场恶战。 如果他们不能拼死,可能全都折损在徐州城。 众人耷拉下脑袋,无边落寞。 原以为挑中他们是因为他们是精锐,却不想,是因为他们孑然一身,后顾无忧…… 青鸾道:“我要你们活着。打仗的时候,拼死杀出一条活路。你们呢,想活吗?” 一百人齐齐抬首看她,见她笑得从容淡定,仿佛战场的生死不过是一场笑谈,突然,就重新有了希望。 谁不想活呢? 老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给他们片刻的消化时间,青鸾道:“从现在开始,你们对我无条件的服从,令行禁止,我的军令,肯定比东江王麾下严格,不愿意做到的,现在就可以离开,我就当你们战死。” 等了片刻,无人出列。 “既然都不走,这辈子,除了军职,你们什么也不会少。”青鸾痞坏地笑了,“来吧,云昭,咱们练练。” 云昭撩起衣摆,正要准备出拳,却见青鸾在一块青石旁边半蹲住,愣了。 青鸾抬起右臂,催他,“愣什么,来!手劲!” 这种游戏,在男人成堆的军营里,没少玩,但眼前这个,是个儿没他们高,年龄比最小的洛一还要小的看着纯良无害的女人家…… 但这样的念头,只闪过一瞬,云昭便神色如常地走到了青鸾对面蹲下。 正要一蹲到底,被青鸾一巴掌拍开右臂,力量之大,带得自己跌坐了个狼狈。 “不许坐着,蹲。大腿与小腿垂直,大腿与腰背垂直。”青鸾认真地道,“把桩蹲好了,下盘才稳,你们下盘不稳,一个个的,都自己去有样学样,臂力,胜了的,再来我这里。” 人散开了,云昭的压力顿时放松,重新蹲好,再伸出手,可自己还没使上力,就能被青鸾压倒。 纵使青鸾有意让自己先发力,对方也笑嘻嘻地纹丝不动,轻松反制。 他真实地感受到了实力悬殊。 眼前的人,简直是变态。 不仅臂力惊人,蹲的动作,也纹丝不动。 同时,他又庆幸,这个人,不是他的敌人,而是在训练他们的上峰,没有因为他们先前的不敬就放弃他们。 三次连败后,云昭被放回了一百人中,青鸾笑道:“如果你不能一直保持在他们中最强,队长的位置,就换给别人。” 云昭怔然抬头。 青鸾笑着,但他一点也不敢把这话当成玩笑。 他现在想明白了,自己被派给她,军职就不再由东江王定了,若是再连这队长的职都保不住,那就没脸再在一百人里混了。 见他久久看着自己一言不发,青鸾又道:“你本有陪戎校尉之职,若是现在离开,回到东江王麾下……” “不!”他脸色一沉,坚定地道。 见他们自己和自己练起来,青鸾轻快地拍拍自己身上的泥,揉揉腰腿,暗自松一口气。 即便天生神力,也架不住自己还是没有经历那十几年战场厮杀的身子骨,对于重生前的自己来说,还是太娇软了些。 让他们练,她也得再练练。 刚准备去挑根合适的树枝,她却发现左手腕被人掐住。 能让她这般不设防的,也就是洛景予了。 她无奈地偏头,“神医大人……” 能被人管着关心着是好事,可若是一而再地阻她豁出去训练变强……战场上瞬息万变,她真会死在温柔乡里的…… 洛景予一手捏着新换好的白胡子尖儿,一手掐着她的脉门,凝神皱眉半天,终于,在青鸾快要忍耐到极限的目光中松开手,“暗伤好得差不多了,但女人的身体训练速度赶不上男人,等我给你配点药,保管你的训练速度,他们谁也赶不上。” 听前半句,青鸾差点要给他一脚。 听后半句,离地的脚悬在空中尴尬地打了个转,别扭地落动活动了一下。 她讨好地笑道:“那就有劳神医了。” 这“温柔乡”,好像也不一定是阻力? 洛景予被她看得寒毛倒立,往后连退了三步,“别用这种眼神看着老头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着个老头犯痴,不会说你个小丫头蠢,只会说我个小老头不正经。” 见洛景予被自己吓得仓皇逃离,青鸾哈哈大笑,这一天所有的不如意,都在洛大神医夸张的反应中,消失殆尽。 金园重伤初愈,又新添了几名伤员,再每日要花时间训练,从沂水到徐州城便多走了几日。 但在三月底的时候,一行人还是到了徐州城。 出城里,沂水城里的难民已经得到了安置,这一路上,连难民们曾经过的痕迹都已被时间冲刷干净。 等到了徐州城,还未进城门,就已经感觉到了安稳太平的烟火声。 城门外,有带着孩子们进城赶集的父母,有孤身挑着担的青壮,还有拉着炭的老翁…… 老翁的白发被炭染黑,四方张望的脸上深深的褶皱里藏着愁苦。 白日变长,天气转暖,炭便不那么好卖了。 “老汉,你这车炭,我们要了!”一穿着黑衣在手臂上系着洗得发白红巾的汉子拉了骡子就要走,催促道,“你赶紧下车,回去吧。” 来不及高兴,老翁意识到的这群人不打算给钱,忙拉住缰绳,“不行不行,你们还没给钱呐……” “给钱?!”黑衣男人像是听到了一个大笑话,又像是想起什么,把手上的红巾摘了,绑上骡子头,“这就给了,还不滚?!” 眼见一车炭要被人拿一块洗得发白了的红布给换走,老翁说什么也不让,抱住骡子头,哀戚道:“这一车炭五百斤,少说也能换好几两银子,还有这车,这骡……要都拖走了,老汉怎么活?” 围观的人多起来,马车里待着的稚颜也听着声音探头出来。 她红肿着一双眼,蔫蔫的,显然才又哭了一阵。 稚颜出来的头天还好,晚间发现自己身边没了母亲,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木榄仔细哄着,到了后半夜才睡着,这几天便不太爱搭理人,只缩在木榄身边,连看青鸾的眼神都带了明显的疏离。 青鸾不管。 有些事情,总是要自己慢慢想通的,就像她上辈子那样。 她也相信,稚颜可以。 这会儿,见稚颜抬头看向老翁后又看向自己,她便知这孩子心中所想,但她依旧只是神色淡淡地看着,不言不语。 终于稚颜忍不住了,“青姨……” 青鸾挑眉看一眼木榄,这一下子,就把她放在和东江王妃平辈的位置了。 “青姨,他好可怜……帮帮他,好不好?”稚颜轻咬着唇,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可怜人。青州那么多家破人亡的,那真真儿叫一个惨。”洛景予嗤声叹道,丝毫不为所动。 “我并没有那么好心,谁都帮。”眼见稚颜双眼耷拉下来,青鸾又道,“不过,我们的小稚颜开了口,我就免为其难吧。只此一回。” 稚颜喜笑颜开,连连答应。 另一边,在老翁哀戚下,黑衣男子不耐烦了,“你这老汉,好不知好歹。我要了你的炭,总要连骡带车送一送。现在这天气,谁家还烧炭?过几天下雨,你的炭不出手就全砸手里了,给你一块布你还嫌少?” 老翁急道:“不是这样的,城里来了队杂耍的,要很多炭,只要我进城,一定能卖掉的。” “进城要收人头费,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老翁要哭了,“老汉不喝酒,一家子人,吃饭都不够咧……” 眼看这里的动静越闹越大,守城官兵要往这里来,黑衣男子招呼两个跟班去拉扯老汉,“行了行了,大不了给你一两银子便是。” “十两银子,我买了。”青鸾在黑衣人身后不轻不重地道,一手抬起在黑衣人身上几个不同的位置快速拍了几下。 原本听着是个小姑娘的声音,黑衣人并不在意,却突然倒了下去,全身发疼,缩成一团。 洛景予哈哈大笑,“当街欺负老人家,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原来只是个连女人都打不过的软脚虾啊!散了吧,散了吧,没什么大事,死不了人!” 守门官兵听到他的声音,便又退了回去。 死死盯着青鸾,黑衣人的两个跟班问道:“敢问阁下是何方高人?” 青鸾摆摆手,“无名小卒一个,本也不想管你们的事,只是你们哭吵,惹到我家孩子了。半个时辰内不给他看大夫的话……” 听她不轻不重地感慨,跟班神色大变,抬起黑衣人麻利地逃离,留下卖炭的老翁张大着本要嚎哭的嘴,呆愣愣地看着青鸾,以及她身后精神头高昂的一百骑,一语未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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