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姑娘请留步。”眼看青鸾走到了稚颜身边,东江王妃急道,“稚子无辜。” 青鸾不理。 东江王妃终于急了,“姑娘可识得一位同从青州来的,许姓郎君?” 青鸾蓦地转身,眯眼盯住东江王妃。 “想必是识得了。”王妃摇头叹道,“你们一路同行之人,尚且两种做派,你叫我如何信你?” “我们与他,非同行人。不过是他死皮赖脸地跟着。”青鸾正色道,“不信是死路,信方有一线生机。稚子无辜……王妃是聪明人,为何不试?” 东江王妃揉了揉额,“木榄,带稚颜回屋,在我回来之前,谁来都不许开门。” 稚颜跑到她们面前,左看看,右看看,“娘,你要带大姐姐去铺子里吗?” 东江王妃蹲下身与之平视,笑容温和,“娘去去就回。回来给你做你喜欢的一鸭四吃,可好?” 稚颜立时站不住了,恨不得现在就到东江王妃回来之时,“那……那娘要快点回来哦。还有……不要欺负大姐姐呀。” “欺负?”东江王妃哭笑不得。 稚颜理直气壮,“对呀。娘流血了都不觉得疼,大姐姐被沙包打一下都能哭成大花猫。” 青鸾诧异地瞥一眼东江王妃,想不到她竟与自己是同道中人。 木榄恨不得把稚颜的话塞回去,赶紧道:“婢子这就带小姐进去。” 得了王妃的许可,她立马把稚颜带回院子。 站起来抚平身上少许褶皱,东江王妃被青鸾那古怪莫名地笑看得毛骨悚然,道:“需要我带多少人?” “随你。”青鸾很好说话地留下两字,大步前行。 见东江王妃还发愣般留在原地,青鸾挠挠后颈,道:“你可以多调动些人暗中护你周全。万一打起来,我杀红了眼,或许顾不上你。哦,对了……我得去换个装扮,扮成你的远亲,是来为你撑腰,拿回王府的管家权的。” 东江王妃脚下一滑,见鬼般看向青鸾。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才被六岁的女儿提醒自己这个长着娃娃脸的女人胆小娇气还爱哭,就听到她这般说,一时间王妃不知道是自己疯了才会相信这么个人,还是她疯了,竟以为她能杀得动人? 她还把这一趟的目的偷梁换柱……王妃不禁抚额,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吗? 青鸾不知她心里怎么想的,只觉得自己走这一趟太聪明了! 等她走到自己身边了,好心地提醒,“既然婆母不慈,夫君无心,何不弃了他们,自己做这一家主母?” 不能了!这个人说这话的时候透着一股疯气! 东江王妃转身就走。 青鸾拉住她的胳膊,疑惑问道:“王妃,这是要去哪儿?” 她微笑着问道:“王府在左边,店铺直走,都没有倒着走的。” 东江王妃脸色一变,勉强笑道:“我就是忘了个东西,想回去取一下。” 感受着胳膊仿佛要被捏断般的疼痛,她意识到,面前这个看着人畜无害的姑娘有着与众不同的能力。 瞧她发愣,青鸾松开她,“机会只有一次。我不勉强。” 胳膊上的压力突然消失,东江王妃的一颗心反倒沉了下去,“倒也没什么要取的,我们走吧。” 青鸾点点头,没再言语。 其实,她挺能理解东江王妃的退缩。 上辈子,康平长公主、崔渡等人没少同她说离开许三郎,除掉许三郎一类的话,但她迟迟没有离开,也没有对许三郎动杀心,那个时候,她的顾惜是有个孩子。 若叫孩子知道自己的母亲杀了父亲…… 她甩甩头,把上辈子那些不合时宜时现的记忆甩出去,看向王府大门。 一雌一雄两只狮子蹲在门口左右两边的石台上,双眼盯着前方,煞有介事。 东江王妃摸上母狮脚下小狮子的头,“我曾说,这偌大的王府,就这三只狮子是干净的。这辈子都不会再来。” 青鸾笑道:“不过是块石头,它若是有灵智,知道里头的真真假假,怕也要给气成石头去。” 东江王妃哑然。 路上她曾想带青鸾去换身装扮,但见青鸾一脸不在意的样子,有心试试她是真不想还是等自己提。毕竟,她自己是个商人。 可惜,都到了这里,青鸾还是没有要换装的意思。 她可以想见,进门万一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朴杀,会是怎样尴尬场面。 青鸾浑然不觉,径自上前抓起螺狮兽衔着的绿油铜环,用力连拍。 东江王妃愕然张嘴,有心提醒她这样拍门并不礼貌。 瞧见她嘴边噙着的一抹得逞的坏笑,王妃蓦地笑了。心里压着的一股子郁气,就这么散开不少。 门里传出门房小厮不客气的声音,“什么人啊?把门拍成这样,赶着去投胎啊?” 话音刚落,门房小厮的头从旁边角门拉开的缝里探出来。 东江王妃瞬间入戏,道:“本妃在此,还不开门?!” 小厮立刻缩头进去,隔着门啐道:“什么不要脸不要皮的贱蹄子们,趁着王爷生病,就跑王府来假冒王妃,你们别走,等着孙王妃来扒了你们的皮!朴大人来抽了你们的筋!” “你听听!我不进这道门,这道门竟也是不让我进的!”东江王妃急红了眼,原本只是假怒,听小厮们对自己的态度,动了几分真气,“我许稚颜进出王府同王爷亲近时,稚颜必是受了比这更甚的欺辱,才每每回来时又脏又伤,哭得伤心。今日我不进这门,只怕他日便要将我女儿吞进去,吐出一堆白骨!” 沂水城中,本就因为收容难民,人满为患。 即便这是东江王府门口,迫于朴杀的淫威,无人敢到门口来,隔着几丈距离的街道小巷里,还是有人忍不住探头来看。 她的言行,正合青鸾心意。 青鸾扬眉问道:“王妃当真要进?” “必进!”东江王妃冷眉道。 不等东江王妃尾音落下,青鸾一拳轰向偏角门。 震耳之声,听得东江王妃神色一怔。 围观之人,皆是惊颤。 这么一个不过鹅蛋大小的拳头,竟然打得偏角门颤了一颤。 再一拳,偏角门竟当真开了。 “青州事大,东江王是封地之主,难辞其咎!怎可偏安一隅,连府门都不出?!让我一个妇人掏空家底来施粥救人,偌大一个王府却是半块铜子儿都不出!”东江王妃怒道,“东江王,你给老娘滚出来!” 听东江王妃义愤的斥责,远远围观的人都是一脸唾弃,你一言我一语,便将这些日子的血泪说了出来。 青州大灾,东江王一直闭门不出,只让朴杀带人每日巡视。 青州难民同为东江王治下,却需要交十两银子一人才能进城。 进城后,没了银钱,无食处,无住处,谋生处少之又少。 青壮也就罢了,一天赚几个铜子,就算没个住处,也能有口吃的,不至于饿死。 老人孩子咋办?照顾老人孩子的妇人呢? 此时或是再离开南下,亦是未卜前路…… 谁也不知道是南下有希望还是留下有希望。 有人选择留下抢墙角下一片瓦盖之地遮风挡雨,有人选择背上空无一物的行囊再次踏上未知的旅程。 东江王府并不在乎他们是走还是留。 左右进城费已经交了,出去了再想进城,那便得再准备十两银子一人。 不出城,在城里便不能生事,若有人生事,可以告状。 告状者能得五两银子的赏金,但被告者,便会被抓进大牢,便如青鸾等人先前被小贩状告之事…… 至于被抓进来后的未来…… 反正和被带进东江王府的大夫一样,就没有活着出来的。 东江王府已然成为比地头蛇还可怕的存在,天高皇帝远的土霸王! 唯一让百姓们感觉到一点温暖的,是易记各铺面门口的一口粥锅。 但这几日,粥也少了。 听闻,各铺面都不堪重负…… “我竟然只值五两银子啊……”青鸾似嘲似讥地喃一声,看向东江王妃,“我若是他,此时必缩进角落里,只等你气头消过。左右,他知道你不稀罕进府找他要债。” “稀罕?!”东江王妃咬牙切齿地笑了,“我可真是,太稀罕了!整个沂水城,谁不知道我易瑞思最是朴实无华地爱钱?!我允你骗我感情,却容不得你骗我银子!” 和多少无关。 她就是这么个性格,骗她一个铜子儿,她都得要回来! 越想,东江王妃便越觉得自己这八年来吃亏吃大了! “可她不出来……” 听得青鸾叹问,东江王妃一摇手中的算盘,霸气地道:“那便我进去。和他好好算算他欠我的这笔账!” 青鸾拍手叫好,实在想不到上辈子闷不吭声窝里蹲、在应天府里至死没交过两个朋友的东江王妃会有这么气势凌人的一面,“既然王妃有心算这一笔账,作为王妃的亲人,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某虽不才,便为王妃保驾护航叭!” 远亲?! 东江王妃看一眼她鹅眉大的拳头,手中的算盘一颤,大笑,“如此,甚好!” 这一刻,两个女人间的默契,终于暂时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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