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啊,你在我面前话可多了。”苏采薇道。 “我……”宋翊百口莫辩,见她眼底仍旧充满了不信任,气得别过脸去,却在这时,余光瞥见倚凤楼所在的这片街道,忽地蹙起没来,随即飞快扫了一眼整条街,才发觉这一路下去,都是花街柳巷,但靠在街口的倚凤楼,却是唯一一幢能够称得上气派的高楼。 既是此地最好的青楼,那么当中女子身价必然不菲,这也意味着只能以飞钱或是黄金交易,而绝不是寻常的通宝。 “你站住!”宋翊见黄衫女子转身要走,立刻将她唤住,道,“我问你,你既然说你方才做过我的生意,那便告诉我,收了多少银钱?” “姓宋的,你当着我的面你都敢……”苏采薇当场色变,抬手便要打他,却被他将手按了下去。 “你先别说话。”宋翊看了看她,又转向那黄衫女子,如审犯人似的质问她道。 “那不就是……”黄衫女子瞧出他们都是江湖中人,不便招惹,便拢了拢发髻,不情不愿说道,“瞧着公子是生客,想做个回头生意,也就只收了五十贯。” “你把钱拿出来看看。”宋翊道。 “哟,给出来的钱,还要收回去不成?”女子翻了个白眼,从袖中掏出一张飞钱展开,翻了个白眼。 “你看看那纸张,色泽都不对。”宋翊指着她手中飞钱道。 “哎?”苏采薇眼前一亮,“这纸不对啊……” “什么对不对的?老娘就只认钱,”黄衫女子没好气道,“既然没话说了,那我可要走了。” “可你会不会拿错了?”苏采薇冷不丁又冒出一句。 宋翊本以为此事已经过去,却没想到她又抛出这么一句话来,于是将她拉至跟前,双手捧着她的脸,凝视她双目,哭笑不得道:“你刚才没听见她说吗?因为是生客所以收的不是寻常的价钱,再者,贱籍女子大多都不是自由身,那些钱经过他们手上,根本留不了多久。你好好想想,我要是真想到这种地方找姑娘,金陵城那么大我不去,非得等到这吗?那么多疑点你看不到,偏偏盯着这一件事不依不饶,你的聪明才智到哪去了?我的好师姐!” 他苦口婆心解释了半天,总算看见苏采薇的脸色稍有缓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对啊……”苏采薇喃喃自语,“你又不会分身,哪能同时在两个地方出现?哎?你没有偷学影无双的功夫吧?”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相信我?”宋翊无奈已极,不住摇头。 “不是,我是想说……等等,”苏采薇忽而恍然,“哦……昨天他们没能拦住你我,所以换了个法子,想让我们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在途中耽搁,耽误去复州的行程?” “多半是了。”宋翊点头道。 “那还不快走。”苏采薇拉了他一把,道,“回去收拾东西。” 二人回到客舍,草草收拾一番,便立刻启程赶路,翌日傍晚便到了庐州城。由于赶了两日的路,几乎不曾合眼,苏采薇的伤势未能得到缓和,反而加重化脓,只得在城中落脚。二人下榻的福源客舍主营住宿,吃食不合胃口,苏采薇又是病人,看什么都觉得反胃。宋翊不忍见她如此,替她清理过伤口后便离开客栈去寻她爱吃的饮食。苏采薇没精打采地靠在床头,看着月光透过半开的窗,在地面上照出朦胧的方格,打着哈欠,愈觉昏昏欲睡。 她突然听见门响,眼皮微微抬了抬,见是宋翊进门,便未多吭声。过了一会儿,忽然“咦”了一声,道:“怎么不敲门了?” “来看看你,也需要敲门吗?”宋翊说着,大步朝她走来。 “可你很少不敲门的。”苏采薇打了个哈欠,看了一眼他空空的双手,道,“买不到糕饼……也不用空着手回来吧?你敷衍我?” “出了点意外,”宋翊在床沿坐下,唇角挂着微笑,伸手抚上她面颊,眼含柔情,道,“怎么舍得让你久等?” “不是……”苏采薇本能往后一缩,怔怔看着他,道,“你干嘛?这么反常?” “有吗?”宋翊微笑道。 “你……”苏采薇脑中思绪飞快运转,忽地又觉伤口生疼,本能伸手捂住,低头瞥了一眼衣衫上渗出的血迹,眉心一蹙。 “让我看看。”宋翊说着,即刻伸手过来解她衣带。 苏采薇脑中忽地绷紧了弦,一把扣住他脉门道:“慢着!” “怎么了?”宋翊唇角微挑,笑问她道。 “你是什么人?为何要假扮我师弟?”苏采薇说着,便即伸手探向那人面颊,谁知那人反而握住她右臂,向外一翻。 苏采薇立觉右肩伤口传出撕裂般的剧痛,扣在那人脉门的手也不自觉松开,不等她反应过来,便已被那人压倒在床榻上。她大睁着眼,看着眼前这人顶着她最熟悉的面孔,做着最龌龊的举动,一时怒从心起,抬腿朝他□□踹去。 “谁在里面?”屋外传来宋翊的话音,紧跟着房门开启,那假扮宋翊之人扭头瞥见本尊回来,唇角飞快掠过一丝狡黠的笑,便即松开苏采薇,飞身从窗口翻了出去。 宋翊扔下糕点,走到床前扶起苏采薇,瞥见那人的衣角消失在窗口,眼中怒意顿生,便待起身去追,却被苏采薇拉了回来:“你不能出去!” “他对你做了什么?”宋翊扶着她双臂,望着她被血水染透的右肩,心疼不已。 “没……没来得及,我没事。”苏采薇握紧他的手,道,“这人一直在跟着我们,你不能再离开我的视线,不然下次再见到……谁知是不是真的你?” “可从这到复州还有很远,”宋翊蹙眉,犹疑问道,“难道天天同出同进,共处一室吗?” “只能这样了……”苏采薇撇撇嘴道,“我可怕了他了,顶着你的模样,却是一副孟浪的性子,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宋翊听罢,凝眉沉默片刻,道:“也罢,我先去给你拿药。”说着,便即起身找出金疮药,走回床边,却见苏采薇抱着枕头,一脸狐疑盯着他。 “又怎么了?”宋翊困惑道。 “你……拿什么证明你是你?”苏采薇咬咬唇道。 宋翊听道这话,不禁蹙眉,沉思许久,缓缓挽起衣袖,露出上回在宿州受刑时的伤疤。 苏采薇见了,缓缓放下了怀里的枕头。宋翊放下衣袖,在她身旁坐下,递上金疮药,道:“伤口都裂开了,把药换了吧。” “你……回来还挺快的……”苏采薇将右肩外衫褪至肘间,侧过身道。 “我怕耽搁太久又出状况,没法向你解释。”宋翊解下她肩头纱布,上过伤药,又换上新的,重新包扎整齐,拉过她肘间衣襟向上合拢,道,“那人身手如何?你可是对手?” “他不要脸,”苏采薇指着窗口道,“败类,扯我伤口。” “所以我是没回来,指不定还会出意外。”宋翊说着,心也跟着悬了起来,沉声叹道,“好险。” 他的眼中透露出后怕,苏采薇看在眼里,不自觉搂紧了他的胳膊。 “要不你同我一起出去,找小二再要一床被褥铺在地上,”宋翊说道,“我可以守着你,但也不能……” “不行,你睡我旁边。”苏采薇盯着他道。 宋翊一愣:“这……” “隔那么远,一高一低,你又不在我视线之内,谁知道到了夜里会不会突然换一个?”苏采薇用力摇头,道,“反正……你要是敢乱来,我就敢阉了你。” 宋翊听到这话,不禁笑出声来,摇摇头道:“那你倒真是多虑了。” 到了夜里,二人和衣而眠。宋翊双手环臂,尽量靠在床沿躺着,双手环臂,望着地上的月影,渐渐出神。 苏采薇背对着他,靠墙侧躺,却莫名感到一阵紧张,忍不住清了清嗓子。 “我娘是青州早年一位县丞家的娘子,后来听说那位县丞升了官,去了洛阳。”宋翊说道,“她从小知书达理,循规蹈矩,许是厌倦了这种一成不变的生活,看不上城里那些贵公子,反倒被宋忠全那个地痞流氓诓骗,与他私奔。” 苏采薇听得心下一颤:“那……那她岂不是……” “宋忠全五毒俱全,从来不干好事。她带着我也回不了娘家,只能四处流浪。她曾对我说,若不是当年一时鬼迷心窍失了身,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宋翊唇角微微一动,泛起苦涩的笑,“我亲眼见过她受的苦,又怎么会用同样的方式,再伤害你?” 苏采薇听到此处,不觉心念一动,回头忘了他一眼,忽然感到一阵心疼,转身从背后环拥住他,轻声说道:“我……也没有不信任你。” 宋翊不觉一笑,轻轻拍了拍她手背,道:“你还有伤,早点睡吧。放心,明日一早起来,你看见的还会是我,不会变成别人。”言罢,侧身回头,在她额前轻轻一吻,便又转了回去。 苏采薇忽觉安心,四肢也渐渐放松下来,缓缓闭上双眼,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远在客舍前三条街以外的官道上,竹西亭缓缓解下头顶兜帽,面无表情望着不远处一道颀长的身影,正是谢辽。 “脸色这么差,这是怎么了?”谢辽仍旧穿着与宋翊相同的墨黑衣裳,唇角挂着油滑的笑。他伸出右手,两指捏着竹西亭的下颌,缓缓抬起,便要吻上去,却被她一掌掀开,一个趔趄险些栽倒,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这是干什么?”谢辽回过身来,轻笑问道。 “我只要你挑拨他们,没让你真的去那勾栏里,假戏真做!”竹西亭面色阴沉,眼底泛着森寒的光。 “逢场作戏而已,”谢辽伸指抹去唇角血痕,走到她跟前,道,“何必大动肝火?” “逢场作戏?那你今天去找那丫头,又是为了什么?”竹西亭冷笑,“你别忘了,我做这么多事,都是为了我们能有以后!这么做,你对得起我吗?” “你相信我,我也希望我们能有以后。”谢辽眼中涌起神情,却仿佛戴上了一张虚伪的面具,看不到半点真诚。 “信你……好……信你……”竹西亭喃喃自语,眼底渐渐泛起起晶莹的光。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