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烟花散尽,已是戌时过半,凌无非陪着沈星遥放完手里那一小束烟火,牵着她走下石桥,沿着河岸大路往回走,一面走,一面说道:“等过了除夕,师父会领萧楚瑜他们去栖霞山拜师学艺,齐州那头的事,便算告一段落了。” “你有没有问过秦掌门,关于松荫居士的事情?”沈星遥问道。 “师父说,他的确听说过这么一个人。”凌无非道,“但也不知晓她的具体下落。” “那这一切,岂不是又回到原点了?”沈星遥微微蹙眉,略显惆怅。 “倒也不尽然,”凌无非道,“我总觉得,从去玉峰山那一趟开始,之后发生的所有事,包括萧大侠的死,都有所关联。” “说起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渝州救过的那个行为古怪的姑娘?”沈星遥问道。 凌无非略一点头。 “我刚才好像看见她了。”沈星遥道。 “什么?”凌无非脚步一滞。 “只是一晃而过,或许是我看错了。”沈星遥摇摇头,道。 凌无非听罢摇头,长长叹了口气。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沈星遥说着,便挽起他的胳膊,硬拖着往前走了几步,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有些人已明摆着会来找麻烦,安安静静等着他们出现,自然就真相大白了。” 凌无非听到这话,不禁一愣,随即认真看了她一眼,回想起她初下山时的迷惘情态,两相对比,蓦地发觉,她是如此豁达。 深夜,忽然降下一场骤雨,直到翌日一早才停,街坊里的洼地的积水也涨到了半尺高。里正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去清理,却发现洼地里躺着一个女人,翻过身子一看,才发现是坊里的寡妇水荷。她口鼻里进了水,已然奄奄一息,人们瞧着不妙,便忙把人抬去病坊救治。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水荷悠悠转醒,守在一旁的邻居大娘见状,正待凑过去查看情形,却被她双手死死拽住了胳膊。 “你见过我家昭儿吗?”水荷双唇颤抖,豆大的眼泪扑簌簌落下。 “怎么啦?”大娘不明就里。 水荷见她没有回答,当下一骨碌爬了起来,赤着脚跑下床榻,径自开门跑去大街上,逢人便拦,问来问去,都是同样的几句话—— “你见过我家昭儿吗?” “我家昭儿去哪了?” “你有没有见到我家昭儿?” 这些被她拦住问话的人里,有的是街坊,认得她,也认得她的孩子,还有的只是过路的行客,压根听不明白她在问什么。水荷托着疲惫的身躯,问了一路,终于体力不支,向前栽倒下去,刚好撞在迎面走来的陈玉涵怀中。 “哎呀!”陈玉涵下意识后退一步。 一旁的苏采薇见状,连忙将她扶稳,定睛一瞧,不由愣道:“哎?这不是贺大姐吗?” “你认识她?”陈玉涵问道。 “是安平坊的贺大姐,就在鸣风堂附近。”苏采薇俯身搀扶水荷起身,见她已昏厥过去,便把人打横抱了起来,道,“得先把人送回家去。” 陈玉涵点了点头,便陪着苏采薇去了安平坊,这才从邻里口中得知,水荷的儿子贺昭昨天黄昏独自出门后便再未回过家,这做娘的慌了神,便挨家挨户一个个问过去,直到早上被人发现躺在坊内的水洼里,不省人事。 二人等到看见邻家大娘端了粥汤陪护,方才回转,走到鸣风堂门外,正好瞧见门口停着两辆满载屠苏酒的太平车,几名弟子正在旁边卸货,把车上的屠苏酒一坛坛搬下车。 苏采薇本待上前帮忙,一抬手却感到微微发酸,便多揉了几下。刘烜瞧见此景,当即嗤笑道:“不会吧?一到干活的时候,苏师妹就没力气了?” “她方才抱着安平坊的贺大姐走了一条街,许是累了。”陈玉涵帮忙解释道。 “你抱贺大姐做什么?就算人家寡妇要改嫁,也该找个男人,你还真不把自己当成姑娘了?”刘烜继续嘲笑道。 “姓刘的,你再给我放屁,我现在就把你脑袋拧下来!”苏采薇瞪眼道。 “拧下来?太累了,”凌无非站在第二辆车的车尾,一面把手里的酒坛放在地上,一面笑道,“应该去后院找把刀,更方便些。” “哎,师兄你别拆我台啊……”刘烜尴尬不已。 “采薇,你方才说贺大娘怎么了?”一旁的宋翊问道。 “她儿子不见了,”苏采薇道,“听说,找了一个晚上。” “几时不见的?”凌无非眉心一蹙,笑容顿时都收了起来,“我昨天午后还见过他。” “你见过啊?可我怎么听说,人是傍晚丢的?”苏采薇愣道。 “那就是回去过呗。”刘烜漫不经心道,“人家儿子丢了,关你们什么事?” “话不是这么说的,大家都是街坊,碰到这种事,总该关心一下吧?”苏采薇走到凌无非跟前,问道,“师兄,昨天你看见阿昭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说是去东街玩,”凌无非想了想,道,“对了,他对我说,有个老人家在东街那里,给小孩子发鞭炮。” “东街?我刚从那回来,没看见这么号人啊。”苏采薇道。 “可能只是昨天的事。”凌无非说完,眉心却倏地一沉,“好像是不太对劲。” “会不会是你们想多了?”宋翊淡淡道,“一起去的孩子应当还有不少,只是单单这一个不见了,应当同那老者没什么关系。” “是没什么关系,不过我出安平坊的时候,还遇到了大头,”苏采薇道,“大头说,昨天是和贺昭一起回来的,不过那老头发鞭炮,有个条件,就是拿走鞭炮的孩子,必须告诉他,自己的生辰。” “莫名其妙,又不是送生辰礼。”刘烜翻了个白眼。 “我也是这么想,而且大头也说了,以前从没见过那个老头,而且满口官话,不像本地人。”苏采薇道。 凌无非刚好从太平车里端起一坛酒,听到这话,又缓缓放了下来,想了想道:“他可有说过,那老人家昨天是在东街何处陪那些孩子玩?” “小孩子哪记得这种事,就说闻到了汤饼的香味,”苏采薇摇摇头,道,“可东街有三家汤饼铺,离得也不近。” “我去看看。”凌无非说完,便即转身走开。 “我也去!”苏采薇连忙跟上。 陈玉涵愣了愣,本想拉住她,可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 宋翊和刘烜相视一眼,都未开口说话,而是自顾自继续搬酒。陈玉涵也不再说话,而是低头上前帮着卸货。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等到搬下来的酒都提进了院里,宋翊见陈玉涵一个姑娘家转身走向最大的那只酒坛,即刻上前拦了下来,道:“陈姑娘,你先进去吧,这些事我同刘师兄来做就够了。” 陈玉涵看了看他,像是突然想起何事一般,默默退后两步,正待转身回到院里,却听见了沈星遥的声音:“玉涵,原来你在这儿啊!” 陈玉涵闻声扭头,只见沈星遥跨过门槛向她走来,盈盈笑道:“萧公子说,前几日他在东市的羽衣坊给你定了几身衣裳,让我陪你去试试。” “那他呢?”陈玉涵问道。 “他说,衣裳好不好看,合不合身,他看得未必准,所以想让我陪你。”沈星遥展颜。 陈玉涵点了点头,小跑几步,同她一道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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