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岗雪飞,北风卷地,昏黄的天光笼罩着满地银霜,尽显肃杀。 穿着苍色劲装的青年男子走到乱石枯木盘踞的郊野外,这才停下脚步,将提在手中的少年丢在地上。 “叶惊寒,我的闲事还轮不到你管!”少年狂怒,爬起身来骂道。 “蠢货。”男子冷哼一声,反手肘击少年小腹,将他击飞出去。 少年重重落地,发出一声闷哼,猛地呕出一口鲜血。 “是自己滚回去,还是让我杀了你?”叶惊寒冷冷瞥了他一眼。 少年嗤笑起身,拔出匕首踉跄着朝他走去,然而未及近身,便被他横扫一腿踢倒在地,手里的匕首也被击飞,落在远处。 “呵呵……哈哈哈哈……”少年不怒反笑,抬手一把抹去唇角血污,“狗东西……”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下颌便挨了叶惊寒重重一脚,整个身子也由于惯性所致,仰面转了个圈又落在地上,半边身子都陷进了厚厚的积雪里。 叶惊寒眸光寒冽:“若是不服,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活着走出去。” 少年只觉头晕目眩,仿佛整个头盖都被人掀了个底朝天,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说话了?”叶惊寒冷哼一声,微微仰首,望着昏黄天光,眸色深邃,“你当真以为,若是这次幽素得手,你们便能从落月坞脱身?真是可笑。” “老子不用你管!”少年声嘶力竭喊着,然而无论如何挣扎,也无法站起,可他仍不服气,口中骂个不休,“老子不像你!为了养活一个疯娘,把方无名那狗东西的话奉为圭臬!” 听到“疯娘”二字,叶惊寒脸色骤变,当即抽出腰间所佩的环首刀,回身指向那少年,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 “我说,”少年发出嗤笑,眼底俱是嘲讽之色,“方无名还真是没有看错你,你就是他手底下那条最忠心的狗!” 叶惊寒眼底陡然透出杀意,举刀便刺。却在此时,一枚拳头大小的雪球不知从何处飞了过来,正中他右手脉门。叶惊寒吃痛,当即退开一步,抬眼却看见一名衣衫单薄的蓝衫少女从风雪中走来,正是沈星遥。 “先别急着灭口,我还有话想问他呢。”沈星遥淡淡笑道,“是谁雇你们来的?” “你到底从哪来的?为何非要管这闲事”躺在雪地里的少年额前青筋暴起,怒吼道。 “准你伤人,便不准我救人?”沈星遥漫不经心说完,目光忽然变得深邃,“你们到底是什么来头?” “胜过我再说。”叶惊寒言语间,身形倏然而动。沈星遥不动声色,足尖挑起落在雪地里的那柄匕首,接在手中,格下刀势,又向后一绕,直取他手腕。 叶惊寒当仁不让,又岂会轻易着了她的道?沈星遥因不知此人深浅,故而招招故意晚出半分,便以拆解他的刀招。约莫过了二十余招,叶惊寒便看出她的意图,有意退了半步,虚晃一刀,又以左掌发力,从截然相反的方向出招。 沈星遥自幼在琼山派习武,少不了与师门姐妹喂招练习,然而寻常门派所授技法,与落月坞这样的杀手组织,又大有不同。她武艺虽高,又下山历练了三年,比起那些年纪相仿的少年侠士,已属当中佼佼,但对上叶惊寒这般经验丰富,又虚长他几岁的杀手,虽能拆解其招式,却无十足把握能将他制服。 那个先前已被叶惊寒打得半死的少年人,也因为她的出现,渐渐缓过劲来。他虽不知沈星遥是谁,却清楚明白她的立场,因此趁着二人打斗正酣,忽地跳了起来,横腿扫向沈星遥下盘。 沈星遥一个趔趄,不觉惊呼出声。叶惊寒也趁此机会,一刀斜挑而上,直取她喉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一刻,一柄软刀横空而出,格下叶惊寒手中环首刀,使之停在半空,再不得推近半分。 叶惊寒略微一愣,然而瞧清来人面目后,却只是轻笑一声:“是你?” “滚开!”沈星遥在三年前之所以输掉门派试炼,便是因为洛寒衣暗中出手,因此最恨与人交手之时被人偷袭。因此得了空当,当即便抬腿将那偷袭的少年踹飞出去。 少年被她踢出很远,后背撞上一块岩石,登时昏死过去。 “两年不见,凌少侠似乎长高了?”叶惊寒收刀,神情淡漠,语气却隐隐夹杂着一丝嘲讽。 “看来阁下还挺关心我,”凌无非冷哼一声,道,“我该谢谢你吗?” 他说完这话,又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少年,道:“他又是谁?” “他叫玕琪,为情所困,私自行事。我这就杀了他。”叶惊寒说着,便即提刀走向躺在一旁雪地里,已然不省人事的少年。 “且慢……”沈星遥本欲上前阻止,却被凌无非一把拉回身旁。 “他们什么都不会说的,让他们走吧。”凌无非在她耳边说完,又冲叶惊寒道,“你想干什么不关我的事,但别动我的人。”言罢,便一把揽过沈星遥的肩膀,转身走开。 “这……”沈星遥只觉一头雾水,几次想要回头,都被凌无非阻止,直到叶惊寒像拎鸡崽似的提着玕琪,彻底走远,方停下脚步,拖住凌无非的手,迫使他不能再往前走,沉下脸问道,“你把话说清楚,刚才那个人你认得?” “他们都是落月坞的人。”凌无非回身面对着她,认真说道,“刚才想杀你的那个,叫做叶惊寒。两年前,师父派我去找一个人,可那个人,刚好是叶惊寒要杀的对象。后来我找到那人的时候,也刚好遇见他,僵持多日,争抢不下,他便罢手了。” “他不是你的对手?”沈星遥愣道,“可我并不输你,为何拿他没办法?” “若按两年前算,叶惊寒的身手,的确胜我许多,可我要找的那个人,他想要活命,便必须站在我这边,以二敌一,才刚好算得上势均力敌,”凌无非道,“当年他离开时,说我欠他一个人情,我虽不服气,但也追不上他,便只好作罢。” 说着,他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沈星遥,确信她并未受伤,方长输了口气:“至于你,身手或许不输于他,却从未杀过人。你可知道,杀人的技法,与你平日所学所用的武功,根本不一样。” “那方才……” “方才情形,你我二人联手或许能胜。只是你可曾想过,如今对方已来了三个人,谁又能够确保,不会有第四个?”凌无非眉心一沉,郑重说道,“即便这里没有问题,客舍里可还有一个萧楚瑜。” 沈星遥恍然大悟,不禁扶额。 阴谋阳谋、机关算计,这其中弯弯绕绕的门道,可有的是学问。 “走吧。”凌无非说着,便即拉着她的手,往客舍方向走去。 二人回到客舍时,已是夜里。客舍早已打烊,伙计也都已歇下,唯有萧楚瑜一人等在空无一人的大堂里。他一瞧见二人的身影,便迎了上来,打量一番问道:“你们没事吧?那两个是什么人?” “落月坞的杀手,替之前死去的那位姑娘来报仇的。”凌无非道。 “我觉得很奇怪,”沈星遥道,“他们为何会认为我是陈玉涵?” “也许是因为,他们受到的委托,是要同时杀了我与玉涵两人?”萧楚瑜道。 “那为何在你从齐州去金陵的路上不动手?”沈星遥道,“那个幽素,可是口口声声说,要杀无非。你同陈姑娘失散,再到金陵找他,又去到永济县,这么长的时间,他们为何早不出手,晚不出手,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出现呢?” “而且还派了一个分明不可能取胜的小刺客。”凌无非嗤笑摇头,“听闻那个叶惊寒,是当今落月坞宗主方无名的得力帮手,他都插手了这件事,也该知道幽素杀不了我。为何前几日不亲自来?” “这个落月坞……到底是什么地方?”沈星遥颇为不解。 “有人想要花钱解决麻烦,自然会有人收钱办事。”凌无非摇头,淡淡一笑。 沈星遥微微蹙眉:“那你和他们的区别是……” “我同他们可不一样,”凌无非笑道,“违背良心的勾当,鸣风堂可不会做。不然我爹又怎会放心把我交给师父?一个是拿钱买消息,另一个是拿钱买命,怎会一样?” “那……这些人的嘴,真有你说得那么严吗?”沈星遥疑惑道。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幽素宁可自尽也不愿被擒。”凌无非望着她,眼神真诚。 “我算是明白了,想要他们说出雇主,便是天方夜谭。”沈星遥道,“可如此说来,叶惊寒又为何要救走玕琪?怎不让他死了算了?” 凌无非两手一摊,摇头表示不解:“此人行事神秘,我也看不明白。还是别想太多,按原定行程回金陵吧。” 萧楚瑜略一点头,叹道:“只能如此了。” “你还有伤,早点休息。”凌无非说完,见沈星遥转身要走,赶忙上前一把拉住她,道,“去哪啊?都这时候了你还一个人走,有意义吗?” “可都到这个时辰了,就算想在这住下,也没空房了呀。”沈星遥道。 “你去我房里睡,”凌无非见她瞪大双眼,赶忙指了指萧楚瑜,解释道,“我同他住一间。也免得有人夜里行刺。” 说完,他才回头对萧楚瑜问道:“萧兄可有意见?” 萧楚瑜摇头:“无妨。” 沈星遥欣然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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