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沈星遥为能脱离师门,竟真在洛寒衣手下走了百余招,携满身内伤,跌跌撞撞下山。 从那以后,便与万千游侠一般,辗转山川湖海,四海为家。 凌无非坐在一旁,无意听到这些,心下叹服不已。然而君子不当听人墙根,乱论是非,只好佯装不闻,闭目入定,调理气息。 等到翌日一早,几人便搭了船,回到市镇上来。 渝州城内,街市上人声鼎沸,小贩叫卖,行客喧哗,卖艺的沿街吆喝,围观的鼓掌称赞,如往常的每一天一般,热闹非凡。 “我方才便想问,”凌无非搀扶着一干呕不止的沈星遥,问道,“你们师姐妹二人都在昆仑山长大,她还比你在山上多住了三年。为何方才她坐船时,却无半点不适?” “这你应当去问她,”沈星遥,回头瞥了一眼停在一个卖酸枣的摊位前,正同小贩热切交谈的徐菀,无奈不已,“没准她底子就是比我好,又或……是我哪里生得不健全……总之,若无必要,我从此再也不会去那玉峰山里……分明便是找罪受。” 她干呕了一路,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已不在原来的位置上,再看看徐菀此刻的模样,疑问与失落在她心头纠缠,搅得本就晕晕乎乎的头脑愈加混乱不堪,双腿也变得疲软起来,几乎要瘫倒下去。 这时,徐菀抱着一把酸枣跑了过来,递给沈星遥,道:“刚才那小哥说,晕船不适,吃点酸的就好了。你要不要尝尝?” “吃不下……”沈星遥挣扎着走到右侧一间空置的门店前的石阶前坐下,道,“我先歇会儿,等等再走。” 凌无非和徐菀相视一眼,先后坐在了她身旁。 “我在秦州的时候,听一位说书先生讲过些许传闻。”沈星遥的目光飞快从凌无非身上扫过,“这个天玄教,到底是什么来路?” “二十多年前,江湖之中各派争斗,乱象横生。有位叫做张素知的女侠横空出世,戴着一张半人半鬼的面具,随身携带一把叫做“玉尘”的横刀,云游四海,行侠仗义。”凌无非道,“此人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因而引发诸多猜测,还有许多已成名的侠士上门挑战,说是只要张女侠落败,就得摘下面具,让人一睹真容。” “那后来呢?有人胜过她吗?”徐菀好奇问道。 “没有。”凌无非摇头道,“据说,当今闻名天下的‘天下第一刀’,也就是鼎云堂的堂主,段元恒段老太爷,也曾上门挑战,还说如果自己输了,就把这‘天下第一刀’的名号,拱手奉送给张女侠。” “这我倒是听过,”沈星遥一点头道,“可他确实输了,为何如今还是……” “因为张素知遁入魔道,成了天玄教的教主。”凌无非道,“在那之后,也就是十九年前,由折剑山庄庄主薛良玉牵头,带领各大门派齐聚玉峰山,剿灭了天玄教,连同张素知在内,片瓦不留。” “可如今看来,这儿不止有瓦,还有人啊……”沈星遥若有所思。 “对了,昨天凌少侠你提到的‘傀儡术’又是什么?”徐菀按捺不住好奇,开口问道。 “我来渝州前,查阅旧籍看过一些记载,大略是天玄教内门人驱使无辜人为自己行事的隐秘手段。又或者,是当年江湖上盛传的,以傀儡之术诱拐少女、孩童。”凌无非道,“至于这‘傀儡术’如何使用,便不得而知了。” “凌兄既然是鸣风堂的人,定会知道不少有关天玄教的消息,不知能否透露一二?”沈星遥道。 “当然,”凌无非略一颔首,“只是,天玄教行踪隐秘,少与外界往来,能找到的记载着实不多。” “那可有关于阿菀这种情形的旧例?”沈星遥问道。 “这倒没有印象。”凌无非摇头,眉心却忽地一沉。 沈星遥也蹙起了眉。 “师姐,有人跟着我们很久了……”徐菀小声说道。 凌无非不动声色站起身来。 他独自一人向前走开,沈星遥也缓缓起身,沿着一旁的台阶走上二楼。徐菀也收起酸枣,快步追上,跟在了她身后。 沈星遥扶着栏杆,一步步往前走着。这条街两侧的铺面,只有里边用了内墙隔开,外边的走廊都是连通的。她一面往前走着,一面留意着对面二楼长廊中往来的行人,过了一会儿,一名身穿褐色交领长衫的“老头”便进入了视线当中。 这“老头”须发皆白,脚下行走的步伐却异常稳健,身形尽管佝偻,却与他整体姿态十分不协调,仿佛是个从不同器具上,拆分下来的部件临时组装而成的一副身体,虚假而做作。 沈星遥加快了脚步,过了一会儿,那“老头”也走得更快了。 楼下的凌无非显然也发现了这异常的动静。然而街市之中,人潮拥挤,未免落下,他只能用手拨开人群,大步追赶。 就在这时,对面二楼走廊上的“老头”忽然跑了起来。沈星遥也不甘示弱,提气纵步,疾走如飞。徐菀慢她半拍,等到反应过来,已看见沈星遥追平那“老头”的脚步,翻出栏杆之外。 恰在此时,一支戏班从街市上经过,里边的伶人扮着贵妃,坐在近二层楼高的步辇上,为遮挡烈日,步辇上方还搭了金色的顶,折射出闪耀的光。由于两侧铺面相隔距甚远,沈星遥翻出栏杆外时,足尖踏过步辇金顶,借力跃起,一个翻身便踩到了对面的栏杆上。 “老头”见状,立刻狂奔起来。 “站住!”沈星遥翻入长廊,将周围几个结伴出行的妇人吓了一跳。她顾不上这些,双足一落地,便立刻朝那“老头”追了过去。 “师姐!”徐菀见受惊的伶人已从步辇上跑了下去,步辇也撤回了平地,匆匆抬走。她无法到达对面走廊,便只能冲着沈星遥的背影高喊,“当心有诈!” 与此同时,凌无非垫步跃起,单手握住铺面门外的幡子,借力上摇,紧随沈星遥之后上至对面二楼走廊,疾步跟上。 沈星遥率先追上那“老头”,一把扣在他肩头,将他扳回身道:“你是何人?为何跟踪我们?” “谁跟踪你了?小姑娘,不要乱说话,我老头子可是很洁身自好的。”“老头”一把推开沈星遥,掌中暗含内劲,将她逼退三尺开外。 沈星遥一惊,正待开口,却见凌无非也追了上来。 他拦住沈星遥,上前一步道:“老人家,你丢了东西。” 身处大庭广众之下,对方又易容成了老者,当街动手,显然不合时宜。 沈星遥立刻会意。然而她一向直来直往,周旋拖延,显然非她所长,于是不再说话,无声退后,缓步绕至那“老头”背后。 “就算是丢了东西,你们两个年轻人,也不该像抓贼似的跟着我,莽莽撞撞,也不怕冲撞了我老人家。”“老头”定了定神,抚须说道。 “您为何不问丢的是什么东西?”凌无非眸光倏然变得凌厉。 “想来不是重要之物,送给你吧!”“老头”说完,突然攀上栏杆,直接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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