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秀秀想将她从地上拉扶起,反被她使的力差点拽倒。 秀秀无奈道:“大姐姐,家规是因安民固天下而定。这当下规矩虽多,路上不一样有临街而行的女娘?但凡赚得几个钱的人家,哪家不鼓励小娘子识字理家的?教得女儿柔而顺,是为能撑起一个家的夫主做配的。书里可没叫你遭着打和骂,还给冤家做牛马的道理。” 金阿娇还是哭哭啼啼,叨念着什么“好女不嫁二夫”,“尘世无恋想修行去”之类的话。 金秀秀又去推推金洵:“哥哥,你快说话啊!跟大姐姐保证,你会好好读书,以后出息当家了也会养她。” 金洵不悦地撇嘴:“说什么说什么?难不成我不读书,就能不养血亲大姐姐了啊?” 金秀秀假怒:“你敢不念书?”挥手作出要扇金洵的样子。 金洵避让着大叫:“你这个假斯文!说自己迟早要么倚着我成为士家的姑娘、要么靠自己嫁入仕家,平时装贵女动作讲话拿腔拿调倒挺像。露陷了吧!” 金秀秀同他追打起来。 金母假呵:“没规矩,不要胡闹了。” 金阿娇忍不住也被逗笑,她和离后的第一日算是平稳的过去了。 第二日,彭成买好早饭送回家让母亲姊妹刚用上,金家姐弟三人就来串门了。 他们同金母请过安。 彭希孟见家中来了伴,好不容易按捺住心中的开心雀跃不至于忘形。 彭成奇怪地问金洵:“你怎么今日还不回学堂?” 金洵眼嘴撇向金秀秀:“兄长,莫不你也像我家那个小小管家婆。既已请假,何必紧赶慢赶,自是要在家松快些时候。书院又近,午后我早点用过饭出发,天黑前回去安置就可以了。” 彭成问到:“你这休息了三两天,夫子留下的课业可还能赶得上?” 金洵一把搂住彭成的肩,感叹道:“彭兄果然就如我亲大哥,你可太懂我了!” 而后他又从袖里摸出书本继续说:“前两日心中过于忧心家中之事,对夫子留下的命题没有丝毫的头绪。今日下午回去万一遇上抽查课业,我肯定要挨批啊彭兄。大哥哥,你于念书上一向有天分,帮我一次吧。” 金秀秀碍于和亲哥哥坐的太远无法给他一脚;又因在他人家做客长辈还在的缘故,守着常礼不好开口教训哥哥,鼓着腮帮子憋着气。 她只听彭成推脱:“别,我可不是你亲哥。洵弟,我现下要去前头铺子帮忙,可没办法帮你。” 彭希孟虽觉金洵性子招人烦,但因着他讨喜长相的缘故仍对他有一二分好感。 于是她帮做说客:“咱们家铺面里又不是没有主管活计,况且今日爹爹也在,不差哥哥你一人。我听说洵哥哥书院里的夫子可凶了,老会打人手板子。金家哥哥怪可怜的,哥哥你既擅长习字写文,你就帮帮他吧。” 金秀秀赶忙开口推却:“彭哥哥,你去忙你的。自己的课业自己修,修不完被夫子责罚也是应该。三哥你现下回家磨砚提笔也还来得及。” 十四岁的金洵已有现下成年男子的身高,但他有着圆圆大眼的娃娃脸做出的苦相,终看得彭母都心软了。 她对彭成说:“大郎,今日难得金家弟弟妹妹齐来作客,你留在家里招待一下他们吧。铺子里面不缺人,你一日不去也无妨。” 金洵赶紧向金母笑着行礼示好:“婶娘甚是慈爱,小侄最为敬爱了。” 金家大姐阿娇在一旁看着众人的口水仗,脸上也一直有着笑意,放佛已忘却了和离带来的不快。 彭母借口要去理家查库房,只吩咐家里的婆子在旁边候着,自己带着个白日来帮工的妈妈离开,留下空间给年轻孩子玩耍。 彭成回房间拿来笔砚走到金洵旁坐下,只见两椅间的高腿几上摆着瓜果碟。 彭希孟这个主人家还没反应过来,金秀秀已经上前将碟子移到了旁的其它桌上。 金洵打开书给彭成道着问题:“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先生说就这段话做一篇文章。我不得要领。” 彭成开始耐心解释:“孔夫子将求学之人大致分为四类。对教导之师而言,最好的学生是无需多言、具有天赋一点就通的人,再者就是通过从师受教取得知识的人。当然遇见学而倍感困顿却仍不放弃的学生,做师傅的也应付出更多的耐心去教授。但世间还存在着为人平庸不慧还放弃上进的人,身为师长也须引导他去做个脚踏实地的普通人,找到自己适合的生活方式。你作文章,可以从因材施教这个角度去阐述。” 在一旁偷师的金秀秀略有所获,朝着金洵笑:“三哥哥,我自是信你绝不是最末一等的学生。但若你此刻还不去动笔,待会归家我只能劝父母亲,叫他们引导你做一个‘普通匠商’。” 金洵气鼓鼓地提笔抱怨:“兄长你看,我过的这叫什么日子?上头长辈管束我也就罢了,下面的幼妹居然也训我。” 彭成也只是笑笑。 看书识字最是偷工躲懒的彭希孟吃了好几个桃穰酥,有些口干咽燥起来。 她有点不乐意了:“秀秀,那些酸文有何趣?我母亲每日要我识几个字,叫我个个抄写上几十遍,让人头疼的紧。我们赶紧去灶房烧点桂花汤喝喝,加点蜜美得很。” 旁边候着的婆子说:“大姑娘要喝,妈妈去给你煮来便是。” 彭希孟摇头:“劳烦妈妈帮着升个火,我们几个今儿想自己摆弄些吃食玩乐。” 说着她起身拉上金秀秀,又挽过金阿娇朝灶房走去。 这个妈妈拿煤生起小炉,彭希孟从水缸里舀出水倒入不上盖的茶壶中。待水开后,她又往里面投入从几撮褐漆密封陶瓮中取出的紫苏豆蔻和桂花。 三人都搬来了小凳坐着等水开。 彭希孟说:“秀秀,大姐姐,这桂花饮可好喝了。这些花还是去年哥哥还在书院时,特地带了我去学堂里的树下一起摘的。” 金阿娇道:“这芳香确实醉人。” 金秀秀偷偷打探:“希孟姐姐,彭哥哥不念书了。为何?他正如孔圣人说的有天资的上等学生,抛下课业不去挣功名不是太可惜了?” 彭希孟回:“哎,他是心灰了。” 金秀秀好奇:“此话怎讲?” 彭希孟反问:“你还记得那天我们一起去看岳相公返京的热闹景象吗?我哥哥与其他百姓一样,甚是敬爱他。” 金秀秀回忆:“哦,好像是。上次你说过瓦子间最精彩的岳相公抗金故事,都是彭哥哥写的。” 彭希孟说:“哥哥与师长同窗皆要好,偶尔也会私议些朝堂上的问题。因此得了不少岳相公除了运兵入神常胜仗外、还不扰民不伤民的消息。不过当今官家于议和打仗之间决议颇有摇摆,就叫奸人钻了空子。” 金秀秀追问:“什么奸人?” 金阿娇见这小娘子私下的谈话越来越不像话,竟开始擅议朝政。但奈何彭希孟是主人家不好驳了她的面子,她只得憋闷住。 这不,自己妹妹既已开口,那就轮到做大姐的来制止了:“秀秀,女子应专注于内事,静娴少语才是本份。” 金秀秀还没来得及应“是”,彭希孟就接话道:“大姐姐,我们晓得轻重,这不是关起门来没外人。平时父兄说话未曾避我们,当朝的士人大夫还以自家妇人能议政知事为傲呢。我们私底下浑说几句,不妨事的大姐姐。” “可……家事女工才是女子正道啊……”金阿娇一下就被彭希孟的话语压倒,语气弱态不少。 彭希孟并不在意,反接着压低了声音凑近金家两姐妹:“都说秦太师一派极力反战,想劝官家拿自己国家的钱财去赎买自己国家的地儿,去同金国议和。岳相公就因为太□□,才被他构陷而死。” 金秀秀惊讶:“大姐姐,你还记得几年前送五弟到我们家的那位朱松大人吗?” 金阿娇淡淡回:“我不曾到过前厅,不曾见过他的面貌。” 金秀秀接着道:“不妨事。只要知道有这么个人就好。前些时候他修书向爹爹关心咱们的念五郎,听爹爹说,他因为反对和议触忤了位姓秦的大人,被贬到江西饶州去了。前途未卜,他只得自请赋闲。” 彭秀秀合拍了一下手掌:“我们两人说的秦姓人,莫不是同一人吧?” 金秀秀若有所思:“也难怪彭哥哥出仕之心单薄了。徒口空谈忠义陷自己于窘迫之际,世人愧乎家人痛乎。天变如此,守己安道应如是。” 彭希孟说:“明明评这秦姓之徒仅仅“恶人”二字就够。非得扯些文邹邹的,听得我头腹皆空空。我们不如一起做些吃食吧。” 金秀秀说:你想食吃什么?” 彭希孟看着灶台上摆放的大漆木盆里有着为晚饭炊饼所发的面,但又有些纠结:“这里有面团诶。可是我不想食吹饼,实在是腻味。” 金阿娇照旧争抢活计做:“不如让我来做葱油烙饼,我在脚店时做得熟能生巧,能快些填饱你们的夫子。” 话音刚落,她的眼神转瞬即暗,也不知道王家郎君离开她过的好不好。 彭希孟说:“不是蒸就是烙,吃的嘴里没味儿。” 金秀秀说:“你家可有什么油?不如我们炸些酥饼吃,香香脆脆。” 彭希孟揭开放着猪油的瓮盖,心想炸物若是挖走大半,母亲定要责备浪费。 突然,她看见地上的大陶瓮,上前打开盖子,开心极了:“有有,这里有去年榨的菜籽油,管够!” 虽只是商户人家,但因家境富庶且父母疼爱的缘故,她们从来皆在家吃现成的。 难得有了能自己动手的机会,两个年幼的女孩拦住料理惯家务的大姐姐,跃跃欲试地切出一团面,揉进一点盐就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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