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希孟却未听到母亲之言,她已跑远。 金父不敢信:“我因好奇还曾问过好几个说话人,从哪里得来这样的一个书生?将岳相公行军的事迹编写得如此气势恢宏。想着有这样见识的若不是大学儒,也得是位求学多年的读书人。居然是彭侄儿所作?” 彭母面露难色地压低声音:“金兄、嫂嫂,你们肯定也有听说外头的传闻,我那浑小子所做之事实在不合时宜。朝廷的政事对我们小民来说太过高深,望两位也只当从未知晓过,不再提及。” 金母掩面擦泪回应道:“妹妹,一切为着孩子,我们懂。” 彭成已被彭希孟拉入正厅,恰好听见这番话,面显尬色。 彭成已通过妹妹知晓金家父母的来意,拟份寻常规格的和离书是对他而言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不过对方这样的重要私密家事,他一个未成年的儿郎插手也太不合理了。 金秀秀仿佛窥透他内心的躲避,起身上前对他行礼:“彭哥哥,三哥哥一直夸你笃信好学,有着硕学通儒的潜力。” 彭成一边道着:“洵弟才是潜心好学,我已不再求学,金家妹妹所言实在过誉。”一边心中清楚这个金家最机灵的幼女肯定打了什么主意,还在纠结要不要推脱。 毕竟他是一个外男啊! 没想到金秀秀没再同他说话,而是如同幼时来做客向彭母讨要龙须糖般,可怜巴巴地望向她:“婶婶,大姐姐待我和彭妹妹甚好,长辈们生意忙时她也有抽空回来给我们张罗吃食、带我们看书做女红。” 彭希孟默契地接话道:“母亲,有几次你们带着哥哥忙的白天黑夜不分,全无空管我。我一个人害怕的紧,全都是拖阿娇姐姐和秀秀接我去金家一道起居渡过。” 彭母果然上钩了,转向彭成:“大郎,这立书之事,你能不能行啊?” 彭成见母亲发问,只得回话:“儿子略从书上得知一些皮毛。” 彭母说话顿时又有了底气:“你一个少年儿郎,虽参与此事有些不妥。但说起来我们两家都是亲眷般的关系,并不是外人,金家的姑娘同你来说就和亲姐妹一般。做兄弟的帮帮大姐儿,也是常理之事。” 金秀秀走到自己母亲旁,与她耳语几句。 金母也向彭成请求道:“贤侄,我知晓这是一个不情之请。我们家显得莽撞了。但为着我的几个女儿一齐着想,确实是知道的人越少,流言才越少。毕竟我二姑娘还要在夫家生活,秀秀将来也还要说亲。伯母不得不拉下老脸来拜托你。” 金秀秀红了脸。 彭成只能应承下来:“伯母客气了。我同金洵素来要好,他既在学府为前途所忙,我为朋友土扶城墙、稳定家事也是应当。” 说罢他请长辈们稍坐,告退回房去拟出草稿,送出让大家依据详谈。 最终决定,正式的和离文书里,包括在成婚时金家给王家脚店置办的所有漆桌椅漆碗碟、陪嫁去的三十贯钱、布匹、家具等皆不要。只将金阿娇自用的头面首饰与陪的用以收租的一个铺面两亩水田要回来。 两家长辈约定好,只待接到家书的金洵今晚从书院告假回来,明日就让彭成充作兄弟去为金家捧个人场。 送完客后,彭成忍不住跟他母亲嘟嘟囔囔:“事情一码归一码。我可以为朋友家两肋插刀,纯粹讲道义不图回报。但不需要帮我认什么姐妹。我自己有妹妹。” 彭希孟心中暗喜:平时相处是无趣,想不到书呆哥哥倒是真心疼爱我。 第二日,彭成同店里伙计开好铺门,就径直走到金家。 金家父母、门房吴伯并着他们也替金家做活计的儿子新妇都已经在厅里等他了。 吴伯的浑家陈妈妈则是借口今天其他人送金洵去采办些考学用的文房,由她陪着大姐儿留在家中洒扫净屋。 金父搂住彭成的肩拍拍他:“好孩子,难为你起那么早。” 他又唤妻子去叫儿子:“那个孽障,夜里归家想他点灯再看会儿读书,他说犯困需早睡。现下日上三竿叫他起床,竟还是磨磨蹭蹭。” 金母无奈:“怕不是我生他那日,正赶上睡神陈抟转世投胎了吧。我马上去催。” 彭成面色如常,从小到大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时戴了帷帽的金秀秀走了过来:“爹爹,我要一同去。” 金父不快:“胡闹,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过去做甚。待在家陪着你大姐姐吧。” 金秀秀拉扯着金父的衣角撒娇:“我们读了许多女书,我记得书中也有许多赈灾保国的女巾帼的故事。大姐姐禀性已柔弱。姻缘自天定父母之命,我也无法知晓未来的夫婿为人如何,但我总需学会遇事坚强自处自渡。 金父不言。 金秀秀退让了一步:“爹,让我去吧。我会戴好帏帽,保证不出声插话。或者,我就坐在车里等你们的消息,不进去同他们碰面就是了。” 彭成自我说服:若不出声相帮,这个金家幼妹铁定会找彭希孟说的他的小话,彭希孟定会烦他讥讽他。 于是他忍不住开口:“伯父,小娘子不必像温室里不堪一折的花朵,难得出去见见事也是好的。女眷们有专赁的牛车,且出行人多长辈皆在,带上金家妹妹也不要紧。” 金洵终于睡眼惺忪地跟在金母之后而来,众人终可出发。 一行人男的骑骡马,女的坐着租来的牛车向郊外驶去,到王家脚店时还不到午时。 彭成提议:“不妨我们一行人要个雅间稍坐。金弟定是还没用过早饭,可以点些吃食来照拂一下王家的生意。二楼现下没什么人,所有人都上来也无妨。”说罢肩膀在不经意间撞了一下金洵。 金洵意会:“爹娘,叫秀秀一起上来吃呗。二楼又没人。一家人吃饭,就算被人看见也是无妨的。何况这个丫头鬼点子多,没准会需要她出出出主意。” 两位长辈犹豫了下,最终点了头。 一行人进门说来用餐喝酒,被小二请到二楼。 王家婆母其实早早就看见了这一行人,但怕碍于情面要假装说些请客做东的客气话,悄悄避到灶房去了。 众人男女分席而坐。 时下流行鲜果干果就酒,两桌都各点了一份半干的肉圃、炒栗子、柿子、甘蔗,又要了一份东坡肉与一壶陈酿给男桌,女桌则再点了一份炒豆芽和一壶果酒。 而后金父又专门要了一壶新酒一碟水果,让伙计送与门口的车夫。 菜还未上,彭成与金洵倚窗眺望。只见一个跑堂小二交与车夫两件银闪闪的器物。 原来那是一件银制执壶和一个银杯。 金洵撇撇嘴:“我陪爹给大姐姐置办的银器嫁妆,王家用起来倒是不客气。 王家脚铺本作些低廉跑量的吃食生意,家庭虽殷实,但总归是琐碎累人。 自从金家将长女嫁来,金家还为亲家重新漆刷了店铺,又陪与了许多精美雅致的漆器家具。 王家生意档次立马提升不少,一些富贵客官都开始光顾。有时候得的打赏,都能叫王家舅姑忘确身体上的酸痛。 跑堂小二送上一份份吃食。 男女桌都开始分享金家自制的螺钿漆银酒壶中倒出的陈酿与果酿。 莲型高脚碗、菊花碗、酒盏等漆盛器更将食物衬托地新鲜可爱,叫人胃口大开。 厨房里,王家当家的正在烧菜。 儿子王大郎走入厨房叫着:“爹、娘,我都要饿死了,快给我整点酒菜。” 王母丝毫未觉她的儿已人高马大,亲昵地拍了一下他的肩:“懒东西,现在才起来。” 王大郎开始瞎编乱造地回话:“还不是儿子用功,昨夜与书友彻夜探讨学业,卯时才归来睡下呢。母亲,我想搬到城中去住。住这京郊太不便了,影响我念书。” 王母从热锅里用刀片出块东坡肉,放置在碗中递与儿子:“别说些浑的,你爹娘手里头才得几个钱?就是算上你媳妇手里收租的那些个铺子和地,也买不上能住下一家人的宅院。” 王家大郎两口就消掉了这块肉,饿像叫王母心痛坏了,再次提刀想再片块肉给他。 王父却拿锅铲阻拦住再次伸进的刀和筷子:“别乱夹,这是儿子丈人点的菜。” 他又转向对儿子说:“爹再与你治一个新菜。新妇不在,你娘这悍妇居然让代为我入庖厨。儿啊,你待会快去与亲家说说,让新妇早日归家吧。” 王家大郎奇怪:“娘,君子远庖厨。你让爹一个大男人下厨不好吧。为什么不叫回我们家的那两个厨子?” 王母白了一眼王父,回头笑应儿子:“正月还有几天才结束呢,现在叫回人要多给些工钱奖赏,让你爹再熬几天罢。对了,你丈人丈母和小舅都来了。不知道这家人要打什么鬼主意,不是要我们接回那个病秧子吧。” 王大郎开始亲自上手翻找些吃食:“理会他们做甚。” 王母说:“就是,等等让小二收了饭钱,你再上去招呼一声。” 王大郎从摆好的盘碟里捡了些果儿,边嚼边含糊地说:“我不去。要去你去。” 跑堂的进来取走做好的两个热菜送到楼上。 金父随即同他结了账,并和小二说想请老板一家上来一叙。 两桌酒菜有五六个钱的零头,金父还多给了一些凑个整。 暂时也不会有其他点菜的客人,王氏夫妇见他买单爽直双双心情稍好,吩咐小二值守厨房,就拖着儿子上楼与亲家打招呼。 两边客套寒暄了一下分席而坐,金秀秀在不经意间戴回了帷帽。 金家终于得机会切入和离的正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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