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筠镇定地点了点头。 司明钰拼命回想以前看过的景国山川图。 即使过目不忘如他,此时也难以相信,客栈所在地,刚好是川泽郡的边界处,巫族内围、瘴气外围、川泽郡之外,三者竟如此凑巧的紧密相连。 倒也不是说没可能发生,只是巧合得有如天助。 司明钰想了想,“巫族的人能过来吗?” 谈筠笑了笑,“试试不就知道了。” 二人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谈筠打开门,扫视一圈,最终视线定在了那个叽叽喳喳的银环少女身上,“我现在有个解除诅咒的办法,你要不要来试试可不可行?”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就连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大巫,都睁大她那双灰暗的眼睛,看向谈筠的方向。 虽说有预言,但在她认为,命定之人哪有那么容易出现。 就像三年前出现的那个男人,全族满怀希望他是能带领大家出去的命定之人,可结果呢? 他骗了她们的圣女不说,还盗走了她们赖以生存的圣蛊! 他倒是拍拍屁股走人了,可圣蛊失窃,那一年,有多少姐妹因被瘴气侵蚀,痛苦而死,就算活下来的这些人,也身怀隐疾,命不长久了。 就是将那人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平复巫族全族的怨恨。 外族男子,花言巧语,心比蛇蝎! 那一场浩劫的最后,圣女自知罪孽深重,以身饲蛊,每日关在万蛊坑里,忍受虫蚁噬心的痛苦,直至现在。曾经容颜昳丽的她,现在浑身上下却都没有一块好肉,若非有对那男人的仇恨支撑,都不知道她如何撑到今时今日。 而她,身为巫族大巫,以一双眼睛和三十年寿数为代价,换取一丝天机,命定之人为一女子,突然出现,也会突然消失,将为巫族连接外世的通道,是巫族最后的一线生机。 可即便如此,圣女饲养的新圣蛊,也不能完全替代被盗走的原圣蛊,或许是掺杂了圣女的恨与怨,又是在痛苦中诞生,这圣蛊能庇护瘴气的同时,却隐现凶相,恐有反噬之危。 而她的预言,没有指明命定之人到来的时机,巫族上下,只能在遥遥无期的期盼中不知未来地等待着,等待着从天而降的救赎,也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所以,此女出现时,她也不能确定,到底真是期盼已久的命定之人,还是另一个害巫族陷入险境的灾祸。 可大家都等待这个希望太久太久了,她实在不忍将事实告知,只能默认了此女命定之人的身份。 原以为是饮鸩止渴,可现在,她在说什么? 有解除诅咒的办法? 这么快? 当真? 就算她活不了多久了,但至少、至少将其余族人送出去,让其他人看一眼她也未曾看过的外面世界,让巫族的血脉得以留存,让巫族的后代不至于被困在这方寸之地! 谈筠面对一双双迸发着希望的眼睛,默了默,才沉声道,“只是一种可能,要试过才知道可不可行。” “但是……”她握了握拳,郑重承诺,“就算这个方法不行,我也一定会找到可行的办法的。” 那些人眼里的光,就仿佛她临死前的期寄,既然她能等来她的奇迹——系统,那这些人也应该能等到的。 大不了……谈筠咬咬牙,大不了赚够银子,每人一张传送机票,她就不信了,世间道路千千万,就没有一条绝望者的求生路。 银环少女睁大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谈筠。 果然!这就是命定之人!这是带她们巫族走出绝境的命定之人! “我去试!”她向谈筠行了一个巫族最高规格的礼,“就算刀山火海我也不怕!” 谈筠觉得喉咙里堵了一团棉花,干涩得厉害,在谈府那种毫无温情的地方长大,她自认是个冷心冷肺的人,但巫族人那沉重的求生欲,到底感染了她。 司明钰看着她,隔着衣服握住了她的手,温暖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递给她。 她张了张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我们现在就试。” 方才,她提出这话的时候,心态还很轻松,现在,她也有些惶惶,生怕自己的想法无法成功,辜负了眼前这些人的期待。 银环少女刚想走近谈筠,就被身旁的大巫拉住了,“你还年轻,还是换我去吧。” 万一呢? 巫族不能失去任何一个年轻的生命了。 倒是自己,反正命不久矣,倒不如物尽其用。 她这么一说,一旁年级大些的巫族女子也反应过来,“怎么能是大巫来,要不我来吧。” 银环少女连连摇头,“命定之人指了我的,谁都别和我抢!” 说着,她跑跑跳跳地来到谈筠身边,速度快的一旁的人都抓不住。 她那双充满朝气的眼睛崇拜地看着谈筠,“命定之人,我要怎么做?” 谈筠看她们推来让去,有些好笑的同时又有些难言的伤感,其实就是带一个巫族人试着走一走客栈内的走廊,若是能走过,那阻挡巫族的屏障自然就没有了,就算走不过,也顶多被神秘的力量拦住,想来应该不至于有什么生命危险。 但不知道巫族的人失望过多少次,对这从天而降的希望,憧憬的同时,又害怕会跌个粉身碎骨。 谈筠放柔了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银环少女展颜一笑,“我叫万俟真,命定之人叫我阿真就好了!” 谈筠点了点头,“阿真,那你也别叫我命定之人了,叫我谈筠吧。” 万俟真犹豫再三,终于出声,“谈筠大人。” 谈筠对上她坚定的眼眸,算了,爱怎么叫怎么叫吧。 “你跟我来。”她又转向司明钰,晃了晃被司明钰抓住的手,“你先守这儿?” 司明钰微微颔首,“好。” 他清浅一笑,“别担心,我觉得可行。” 听他这么说,谈筠也有了一些信心,司明钰比她聪明,他说行,应该就是行的。 “那我们走吧。” “嗯!” 谈筠带着万俟真走向客栈内的长廊,“你跟着我走,若是觉得走不下去了,就停下,和我说。” 万俟真重重地点了点头,“我都听谈筠大人的。” 谈筠走在前面,万俟真跟在她后头,二人一步一步地深入走廊,谈筠原先还有些提心吊胆,可二人毫无阻碍地走到第一道门处时,谈筠忍不住松了口气。 第一道阻拦已经通过了,第二道阻碍还会远吗? 她对着万俟真柔和一笑,“打开门看看。” 万俟真看向面前的大门,心跳得有些快。 她深吸了一口气,照着谈筠的指示,拉开了眼前的大门。 “姐姐?” 万俟真方才刚看到阳光,就听到一声稚嫩的呼唤。 她朝着声音方向望去,就看到被护在一个壮年背后的男孩。 而他的周围,还有许多巫族男子,每一个人她都认识,上次见面还是几个月前的除夕月圆夜。 彼此错愕地互望着。 还是谈筠笑着向前一步,“这些是你的族人吧?” 她一出现,方才还错愕的巫族男子们,又纷纷紧张了起来。 这一看就不是巫族人,离阿真这么近,不知道会不会伤害阿真。 万俟真这才清醒过来,眼中蓄着水光,连连点头,“是的……是的!都是我的族人!” “还有我弟弟!”她看向那个刚才呼唤她的男孩,“小望!小望是我亲弟弟,可自他出生,我就见过他几面。” 她见巫族男子们眼中还有警惕,赶忙解释,“谈筠大人是命定之人,是能将巫族带出诅咒的命定之人!” 她这话如平地惊雷,镇住了在场的巫族男子们。 “命定之人……” “难道说……” 万俟真觉得脑子里塞了好多东西,她都没法思考了,她期盼地望向谈筠,“谈筠大人,我能出去看看小望吗?” 谈筠笑着点了点头,但突然神思一转,“你试试看,若是感到阻力,莫要强求。” 她们二人现在身处客栈地界内,谈筠也不好保证万俟真能不能顺利地走出去。 万俟真严肃着一张小脸,向着万俟望走去。 万俟望也从后头走了出来,迈开小步子,向万俟真靠近。 他们姐弟二人走的每一步,大家都屏住呼吸,既期待,又害怕,直到她真真切切的走到万俟望跟前。 “小望!”万俟真激动地张开手臂,抱住了万俟望小小的身体。 “姐姐……”万俟望其实不是个爱哭的孩子,毕竟,身为巫族男子,生活在雨林中,朝不保夕,哭是最没用的情绪,还可能引来凶兽。 即使是最小的男孩子,他们也不轻易哭,咬咬牙,活下去,才是他们最大的渴求。 活下去,终有一天能亲人团聚,不用再忍受族人分离之苦。 可现在,他被万俟真抱在怀里,姐姐的怀抱,比梦里还有温暖,不自觉地,万俟望就红了鼻子。 “姐姐!”万俟望无声地留着泪花,紧紧地抱着万俟真。 万俟真也有些想哭,但好歹,她比万俟望年级大些,忍住了想要汹涌而下的眼泪。 她吸了吸鼻子,抱着万俟望,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谈筠,“谈筠大人,您别见怪,我和小望就剩彼此一个亲人了,所以才有些激动。” 谈筠温和地看着他们姐弟二人,点头表示理解。 只是心中却唏嘘不已,无论万俟真还是万俟望,都还只是个孩子,却小小年纪,只剩彼此一个亲人,这代表他们的父母已经离去。 即使是她,在外祖母亲离世时,也是躲在被窝里痛哭出声,而万俟望这么小的孩子,连哭都安安静静的,懂事得让人心疼。 万俟真拍了拍万俟望的小肩膀,“小望,快向谈筠大人行礼。” 万俟望这才止住眼泪,他有些不舍地从姐姐的怀抱里退了出来,小胳膊小腿的,还想向谈筠行礼。 谈筠上前一步,按住了他的动作,“你叫小望是吗?你好,我叫谈筠。” 万俟望紧紧绷住又想往下流的眼泪,还是行了一个标准的巫族礼仪,“谈筠大人,谢谢您!” 眼中满是感激。 别说是他,就连刚才还警惕看着她的巫族男子们,也纷纷向她行礼。 谈筠无奈一笑,巫族人这感激崇拜的眼光,她觉得有些受之不起。 若真要谢,也应该去谢系统,果然仙人之能,不仅能让她死而复生,还能建出这神奇的客栈,为巫族人连通世界的道路。 只是,能到这儿,还不够。 谈筠站起身来,“阿真,还有一道门,你要继续走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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