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宁宁猛地将沈寒山推开。 沈寒山一时不防,竟是被一把推倒,坐到了地上。 门外的人等了半晌,似是仔细听了听门内的动静,又切切地继续敲门。 卞宁宁连忙站起身,理了自己的衣裙和发髻,这才看向坐在地上的沈寒山。 “你……你没事吧?”她颤着声音问道,带着一丝沙哑。 沈寒山抬头看她,却是叹了口气,又朗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她嗔怒地看着沈寒山,却又蹲下身将他扶了起来,捡起地上的长衫,复又替他披在肩头。 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沈寒山就笑着看她,不急不忙地闲坐下去,似是十分享受的模样。卞宁宁将他端详了片刻,确定并无不妥之后,才前去开门。 门外站着个陌生男子,客栈杂役打扮。 男子似是没料到是个女子来开门,视线在卞宁宁身上转了一圈,又探头往里瞧了一眼,见沈寒山在屋子里端坐着,这才说道:“二位贵客,叨扰了。” “可是有何事?”卞宁宁问道,不解为何这客栈杂役会夜半敲门。 杂役似是刚跑过来的,头上还带着汗,有些焦急地说道:“客栈外来了个女子,说认识这位公子,非要往咱们客栈里来。可咱们客栈已经打烊客满了,没办法再接待旁的客人了......” 杂役朝着屋子里瞧了瞧,欲言又止。 女子? 卞宁宁回头看向沈寒山,却见他摇摇头,一脸茫然。她思忖了片刻,却是说道:“你让她进来吧。” 左右不过一个女子,想来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更何况这兰亭客栈是卞亦枫所有,即便有人要对他们不利,应当也不会蠢笨到在此处下手。 而客栈杂役得了令,这才踏着大步朝前堂走去,边走边回味着方才开门的那名女子的样貌,惊艳不已。再想到等在客栈外的那位,也是十分可人。 他不由地羡慕起了沈寒山。究竟上辈子积了多少功德,竟能有这般艳福。 而这边卞宁宁坐回到桌前,才平了砰砰直跳的心。她此前不愿喝茶,此时却不自觉地拿起桌上的凉茶饮了一口。 沈寒山与她对坐着,静赏着她脸上还未退却的娇涩。 “为何不看我?”他问。 卞宁宁盯着手里的茶杯:“为何要看你?” 沈寒山轻笑一声,可偏偏这声笑让卞宁宁有些恼火。沈寒山分明是故意的,仿佛他如今是个胜利者,在大肆宣扬他打了胜仗。 她又怎会让他如意? 她抬起眼睫看向他,丝毫不退却:“看你又如何了?” 沈寒山本就是见她双颊粉润,生了几分捉弄她的心思,这才故意为之。现下见她果然不服气般盯着他,心里更是愉悦。 门外走廊传来脚步声,轻盈灵动,是个女子。 还未见其人,却先闻其声:“沈寒山,你把宁儿藏哪儿去了?” 声音传来,沈寒山不为所动,倒是让卞宁宁当即站起身,迈步走了出去。 “温仪?”卞宁宁看着面前一身男装、手持九节鞭的女子,震惊不已。 温仪也是一愣,没料到竟在此处见到卞宁宁。她快步冲了过来,一把将卞宁宁抱住。 “宁儿,你可担心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卞宁宁被温仪勒得生疼,不禁咳了两声,温仪见状连忙撒开手来。 “怪我怪我,见着你太高兴了,将这一身飞尘都过到你身上去了。” 说罢,温仪又抬手去拍卞宁宁的衣裳上沾染的灰尘。 卞宁宁止住温仪的手,看了眼她身后的长廊,见再无旁人,这才将温仪拉进了屋子:“进来说话。” 温仪一进屋子就瞧见了沈寒山,她满是防备地将沈寒山上下打量了一番:“沈寒山,你为何不给我回信!” 她气呼呼地坐了下来,一把将九节鞭拍到桌上,震得桌上的茶盏都颤了一颤。 卞宁宁关上房门,狐疑地看向沈寒山:“你在与温仪通信?” 沈寒山拢手置于唇前,轻咳了一声,思忖了片刻,这才说道:“是温姑娘非要与我传信,却不管我是否应下过要与她回信。” “怎么回事?”卞宁宁看向温仪。 温仪的眼神躲闪了片刻,有些心虚。可转念一想,她也是因为担心卞宁宁,又何需遮遮掩掩的? “哎呀宁儿,你之前非不让我跟着,我实在担心。你走之后,我在城里遇见了阿隐,见他独自一人,便问了几句,得知沈寒山也来寻你了。” “我逼着阿隐告诉我沈寒山的行踪,给沈寒山去了信,问你是否平安。结果,此人实在狡猾,这么久了,一封信也不给我回!” “我怕你出事,被这个歹人所害,这才日夜兼程地赶了过来!” 温仪指着沈寒山,说完这番话,心里的火越窜越高,眼看着就要压不住。 卞宁宁又转向沈寒山,却见他一脸无辜地说道:“当时我正昏迷着。” 因他要阿隐盯着平冶中的变动,及时同他汇报,他一到天茴镇就给阿隐去了信,所以阿隐才有法子寻到他。而温仪给他来信时,他正因肩上的伤昏迷着,如何顾得上回信? 再后来,就单纯是因着他给忘了。 而卞宁宁自然不会忘记沈寒山替她挡的那一剑,看向沈寒山的眼神了也柔和了几分。 她拉过温仪的手,宽慰道:“这一路发生了些事情,他也是实在没顾上给你回信。” 温仪是烈火般的性子,卞宁宁便是那能灭火的春雨。她不过劝了两句,温仪心里的气就消了大半:“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卞宁宁笑说道。 沈寒山也十分配合地点点头:“若不是实在分身乏术,温大小姐的信,我又怎敢不回?” 温仪的怒火彻底消了下来,将面前二人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可眉眼还是那副眉眼,人还是那个人,也没什么不同。 看了片刻,也没觉出究竟是哪里不对来,便只能作罢。 “行吧,既如此,本小姐就原谅你了。” 这话自是说给沈寒山听的。沈寒山只微微笑着,不再接话。 安抚好了温仪,卞宁宁却是敛了笑意,正色道:“可你就这般出来,未免也太鲁莽了。” 温仪心虚地摸了摸鼻尖,一双晶亮的眼珠子四处乱转,吱唔道:“我哪里鲁莽了......” “哪里鲁莽?”卞宁宁却反问道,伸出两根手指扯了扯温仪身上穿着的男装,“你以为换个男装,旁人就瞧不出你是个女子了?” “你孤身一人,从平冶到遥州,也真够胆大的!” 温仪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裳,不相信地摇摇头:“我这样子,哪里看得出是个女子了?不过是因为你认识我......” 话还未说完,温仪却突然想起方才她在客栈外,那客栈杂役唤她的那声姑娘。只是当时她急着见沈寒山,未曾发觉。 原来竟是这般容易就被识破了,亏得她还以为自己这身打扮万无一失呢。 温仪自知理亏,便垂下头不说话了,仿佛等待夫子惩罚的小童。 卞宁宁见温仪这样子也心有不忍,知她是因着担心,这才马不停蹄赶了来。还好,温仪好歹平安来了,这一路上没出什么岔子。 “不过,你就这般走了,姚氏那边没有为难你?”她又接着问道。 谁知温仪听完却是粲然一笑,可那笑里却带着嘲弄的意味:“放心吧,姚氏现在可顾不上我。” “为何?” “她啊,现在正忙着对付她带回府的那头狼崽子呢。” 狼崽子? 卞宁宁想了片刻,这才道:“你是说姚轩?” 姚氏千辛万苦从姚氏宗族里挑选出来,未来承袭国公之位的那个孩子。 温仪点点头:“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姚氏以为带回了姚轩,从此以后便高枕无忧,可谁知,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姚轩如何了?”卞宁宁问。 温仪正欲再说,却又见沈寒山正饶有趣味地旁听着,心下不悦,便横了沈寒山一眼,闭口不再言语。 卞宁宁也瞧了眼沈寒山,无奈了然。她原想让温仪接着说,又怕温仪看出什么端倪来。 她想了刹那,继而说道:“夜深了,沈少傅先歇着吧。” 她又转向温仪:“你随我来。” 说罢,她也不管沈寒山是何反应,拉着温仪径直出了屋子。 沈寒山看着她轻手合上房门,便灭了烛火躺回床榻之上。 分明方才还很疲累,现下却觉得头脑清明,浑身是劲。 他忆起方才卞宁宁搭在他衣领上的玉手,在泼墨般的长夜里,无声笑笑。 而卞宁宁却无暇再去想这些,她拉着温仪一路回了卞亦枫的府中。好在卞亦枫留了马车和随从,将她二人一路安然送到。 温仪跟着卞宁宁好一番感叹。 方才的马车奢华无比,随从贴身保护,如今她们身处的这处宅院更是处处透着精致豪气。 她狐疑地看了眼领先她半步的卞宁宁:“宁儿,这段时日不见,你发财了?” 卞宁宁扬起唇边,笑说道:“我在半路上遇上了一位故人。” 温仪听了却是无比紧张,拉着卞宁宁停下脚步:“什么故人?你可别被骗了。” 如今卞宁宁身份特殊,若是故人自是晓得她的身份。若是当真交好的故人,如她一般,便罢了。可若是另有所图的故人,比如沈寒山这种,可就不妙了。 卞宁宁知她在想什么,宽慰道:“明日你见了就知道了。” “何必等到明日,今夜就可以。” 卞宁宁话刚说完,就见卞亦枫从曲廊下缓缓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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