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刘府一如既往的热闹。 昨日卞宁宁一行人探查了暗道后,已是深夜,便也没着急盘问刘夫人。所以今日一行人早早地到了刘府,硬是把还在睡着的刘夫人给吵了起来。 刘夫人眼眶深陷、无精打采,一看便是昨夜睡得不安稳。她坐在正堂中的上首,手里依然捏着她那把团扇,看不出悲喜。 卞宁宁一行人坐在下首两侧,气势压人。 叶辰安先开了口:“那暗道入口就在如意轩中,刘夫人可还有何要说的?” 刘夫人压下恐慌,面上平淡无波:“这暗道在如意轩中,我就一定得知道?” 轻飘飘的一句话,这球就又抛了回来。但这本就在他们预料之中,若是刘夫人老老实实地招了,那才稀奇。 “如意轩中进了人,刘夫人却不知道?”叶辰安敲了敲桌面,追问。 刘夫人扯了扯嘴角:“那叶大人又有何证据是我放了贼人进暗道?” 一来一回,刘夫人硬是没让自己落了下风。 卞宁宁打量着刘夫人,却笑了,眼眸深不见底:“我们若是没有其他证据,何苦要来寻刘夫人?” 刘夫人放在圈椅扶手上的手不经意地抖了抖。 卞宁宁站起身,走到刘夫人跟前,莞尔一笑。像株娇美的水仙,却暗含着慑人的毒液。 她抬手牵起刘夫人的右手,摸上了她手腕上那只白玉暗八仙荷花纹玉镯。清透润白,上好的玉料。 “这镯子,想必跟了刘夫人许多年了吧。” 刘夫人将手抽了回来,嗤笑一声:“若是大理寺找不出证据来,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在这儿瞎扯这些做什么?” 卞宁宁不恼,从容淡然:“既然刘夫人不喜这些弯弯绕绕,那我便直接一些。” “刘芸姑娘身死时穿的嫁衣,可是刘夫人的?” 刘夫人当即像被一道惊雷劈了一般,死死地捏着团扇的细柄,好像要将其生生折断。她死死地盯着卞宁宁,眼里是惊诧与不甘。 为何她会发现? 明明她将一切都掩饰地那般好,她们明明什么证据都没有。没有人知道那件嫁衣的来历,她如何得知的? 她突然怀疑地看向身边的仆妇。这仆妇跟了她大半辈子,要说这刘府里谁还知道那嫁衣的秘密,也就只有她了。 仆妇反应过来,焦急万分。自家夫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心急,现下她这反应,不就坐实了这嫁衣一事吗? 可主仆二人的反应早就被卞宁宁收在眼底。 “咱们姑娘穿得那件嫁衣,怎会是咱们夫人的嫁衣呢?咱们夫人当年与老爷大婚的嫁衣,就在库房中,我现在就去取过来给你瞧瞧。” 仆妇是个人精,反应快,一句话就让刘夫人也开了窍,将脸上的震惊统统藏了起来。 “嬷嬷不必麻烦。”卞宁宁却伸手拦住仆妇的去路。 她转头给了叶辰安一个眼神,叶辰安朝正堂外挥袖,就见两个侍卫抬了个镜台过来。 正是昨日摆放在刘夫人卧房中的那个。 “你们究竟要做什么?!”刘夫人猝然站起身,愤怒难当。 卞宁宁不理会,只自顾自地将镜台下的屉柜打开来,又从各个屉柜中拿出一两件首饰,摆放在桌面上。 金镶玉耳珰、赤金项圈、金累丝红宝石步摇、青玉梳篦、白玉嵌金指环、金穿琥珀耳环,足足六样,样样精美华贵。 “请问这些首饰可是刘夫人的?”卞宁宁葱葱玉指点了点桌面上的各色首饰。 仆妇连忙扯了扯刘夫人的衣角,用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不能认。” 刘夫人下意识想摇头,可这镜台确实是从她屋中搬来的,她房里的婢女都知这些首饰是她最为珍爱的,碰都不让碰。 不认又有何用?只要随便盘问一二,就能认定这些首饰为她所有。 怪她,实在怪她!是她疏忽了,她怎会忘了这件事?不,她不是忘了,她只是以为这一切还在她的掌控之中,是她小看了这个女仵作! 二十余年了,都没人发现的秘密,却被一个小丫头给看穿了! 可懊悔在刘夫人眼中没有停留太久,她不耐地甩开扯着她衣角的手,扬起下巴点了点,一如既往的傲慢:“是又如何?” 她不信,她顺遂了几十年,今日真能栽倒在此处? 总会有人护着她。 卞宁宁随手拿起那对耳珰,笑说道:“刘夫人认了便好。” “暗八仙葫芦纹耳珰,多福多禄。” “暗八仙剑纹梳篦,万邪不侵。” “暗八仙扇纹项圈,荣华富贵。” “暗八仙渔鼓纹步摇,顺天应人。” “暗八仙笛纹耳环,事事皆顺。” “暗八仙玉板指环,心静神明。” “这暗八仙纹的寓意当真好,想必当初用这些首饰来求娶刘夫人的人,也曾真心爱慕过你。” 原本寂静无声的正堂外顿时一片哗然。门外偷偷围观的婢女小厮竟得知了当家主母如此大一个密辛,一边担忧,一边兴奋,忍不住窃窃私语,可远远传到正堂内,却不成片语,好似恼人的蝇虫,一片嗡鸣。 刘夫人最后一丝挣扎溃败,一双美眸忽而变得狰狞,爬上裂裂红丝。“啪嗒”一声,团扇掉落在地,一根细杆竟当真成了两截。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刘夫人咬牙切齿,带着森森恨意。 卞宁宁无畏颔首:“我在说,暗八仙纹应该有八种图纹,如今这里却只有六种?刘夫人可知,还有两个图纹在何处?” 可她根本没给刘夫人说话的机会,上前握住刘夫人手腕上的那根玉镯:“暗八仙荷花纹玉镯,不染杂念,冰清玉洁,但你却配不上这图样。” “而这最后一个图样,就在刘姑娘被害时所穿的嫁衣之上。那暗纹绣在袖口内侧,若是不仔细看,还当真不易发现。” 刘夫人晃神之际,就见卞宁宁竟不知从何处拿出了那件嫁衣,翻出袖口,向着日光朝众人展示。 “这八个图样,当是一套。刘夫人却说,从未见过这嫁衣?” 刘夫人环视着堂中注视着她的众人,皆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看着她的眼神不屑而怜悯。不屑她的傲气,怜悯她的挣扎。 可她从来都不需要! 她踉跄后退两步,却是扶着桌案癫狂大笑,竟笑破了喉咙,而后又哑着嗓子说道:“是,这嫁衣是我的,又如何?” “我从未爱过刘光耀,又如何?” “我心里一直爱着的,都是送我这嫁衣之人,又如何?” 三句又如何,仿佛声声鼓鸣,反击给了在场每一个人。 “这嫁衣是我的,但我不知芸儿何时将我这嫁衣偷拿了去,也不是我杀了芸儿!若是你们有证据,就即刻将我抓回去,若是没证据,我也不是人人都可以拿捏戏耍的软柿子!” 刘夫人拿起手边的茶盏,猛摔到地上,白瓷碎片顿时撒了一地。滚烫的茶水落到卞宁宁的裙摆之上,令她微微皱眉。 “既如此,刘夫人一开始为何要说谎?说从未见过此嫁衣?”叶辰安站起身,凝眉问道。 刘夫人无所畏惧的笑了,言语里充满挑衅:“当时不过是忘了,如何?” 叶辰安抑制住心中的怒火,凉凉地开口道:“就凭这些证据,羁押你也足够了,你当真以为自己抵死不从,就能全身而退吗?” 刘夫人眼含讥诮地看了叶辰安一眼。 她当然知道大理寺能将她羁押,可那又怎样?只要她不认,她就一定能安然无恙地从大理寺狱中走出来。 许久未曾说话的沈寒山,双手撑着圈椅的扶手缓缓起身,却是走到叶辰安身旁,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叶大人,不如,由我与刘夫人单独聊聊。” 叶辰安略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难道沈寒山有法子? 他对沈寒山的才智从不怀疑。半晌过后,他终是点头,带着一众侍卫往正堂外走去。可刚迈出门槛,却发现卞宁宁并未跟来。正欲开口相问,正堂的楠木格门却先一步被关上。 卞宁宁拴了门,缓步走回沈寒山身旁。 有些事,她无法与叶辰安解释,遂也不想着去解释了。叶辰安身为大理寺卿,需要一个真相。而她要的,却是真相背后掩藏的机会。既如此,她会给叶辰安一个真相,自己去挣她要的机会。 她仰头,与沈寒山相视一眼,无言,却已知其中之意。 她收回目光,落在刘夫人身上:“柳玉欢。” 刘夫人瞳仁猛地一缩。 “刘夫人这本名,甚是好听。”卞宁宁清浅地笑。 “青竹姑娘这是何意?难道因着我的闺名。便要定我的罪吗?”刘夫人克制着自己的声线,却依然泄露出些许焦躁。 卞宁宁垂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刘夫人心中念着的那个人,可知你为他承受了这些?” “在他和你的亲生女儿之间,你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他,当真值得吗?” 刘夫人跌坐回圈椅之中,眼里的抵抗和坚持开始涣散,不敢看她:“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卞宁宁瞧着失魂落魄的刘夫人,心中悲凉。提到他,就能让刘夫人身上那股子傲气彻底湮灭,看来当真是爱极了他。可这几十年的纠葛痴缠,换来的是什么? 不过是真心爱她之人相继惨死。 “刘夫人当真不知吗?还是说事到如今还要自欺自人?” “他欺我?他怎会欺我!” 刘夫人一直未曾掉下的热泪,终于溢出了眼眶,没了张扬跋扈的模样,只红着眼,无力地质问。 卞宁宁看向她的眼神,渐渐透出一丝怜悯。 “守着郝盛远那样的豺狼,当真是你所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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