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如今竟连最后一分脸面都不要了吗?” 看着招月抽抽噎噎的模样,卞宁宁心里也有所猜想。 一提到姚氏,招月又是惶恐又是担忧:“自从几年前国公爷病倒了,姚氏就一直跟姑娘过不去,她看不惯姑娘张扬随性的样子,姑娘因着先夫人的缘故,也一直不喜她。” “这些年来二人一直针锋相对,可姚氏有老夫人撑腰,老夫人对姑娘也是十分苛刻。但姑娘为了卧病在床的国公爷,这些年也尽力忍着。” 招月说得这些,其实卞宁宁大多都知道。 姚氏便是温仪母亲怀孕的时候,温老夫人亲自赐给定国公的妾室,也是温老夫人的亲侄女。后来温仪母亲过世,在温老夫人的推波助澜下,姚氏也顺利成章地被扶正,做了国公夫人。 但定国公对温仪母亲用情至深,对温仪也百般疼爱,即便顶着温老夫人的高压,也一直没有让姚氏再生个孩子。可谁知,五年前国公爷意外受伤,在那之后就一直卧床不起,诺大的定国公府就彻底由姚氏把控。 前些年她与温仪通信时,她便知晓了这些事。但当时定国公虽卧病在床,却还算清醒,姚氏虽说对温仪不满,也不敢太过分,也不过就是与温仪明里暗里过上几招便罢了。 可为何姚氏如今竟敢动手打温仪? “定国公的身子,可是愈发不好了?” 招月忍不住叹了口气:“国公爷,只怕是时日无多了。” 卞宁宁袖中交握的双手一僵。 她虽料想到定国公如今的身子不好,却不知竟已到了时日无多的地步。她对定国公的记忆,却还停留在五岁时,定国公来接温仪回平冶。 当时的定国公,本也该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却因痛失爱妻,眉宇之间尽是哀色。挺拔健壮的七尺男儿小心翼翼地凑到温仪身边,看着面前的孩子试探性伸出手:“仪儿,爹爹带你回家。” 可如今,定国公竟已危在旦夕。 “姚氏为何要打温仪?就算温老夫人再不喜温仪,却也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孙女被打成这样吧?” 想到此处,卞宁宁也有些控制不住心火,焦躁异常。 招月谨慎地环顾了下四周,见四下无人,这才凑近一步,在卞宁宁耳边轻声说道:“老夫人如今已是全然不顾姑娘了。” “姚氏一直无所出,便想从姚家宗族里挑个子嗣过继到她名下。老夫人本也是姚家人,自然不会反对。姚氏如今就等着国公爷咽气,继承国公府的家业。” 定国公丧妻之后,无心政事,又一直没有嫡子,圣上便渐渐不再重用定国公。但即便如此,定国公早年也积累了许多家业,足够温家过几辈子安稳日子了。 这份家业,姚氏当然不能轻易拱手让人,即便这原本就是定国公留给温仪的。 “那姚氏想怎么对付温仪?” 卞宁宁望向庭院里的海棠,经过昨夜风雨,早已零落一地。 “如果我没猜错,姚氏也只能拿温仪的婚事来做文章了。” 温仪与她同一年生,已有十七岁,却一直未曾婚配。 招月攥着袖子,恨恨地说道:“是!姚氏想让姑娘嫁给九王爷,谁不知道那九王爷是个......” “总之,姑娘不愿,姚氏就动了家法,打了姑娘几大鞭子。那几鞭子都是铁了心地打,姑娘差点命都没了......” 招月想起那夜姑娘跪在祠堂,宁死不屈的模样,简直让她心尖都在滴血。 九王爷卞亦枫,卞宁宁也该唤一声九皇叔,却从未见过。但关于卞亦枫的传闻,她也有听说过。 听闻她这皇叔有断袖之癖,所以年过三十却仍未娶妻,高门贵女都对他避之不及。倘若真让温仪嫁给了卞亦枫,便当真跳了个火坑。 “温仪从来都不是这般懦弱之人,为何会甘愿被姚氏打骂?” “因为老夫人将国公爷的几位兄弟都请来了,一大帮人都欺负姑娘一人,姑娘就是再烈的脾性,又如何斗得过她们?” “更何况国公爷如今还躺在床上,姑娘还得顾忌着国公爷,生怕她们对国公爷也做出什么不利的事。” 卞宁宁回过身,在廊下静静伫立着,望向屋子里梨木拔步床上熟睡的温仪,神色比庭院中被碾落的海棠花瓣还要颓败。 “我知晓了。” “放心,我不会让温仪嫁给九王爷,也不会让姚氏如愿的。” 卞宁宁面色坚定,如山巅的磐石:“好好照顾你家姑娘,其他的莫要忧心了。” 招月望着卞宁宁,仿佛又回到了幼时的日子。那时候不管温仪闯了什么祸事,小郡主都总是从容不迫拉过她和温仪的手,安慰道:“别怕,有我在。” 而小郡主也总能说到做到。 所以招月相信她,胜过任何人。 “郡.......青竹姑娘若是需要,随时来寻招月,招月可以做任何事。” 招月双手并拢,朝着卞宁宁躬身行了个大礼。 --- 春夏交替之际,风雨来得突然。正午还是悬空的艳阳,临近傍晚却又下起了绵绵细雨,伴着隐隐的惊雷。 卞宁宁正在送往阁中将纸人一一归纳好,就见远处一辆华贵的马车冒着风雨缓缓而来。 她走到送往阁门前,撑着把油纸伞,候着来人。 马车在送往阁门前停下,御马之人正是阿隐。阿隐撩开车帘,撑开伞将沈寒山迎了下来。 沈寒山却推开阿隐撑着的伞,躬下身子拿过卞宁宁手中的油伞,与她站在伞下。 月白色的油纸伞遮挡了倾洒而下的雨水,只留下滴滴答答的雨声。 “进去吧。”卞宁宁缓步朝送往阁内走去,沈寒山替她撑着伞走在身后。 二人到了送往阁内堂,卞宁宁递上一杯暖茶,出声道:“沈少傅昨日给我的信,我已看过了。” 沈寒山接过茶水,轻抿了一口:“郡主还是爱用晨露泡茶。” 这是卞宁宁一直以来的习惯,沈寒山一喝就知。 “今日请沈少傅来,是有事相商。” 卞宁宁与沈寒山在桌案前对坐,一抬首,二人眼光交汇,她却先瞥开了眼,看向一旁雕窗上滑落的雨滴。 “你说。”沈寒山也收回视线,和声道。 “想来沈少傅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来平冶的目的,就是为恭王府翻案。” “至于沈少傅在此事上,究竟是怎样的角色,目的为何,我已不想再深究。我二人之间的债或义,早已盘算不清。” “但今日,我想和沈少傅做一桩交易。” 卞宁宁将手轻放于桌案之上,眸中是续积已久的不甘与恨意。 “郝盛远身上背负的人命和冤案,不胜枚举。而我师从盛名远扬的验尸圣手,一身技艺。” “我若是说,以我之力,以你之权,为我王府雪冤,助你平步青云,杀掉郝盛远,沈少傅当如何?” 沈寒山陡然掀开眼,凌凌目光如七月飞霜,诧异而寒凉。他抿着薄唇,凝望着面前的女子。 时间好似停滞了,窗外的雨声和滚滚而来的雷声却彰显着现下发生的一切。 须臾过后,沈寒山却是笑了,紧蹙的剑眉舒展开来,衬得那双星眸更加明亮。 “郡主所求,亦是我所求。” “从今往后,我就是郡主最利的一把刀。” 一阵凉风穿堂而入,掀开内堂的纱帘,亦吹散了笼罩在内堂之中的阴郁。 卞宁宁看向沈寒山,微微怔愣。 自从前几日从定国公府离开后,卞宁宁独自在家呆了好几日。 原本她以为,自己终将孤身一人走上这条不归路。可与温仪重逢,却改变了她的想法。她想,或许多一道值得信赖的助力,这条路未必会如此艰难。 可谁知,温仪在定国公府却也是如履薄冰。 陶靖背后究竟是谁,为何要对付她?而刘芸又到底知道些什么,为何郝盛远要对刘芸不利?她又该如何帮温仪? 这几日她千思万虑,却解不开这千难万难。如今横亘在她面前的是陡峭的险峰,奔腾的急流,只她一人,如何能渡?前有豺狼,后有虎豹,她却无一人可依。 桩桩件件,竟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恭王府众人已在南越受罪三年,她不能等。 定国公府暗流涌动,温仪更不能等。 可是如今她不过是个卑微小民,连入大理寺都是那日恰好遇上了莺歌蛮娘一事,不然,她又该如何? 而刘中丞被毒杀已过去这么些时日,她却连进刘府的机会都没寻到。 如今温仪也是身陷囹圄,她不能不管不问。 纵然她有盘算,有计较,可若是连叩响高门权贵的府门的资格都没有,她又怎能实现心中所想? 她需要一个助力,一个能助她入刘府,查陶靖,救温仪的人。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时,昨日阿隐却寻到了她,给了她一封信。而信中是沈寒山替她打探到的朱果儿的身世,应证了朱果儿所说确是事实。 昨日她看完信,又念及沈寒山,却发现这个她恨之入骨的人,好似总是救她于危难之中,或无意,或刻意为之。 面对沈寒山的频频示好,她却始终无法放下他当年为虎作伥、陷害王府的心结,她也不懂沈寒山到底想要什么。 起初,她以为沈寒山是因为云姨之死报复于她,陷害恭王府。可沈寒山却再一次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云姨的死,他从未怪过她。而这么久了,沈寒山也确实没有告发她,反而帮她隐瞒身份。 那沈寒山要的东西,或许仅仅是权势?若是如此,她和沈寒山的目的,却是不谋而合。 郝盛远掌握着沈寒山陷害王府的证据,注定是沈寒山高升之路的阻碍,纵然沈寒山大过天去,却也永远越不过郝盛远。沈寒山每每提及郝盛远,似也并不在意。明面上沈寒山是郝盛远的得意门生,背后究竟如何,谁又知晓? 而她,只想亲手将郝盛远送下地狱,给恭王府翻案。 所以,她抱着这一丝丝的侥幸,找到了沈寒山。 她想赌一次,赌沈寒山要的,只是权势。 可现在,她的侥幸成了真,却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沈寒山站起身,负手望向雕窗外的光景,可窗外除了仿若禁锢般的白墙黑檐,再无其他。 “太师府这潭深渊,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可兜兜转转,你却仍是来了平冶,卷入了这场风雨之中。” 卞宁宁怔然望向沈寒山的背影,却见他突然转过身来。 “郡主向来最有主见,若是要让你安安分分地呆着,却是难如登天,因而我至今仍未想到两全之策。” “既如此,郡主之意不可逆,那沈某便相邀郡主,一同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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