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春节,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就是端午和中秋。 这样团圆的节日,家家户户无不精心筹备,过一个和乐的节日。 今日宾客众多,姜滢伤在脸上,免不了被慰问一番,徒惹人猜忌。于是就闭门不出,光明正大地躲了清静。 宴席上不得,精美吃食却一样不少地往房里送,十人坐的大桌面摆得满满登登,仍有丫鬟拎着食盒进出。 姜滢咋舌:“今年中秋,祖母好大的手笔啊!” 田姑姑立在她身后,倾身凑近耳语:“武安王世子入府过节……” “谁?”许久没听到这名号,姜滢懵了一瞬,随即才反应过来:“卫元奕?他何时来西京的?来了不去邵家,反倒来咱们家过节?” 说完才发觉自己傻,轻笑起来:“本就是亲戚,串门过节再平常不过。” 想起前年冬夜里两人的一番对话,姜滢又有些恍如隔世。 他的音容笑貌,竟都模糊得忆不起来。 “近来不知为何,我总莫名地有些沧桑的心境,总觉得时过境迁,俗事皆远。恍惚间又觉自己似已过完了一生,人事皆非,是不是快要……” 田姑姑心头一紧,张嘴“呸呸”两声,正要说教两句,却听她慢悠悠说完:“——快要参悟佛法,得大造化了?既然这样,偶尔去佛寺里解解签、讲讲经,挣个辛苦钱总不过分吧?” 姜滢说完自己咯咯地笑起来。 田姑姑一哽,明白为何红果说最近几个月姑娘性子越发欢脱,说话也越来越有趣了。 她忽然想起初到姜滢身边那两年,小姑娘明明不大的年纪,个子才到她胸口高,眼里却一点光亮也没有,再如何掩饰,那惶恐和忧郁的情绪也骗不过身边人。 那时杏仁、红果年纪还小,她又不放心旁人,每晚都是亲自守夜,一晚上总要听姜滢梦魇哭喊几次。 ——听杏仁说,姑娘已经很久没梦魇过了。 西京城比起东都来规模并不小多少,两代江陵王励精图治,把这里经营的富庶繁华,越靠近王宫的地段越是寸土寸金。 姜家发迹还不出三代,虽有些闲钱,但挑来拣去也只是在城中心往南的琴台巷买了座宅子。这处宅子说大也不大,各房各院分下来,即便是嫡出的孙子、孙女,也得不了一个独院。 说小吧,也不算小。 亭台楼阁、园子景观的也都俱全,只不过都规模小巧。跟顾家、云家处处舒朗、阔气的规模没法比。 就比如此时吧,姜滢在自己房里养病,却不时能听到有笑闹声被风送来。 “前院今天真热闹啊!”她笑眯眯地招呼田姑姑,“今天咱们得了清静,也好好聚聚。你去把杏仁、红果、王妈妈都喊来。哦对了!还有阿如!” 除了她身边的人,姜家其余人只当她是云家为表歉意,送给姜滢的会点医术的护卫。 人既然归了她,就不好继续以“凌”字为名,姜滢也不想把人家叫了十几年的名字改了,直接让她改成阿如,对外身份是聘请的护卫,月钱由姜滢自己出。 很快,大伙就热热闹闹地围了半张桌子。 姜滢先叫王妈妈撤了半桌菜,拿去叫底下侍候的也聚一处吃喝,才关起门吃饭。 “今天府里开宴事多,怕喝酒误事,且我这伤也饮不得酒,就给姑姑和王妈妈斟一杯茶吧!” 王妈妈张皇起身,连声推辞。但见姜滢坚持,只得随着田姑姑站起来,恭敬地倾身拿杯子接了。 “我是个没心没肺的,只顾着自己在外面混淘,内外琐事全推给二位了!无论我走多久,内外都井然有序,都是您二位的功劳。感激的话就不赘述了,以茶代酒敬一杯以表谢意吧!” 姜滢灿笑着先饮而尽。 “姑娘待下人和善,我们自然也得尽心为姑娘料理事儿,本是分内的职责,哪担得起姑娘一声谢!折煞奴婢了!”王妈妈神色激动,仰头豪饮满杯清茶。 姜滢笑笑,等她喝完才抬手示意她坐下。 “说起来,王妈妈可比田姑姑和杏仁、红果来我身边还早些呢!祖母怜我年幼,割爱将得用的人也送与我,这么多年来妈妈尽心办事,我都是看在眼里的!但平时你忙着外间的事儿,咱们少有能像与田姑姑这样朝夕相处的机会,好好聊会家常呢!听说你家长子要成亲了?” 王妈妈连连点头:“是是!劳您还记着那不成器的货!这两年他跟着二管事,虽蠢笨了些但好在是个肯吃苦的,也歪打正着办好了几件小差使,二管事瞧着他顺眼,便把自己的二闺女说给他了!” 王妈妈比田姑姑大不了几岁,是姜家的家生奴才,早些年在老夫人身边虽也算得用,但始终被罗妈妈、赵妈妈压一头。 那两位都是老夫人的陪房,是自幼伴着老夫人的大丫鬟,情分非寻常可比。 后来被指派到姜滢身边的时候,看着三天两头要断气的干巴瘦主子,王妈妈不是没有怨愤过。但好在姑娘命里有福,每次都化险为夷。 更难得的是姑娘个性爽朗,从不苛待下人,又出手大方,只要认真做事别起了歪心思,都能过得舒心。 而且这位主子一年中有大半年都养在外祖家,房里下人们领着月钱却没主子要侍候,每日却只悠闲度日,不知羡煞多少人。 而王妈妈自己,因是老夫人指派来的,又是二房嫡出姑娘身边的管事妈妈,在老夫人和姜滢的授意情况下,和田姑姑一道协助柳姨娘,管听雪院的大事小情。 她是姜家的老人儿,有时甚至比田姑姑都说得上话。 “原来是二管事的闺女啊,那感情好啊!都一个府里的,知根知底儿!日子定在哪天啊?到时候我可要去讨杯喜酒喝!” 王妈妈在府里混了几十年,自然是圆滑周全,岂会真舔着脸让姜滢赏脸登门。 “小门小户的亲事,闲杂人等也多,不敢冲撞了姑娘!到时叫他们小两口亲自来给姑娘叩头,奉上喜酒!” 姜滢最喜欢王妈妈这一点——永远能认清自己的身份。 听雪院只住着一个柳姨娘,暂管二房事务。但她到底只是个姨娘,说起来分量还没她这个嫡出的姑娘重,做事难免束手束脚,因此很多事都是田姑姑和王妈妈在料理。 且不避讳地说,柳姨娘也并不是当主母的料。 她一家子都是顾家的家生奴才,自小受主子器重学了点东西,也只是皮毛,摊子大了就有些有心无力了。这也是为什么姜滢始终惦记着,让父亲再续娶。 各房终有分府别居的时候,各自新立门户。 她还好说,再有两年就嫁出去了。可剩下的哥哥、淳儿、和小阿满都要娶妻的,到时一个将军府连个主母都没有,没人能出门交际,给公子们相看人选。 想到这些,又不自觉地就想起林大姑娘了。 ——父亲那头一直不松口,一年没见,也不知道林大姑娘定亲了没? .. “哐当”一声门扉响动后,院子里不知道谁扯着嗓子喊了声:“人都死哪去了?!” 房内主仆几人对视一眼,凌如率先站起,几步到门边打开了门。 听到响动,从小厨房陆陆续续跑出来几人,正是姜滢先头叫聚在一处吃饭的下人们。 桐君一手叉腰,另一手点着他们骂:“大过节的,前院忙得不可开交,你们倒躲起来偷懒!传话回来叫送个东西也没人管,白白叫姑娘空等!整日里偷奸耍滑到处躲清闲,倒不如都卷了行李,滚回家里享清福去吧!” 姜滢慢了两步过来,从凌如左肩外望过去,正看见她撒泼的模样。 ——好大的威风啊!以前怎么没发现姜澜身边有这样一个泼辣厉害的人物? 田姑姑附耳道:“这是桐君——去年徐家送来的,是四姑娘的表妹。徐家老爷子前几年去世,官被收回去后重归平头百姓之家,两个儿子都文不成武不就,如今已一年不如一年了。” 姜滢记得姜澜的大丫鬟名叫“绿绮”,如今这“桐君”应该也是后起的名字,皆是古琴名字。 一个妾室母家的表亲,算不上正经亲戚,投奔到伯府也只是做丫鬟的份儿,连姓名都得改了。 姜滢来了兴致,从凌如身后走出,立在回廊上瞧热闹。 厨房的一个婆子委屈道:“姑娘寻了谁来传话?我们大伙一直待在一处,可没见人来过啊……” “还敢狡辩!瞧你们一个个嘴角流油的样儿,准是偷吃……” 姜滢下颌微抬,懒洋洋截断她的话:“我今天赏了他们半桌席面,并一餐饭的假。” 桐君终于发现姜滢的存在,滞了下敛起急怒的神色,低眉敛目行了个礼:“三姑娘!” “怪我了!误了四妹妹的事儿,还惹得“表妹”恼了一场,当真不好意思呢!” 桐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奴婢出身卑贱,您切莫如此称呼,恐要折奴婢的寿呢!方才一时情急说话没遮拦,姑娘但有责罚,奴婢甘愿领受!” 这时桐君带回来的三个丫鬟从房内搬了琴和架子出来,见这情形都楞在原地,满脸不知所措。 姜滢抱臂倚在廊柱上,歪头看了会儿,才莞尔一笑道:“快走吧!别耽误了你主子的事儿!” 桐君怔了瞬,又连声告罪后,才带着几个小丫鬟匆匆走了。 出了门就懊恼地抽了自己一耳光,当真是忙糊涂了,竟忘了这主儿如今回来了,院里不只住着姜澜一人了。 这么一闹,谁也没吃饭的心思了。 王妈妈去小厨房善后,田姑姑带两个小丫鬟拾掇屋里。 姜滢索性就在回廊栏杆上坐下,咯咯轻笑:“我就说嘛!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若能修身养性温柔贤淑,那太阳都得打西边出来了!” “可是我觉得,四——”红果伸出四个手指头,压低声音道:“她如今当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知书达理样子呢!” 凌如一巴掌呼在她后脑勺,轻嗤:“哪个知书达理的闺秀,能养出这么个跋扈下人?” 姜滢不理红果求助的眼神,满眼期待地看着前院方向,戏虐道:“也不知道是谁如此有福!听琴音缭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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