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断崖并不深,几个身手灵活的护卫坠着绳子下去,很快就有喊声传回来。 “找到啦!” 沈知许迅速上前,拉住一根绳子在腕上绕了几圈,足间一点就往下坠去。 “公子!”凌肃焦急万分,也如法炮制紧跟着下去。 崖壁上的岩石被震裂不少,棱角锋利轻易就划破人皮肉,凌肃双脚落在实地时,腿上足有三四道血口。 沈知许也好不到哪里去,手臂上赫然一长道破口,殷殷泛着血津。 他恍然未觉,落地后就疾步跟着接应的人离去。 绕过两大堆碎石后,终于看到人。 方管家右腿被鲜血浸透,躺在最外侧□□;他左侧不远处躺着个护卫,此时已没了呼吸;右侧是那个叫杏仁的丫鬟,左上臂插着块锋利碎石片,衣袖都被血浸透了,虽然昏厥但还能看到胸口在起伏。 沈知许一个箭步窜到方管家近旁,蹲下身急切地问:“姜滢在哪?” 方管家喘着粗气,看到他时眸光骤亮,忍着痛断断续续道:“没、没摔下来……快去寻!” 他下来后没看到人,却不敢抱着侥幸心理,此时亦不敢完全放心,冷声命令:“凌佐、凌佑负责这里,凌肃和凌如带人跟我走!” 众人顺着绳子攀爬上来搜寻蛛丝马迹,很快在西侧百步外发现了血迹,一直走到一处溪流旁才断了。 溪水被泥土染浑,还漂着不少碎枝,再不复往日清澈。 而他心念所归的人,正坐在溪边一块大石上,垂头小心翼翼地勾扯着左小腿处碎裂锦缎,一条巴掌长的伤口正皮肉翻飞血流不止。 她那么爱漂亮的人,此时蓬头垢面、衣裳褴褛,实在是狼狈极了。 可从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让沈知许觉得只要能看到她,就是莫大的欢喜。 红果最先发现他们,惊喜万分地喊了句。“沈公子!” 姜滢后知后觉地转头,却只来得及看到一抹白色撞进视线,接着自己就落入微凉的怀抱。 “沈、沈表哥?”她头脑发懵,双手微抬欲推他,却因上臂被锢得太紧而无法使力。 好在沈知许很快恢复理智,松开她后退出半步,只目光还紧紧盯着她。“还有别的伤吗?疼得厉害吗?有没有哪处伤了筋骨的?” 姜滢从未见过他如此冷峻的神色,也从未见他如此情绪外露的模样,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没、没有……” “凌如!” 凌如应声而出,到姜滢身边细细查看她的伤口。“有些深但没伤到骨头,先简单清洗止血,下山后再好好处理。” 凌肃抱来几个水囊,红果忍着后背摔伤的疼,过来帮凌如一起清洗。 砂砾泥土混着血水被冲出,痛得姜滢龇牙咧嘴。可这么多人在不好意思喊出来,只能攥紧拳头强忍。 沈知许最初的惊慌已过,静静立在一旁看着,又是从容淡然的模样。 伤患们被抬出山再安置到云家时,夜色已深。 出了这样大的事,云家灯火通明忙得火热,一面派人传信去顾家,一面请了数位大夫入府诊治。 车夫在慌乱中被落石砸中身亡;三个护卫亡其二,另一个护着姜滢弃车逃跑的摔断了胳膊,后背划破好长一条裂口,隐隐露骨,可好歹保住命了。 方管家坠崖时摔断了腿,又失血过多,估计得卧床将养几月。 杏仁的胳膊是坠崖时被锋利的岩石刺中的,伤虽也不算轻,但反倒是失血过多的情况更严重些,需要好好调理将养。 红果摔下马车时擦伤了几处,还受了点内伤,胸腹闷痛,也需要好好养着。 姜滢自己伤得也不轻,此时包扎好伤口倚坐在床头,脸上血色全无,满脑子都还是那惊魂的一幕幕。 云家老夫人、大太太、三太太、五太太,还有三奶奶姜涵都来了,围住她嘘寒问暖。 云老夫人坐在床畔,拉着姜滢的手满脸心疼。“可怜的孩子,这小脸煞白煞白的,定然是吓得狠了!” “方才我已同几位郎中说过,请他们这两日就住在府里,以备不时之需。等会再叫大夫开上两副压惊的药,喝了好好睡一晚。” 说话的是云家五太太,因女儿云延芷与姜滢交好,对她态度也一直亲厚。 如今长姐嫁入云家,两家是实打实的姻亲,姜滢也要跟着姜涵唤一声婶婶的。 “多谢五婶婶!”姜滢惊魂未定,连一个像样的笑都挤不出来,看起来说不出的脆弱娇柔。 “今日多亏了云家相助,姜滢心里已十分感激,万不敢再让各位长辈劳累了!这样晚了,老夫人和诸位婶婶快回去歇着吧!” 云家派出大批府兵搜救,又给他们寻医问药,已欠了好大的人情,怎么好意思再让大伙守着自己? 姜涵也温婉劝说:“祖母年纪大了不便熬夜,伯母、三伯母和五婶婶也忙碌了半晚,都回去歇歇吧!我在这里陪着三妹妹就好!” 云老夫人被大儿媳和三儿媳扶起来,临出门前还不忘叮嘱姜滢两句。 “你只管把这儿当自己家,可千万别客气!缺什么少什么、哪里不舒服了,就赶紧遣人报与你大伯母知晓!” 大太太也笑着点头:“是了!本就是一家人,可千万别见外!若不好意思说,同你姐姐说也是一样的!” 姜涵笑着称是,亲自送着几位长辈出门。 今夜又是阴云密布,月亮压根瞧不见,即便有三四个丫鬟提着灯引路,周遭也还是黑漆漆的。 出了院没走出多远,云老夫人就被赫然出现的黑影骇了一跳,待看清来人后才捂着心口喘息。“你这孩子,怎么一个人摸黑儿走路?凌肃呢?” 沈知许近前两步,站到灯影里才答:“他累了一天还受了点轻伤,我叫他歇着了!” “是该好好歇歇!”云老夫人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问:“你手腕上的伤可处理好了?也累了一天,怎么不早点睡下?” 沈知许脸上难得的露出些尴尬,摸着缠着厚布的胳膊,神色不自然地道:“我来看看。” 至于来看谁,云老夫人自然清楚,她只是惊疑罢了! 直到走出很远,云老夫人才回过味来,忽地轻笑了声。“阿灵的如意算盘怕是打不成了!” 顾大太太闺名云灵,她打算纳姜滢做嫡次媳的事几位云家太太自然知晓。 三太太惊疑万分:“母亲是说……可、可怎么会?知许那样清醒自律的人,怎会在这样的时候……还有,您是知道延思的心思的,这孩子……” 云老夫人骤然抬手,止住三儿媳未完的话。 “知许行事自有章法,不会胡来的。嫁娶之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他虽父母双亡,却也断然轮不到咱们来做主。至于延思——” 到底是疼着长大的孙女,云老夫人眼中泛起怜爱,语气也略微缓和了些。 “这么多年了,知许若真对她有这个心思,还有旁人的事?你这个做母亲的多开导开导她吧!总不能可着一棵树吊死!” 三太太性格本就柔弱,夫君又英年早逝,这么多年她都是依靠着婆母生活,向来唯命是从。 此时虽觉惋惜又心疼女儿,但还是乖巧应是。 另一边,留下来的姜涵吩咐丫鬟替姜滢擦完脸,又亲自接了帕子,坐在床边给她擦手。 察觉到掌心微凉的温度,她有些心软,幽幽一叹道:“此番天灾,三妹妹也不必过于自责,祖母自会好好抚慰亡者家眷的。” 多年来虽不算多交好,但她大抵也了解这个堂妹的性情。 她敢闹得祖父母夜不能寐,也敢在大姑姑宴上掀桌子,更敢穿着碎纱裙出现在祖父生辰宴上,即便受惊吓也不至于半日过去还难平复,恐怕有一大半都是在自责吧! 姜滢长睫微颤,滚圆的泪珠无声滑落。 “拉车的马被落石砸中受了惊,失控狂奔怎么也控制不住,车夫混乱间被断裂的车辕刺中身亡,马车就更无法控制……方管家带着护卫追来,杏仁也出去帮着拉扯马缰,可却连同一个护卫都被甩下崖去了!” 她用手抹了把脸上泪水,缓了下情绪才继续道:“剩下两个护卫一个寻机助我们跳车,另一个则跃上车用匕首刺中一匹马腹部,马车骤然倾倒。另一匹马撅断脖子死了,可那护卫混乱中却被马踩中……” 沈知许止住脚步,停在回廊下。 “我摔出马车时那护卫还没全断气儿,却已说不出话来,只眼巴巴地看着我,似有万千心事放不下……他还那样年轻!他的父母兄姊,还有他的妻儿如何受得了啊!” 姜涵握着的姜滢手柔声劝:“三妹妹别太难过了,他们既然给咱家卖命,自然是身家性命都属于姜家的,为救主丧命的确可赞可惋,但姜家也不会亏待他们的家眷的,银钱抚慰和他们的父母妻儿都会好好安置的!” 姜滢却只是抽泣:“我并非矫情心软之人,可若不是为了我,他们都可活下来的啊!都是一样的血肉之躯,谁的命不宝贵呢?再多的银钱抚慰也终归无力回天了!我只是觉得心疼——” “沈——” 沈知许抬手按在唇上,示意丫鬟噤声,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 丫鬟愣了一会,才端着安神药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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