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郑家的婚事告吹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云氏从女儿房里出来,就径自去了顾太师书房。 顾家这样的门楣,儿女亲事兹事体大,若成自然好,不成也绝不能落下非议。 顾太师一生经历了太多事,这样的事儿本不值得他恼上一恼,但因心疼孙女,他难得的也动了些怒。 “狂悖小儿!这门亲事说什么都结不得了,你即刻就去说!” 云氏恭敬立在一旁,等公公发完火了才上前一步道:“此时闹得满城风雨,这档口退婚怕对瑶儿名声有碍!” 说穿了就是一个外室,郑家承诺会去子遣母,也算诚意十足。若不是今日那女医入府,顾承瑶想原谅郑瑞,她大抵也不会拦着的。 “名声算什么?活得自在就是,管旁人说什么!” 顾太师豁达淡泊,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云氏却不敢这样想。 曾经她也视名利如粪土,直到做了一家主母,才渐渐懂得:有时压垮一个人的,恰恰是这些如风刮过的闲言碎语。 云氏打定了主意却不动声色,顾府面上一片祥和,丝毫没有前两日的紧张气氛。 郑瑞再次入府时总算能喝上一口热茶,心里安定了大半。 云氏端坐上首,眉头轻拧忧愁道:“你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也是个没心眼儿的,否则也不会着了旁人的道!” 郑瑞急切点头。 “瑶儿那边虽还端着,但做母亲的焉能看不出她不舍与你陌路!唉罢了!也该是你们命里有此一劫,但愿经此一事后你们俩能彼此珍视,好好过日子吧!” 郑瑞哪还坐得住,当即起身辑礼。“多谢大太太成全!您请放心,郑瑞此生绝不会对瑶儿有二心。” 云氏满意笑笑,但想起什么似的又拧起眉。 “既然已决定了要重修旧好,倒也不必闹得太过,免得以后对瑶儿名声有碍,也让你们俩心里添堵……这样吧!叫她女子先诞下孩子,若是个女孩,成亲后就放到瑶儿膝下养,若是个男孩则不成了,正妻进门前就生下庶长子,咱们两家的面子都不必要了!要劳你们自个儿处置一番了!至于那女子,回头一道纳妾文书抬入府就是!” 顾家肯做出这样的让步,已是极大的诚意了。 郑瑞心头一喜,却不敢表示出半分,只沉着道:“大太太慈悲,我虽厌恶那女子恶毒,但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左右不过是添一张嘴吃饭,随意扔处院子养着就是!” 送走郑瑞后,云氏的贴身嬷嬷急匆匆进门,主仆俩关起门来商议去了。 . 顾、郑两家的婚事照常走流程,没两日郑家就大张旗鼓地把“合婚”的好消息告知女方,并约好了纳征下聘的日子。 几天后,顾承司殿试高中探花,被圣上钦点为翰林院编修的消息传回顾府,云氏心中最后的一丝顾虑也抛开了。 到了纳征那日,顾府奴仆们天不亮就洒扫庭院装饰一新,大开府门迎客,各个脸上喜气洋洋的。 郑家送聘的队伍足足绵延整条街,敲敲打打停在顾府门前。 大老爷不在家,顾二老爷出面招呼郑家一行人,在门口还没说上两句话,就被一阵哭喊声打断。 “瑞郎!你好狠的心啊!” 郑瑞脸色骤变,看到人群中的女人后,头皮都麻了。 她怎会来此?前几日明明说好的,先暂避一些时日,待正妻进门后再迎她入府,怎么就自己跑出来了? 收到郑瑞眼色示意,护卫们作势就要去拉着那女人,却被几个瞧热闹的百姓撞开,让她趁机跑了出去,跪到顾家大门前,扯着郑瑞的袍角哀泣。 “瑞郎!我自知身份低微不敢与顾家小姐争,可明明是你答应过我的,要迎娶我做二房,将来咱们的孩子出世了也给我养着!如今怎能翻脸不认人呢!” 顾二老爷示意身后小厮进去报信。 “浑说!你这疯女人说什么浑话!”郑瑞使劲扯袍子,拉扯间把那女人掀翻在地。 “我说浑话?”那女人摔得狼狈,捧着肚子缓缓爬起来,满目通红。“明明是你先来招惹我的,是你说我身如浮萍堪怜堪爱;是你赞我蕙质兰心文采斐然;也是你日日同我花前月下珠胎暗结的!结果,为了一门显赫的岳家,你就想把我赶尽杀绝?” 得了消息的云氏匆匆赶来,全没有半分素日里从容镇定的模样,气得手都在抖。 “我已应了郑家大婚后抬你入府,也认了将你腹中孽种养在承瑶膝下,你竟还在这样的日子闹上门来,当真欺我顾家无人了吗?” 那女人捧着肚子神情哀惧:“是他郑瑞容不得我啊!若非我警觉没喝了那女医的药,恐怕早就一尸两命了,哪还有命来闹?” 郑瑞恨声道:“胡说!我何曾派人给你下药?” “不曾?那女医是你亲信,自打我有身孕就始终是她来看诊,若非有你授意,怎会平白要来害我性命?你想我死!想我肚子里的孩子死!这样就没人挡你的路了!你好歹毒的心啊!” 云氏气得站不稳,指着郑瑞怒骂:“瑞哥儿!你自小也算是我看大的,怎能行事如此阴狠?这要当真酿出人命来,我女儿无辜背负上两条人命,不知要损多少阴德呢!” 周遭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纷纷指指点点。 郑瑞脸颊涨如猪肝色,百口莫辩,恨意都涌向了让他陷入如此难堪境地的女子,抬起一脚就把人踹倒。 “你这毒妇,先是假做娇柔引我入瓮,后又设计叫顾家撞破,此时又当众辱我名声!真真可恶至极!我只恨没早些下手送你下黄泉,让你今日还能毁我清誉!” 那女人捧着斗大的肚子,疼得满地打滚。 云氏晃了晃,厉声唤来两个顾家婆子。“总不能真闹出人命来!还不赶紧把人抬到医馆去。” 这样的情形顾家自然不能把人抬进府里,否则有个好歹的也说不清,好在顾家这条街的尽头就有一家医馆,几个婆子手脚麻利地抬起人就走,没多会就送进去了。 抬走了人,云氏才终于撑不住了,眼一翻直直栽倒。 “夫人!” “夫人晕倒啦!快去请大夫!” 顾府一片混乱,婆子们七手八脚地把云氏背进府,紧接着就大门紧闭,一个人也不出来了。 原本喧闹欢喜的日子,如今只剩满街的聘礼,和看热闹的人群。 郑瑞头痛欲裂,恶狠狠地踢了最近的聘礼箱子一脚,纵身上马奔驰而去。 大房正院厅堂里,“气急晕倒”的云氏端坐主位,看向女儿的目光慈爱中透着严厉。 “明日你二叔会出面登门退亲,今日你还可忧愁一日,待过了明日便把那些心思都给我通通抛却,乖乖随我去东都。” 顾承瑶神情恍惚,眸光却格外湛亮。“母亲放心吧!既已知道他的真面目,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云氏疲惫地挥挥手。 顾承瑶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直接去了姜滢的院子,抱着她狠狠哭了一场。 “此去东都,怕是不会再回来了!你我姐妹也不知何时能再见了!” 女子何其艰辛!一招远嫁后,娘家便遥远的如在天边,难有归期了。 姜滢心中酸楚,眼一酸也哭起来。 顾承玥得了消息赶来时正撞上这样的场景,姐妹三于是抱在一起哭,个个哭得眼睛肿成核桃样,嗓子也几乎说不出话来。 夜里姜滢去送夜宵时,眼睛还肿得核桃样儿! 姜淮蹙眉看她许久,最终只轻叹了声。 顾承泰倒比人亲哥哥还急,围着问东问西:“你这眼睛怎么肿成这样?” 姜滢却只是摇头,命丫鬟们撂下食盒就要离开。 顾承泰赶忙横臂拦着她,“听丫鬟说,承瑶和承玥的眼睛也肿的睁不开了!承瑶退亲伤心哭一场倒也罢了,你和承玥跟着凑什么热闹?要不要找大夫来瞧瞧?痛不痛啊?” “不痛的。” 听她声音嘶哑,顾承泰越发心疼。“以前也没发现你这么多愁善感啊!” “……感同身受而已!” 姜淮走过去在妹妹身前蹲下,拍拍自己的背。“哥哥背你!” 看着哥哥笔挺的脊背,姜滢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时母亲还在……每次她跟姜澜闹别扭不高兴了,哥哥都会背着她在院子里一圈一圈地绕…… 姜滢鼻子一酸,趴到哥哥宽厚温暖的背上,埋首在他肩头蹭去泪水。 姜淮稳稳起身,边走边调侃:“你可别像小时候一样,蹭我满身的鼻涕啊!” 姜滢扑哧一声笑出来。 看着兄妹二人相依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顾承泰才感慨了句:“小时候总想逗着她哭!如今大了,反倒见不得她落泪了。” 顾承励忍俊不禁,拍拍他的肩后转身离开。 沈知许脚步才动,又听顾承泰悠悠接了句。 “特别是每次见她撒娇哄淮哥的时候,我都恨不能赶紧把她想要的捧到近前……也就淮哥沉得住气,总能耐得住她的软磨硬泡!” 顾承泰并非多愁善感之人,也没必要如和密友诉说情愫的闺秀一样,说起这些给他听。 他停下脚步,眸光沉静地回望顾承泰。“你想说什么?” 顾承泰一点点敛起笑意,静静回望。 “你调查出那女医,只是为了我妹妹吗?” 沈知许眸光清湛,“承瑶是我的表妹,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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