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滢既然敢豁出脸面穿破裙子来,自然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没事人样儿挂着张纯真小脸吃吃喝喝聊聊,走路时不时还扯两下碍事的碎纱,直把宣平伯夫人气得脸黑如锅底。 宴过大半,姜滢心里的郁气也消差不多了,这才拉着姜涵出了厅子。 一出门,姜涵就几分不赞同地训她:“三妹妹也太任性妄为了,这般当众丢家里的脸,晚些祖母怕是要罚你的!” 姜滢无所谓地笑笑,“罚就罚,当我怕嘛?反正挨罚也好、挨骂也好,惹事的人也都得跟着一起担着。” 姜涵愣了愣,几分无奈地摇头。“你这个锱铢必较的个性须得改改,否则若每次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岂不自讨苦吃?” “我知道姐姐是好心,但有什么办法呢!妹妹我就是这样冥顽不灵的人,谁若不想让我好过,那就大家一起不好过吧!谁也别想落下好!” “你——” 姜涵还欲再苦口婆心劝上两句,却陡然被一声笑打断。 两个姑娘停下脚步,待看到回廊转角绕出的少年后,姜涵陡地睁大眼,几分无措地福了福。“世子!” 世子? 姜滢跟着欠身,不着痕迹地打量一眼对面的人。 那少年一身冰蓝色的衣袍是上好的云锦,头戴的嵌宝金冠亦非凡品,打眼儿一看目若朗星、唇若点珠,几分韵致几分贵气,端的是一个翩翩美少年。 姜滢生平所见的少年里,除却自认为最好看的哥哥,也仅有沈知许能与之媲美了。 不过要真比起来,姜滢还是觉得沈知许要更好看些!因为眼前人隐约透出几分宗室子弟特有的风流韵味,让她有些不喜。 卫元奕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姜滢,目光下落从她裙摆划过后,笑意不觉又深了几分。“姜三表妹的裙子样式倒是别致。” 头次见面就品评姑娘家的裙子,果真不是什么好人! 姜滢覆下眼睫,声音里也透着疏淡。“让世子爷见笑了!” 来往穿行的宾客们并不少,即便是沾着表亲,这样年纪的姑娘少年聚在一块说话久了也不好,姜涵默默欠了下身,温婉笑道:“三妹妹急着回去换衣裳,我们就不打扰世子赏景了!” 卫元奕含笑点点头。 姜滢自始至终都长睫半覆,直至和姜涵带着一众丫鬟婆子离开,都没再看武安王世子一眼。 “哥哥!你在看什么?”卫元奕出现的回廊拐角处跑出一个姑娘,拍着手上灰尘笑盈盈地顺着他目光看,看到姜家两个姐妹的背影后,不屑地撇撇嘴。 “姜家那个三姑娘真是个混不吝的,哪有人会把自己姐妹的阴私大张旗鼓捅出来的?叫旁人知道自家姐妹不和,又能落下什么好处了?” “好处?”卫元奕骤然轻笑。 这姑娘只是单纯地想让大家都不好罢了! 世家大族的姑娘们各个聪慧隐忍,哪怕在家时厮打到一块去抓破脸,出了门也会一派姐妹亲和的模样,推说自己是不小心被荆棘划破的,然后把阴私和委屈都藏进心里,再互相算计着找补回来。 有几人能如她那样坦荡恣意呢? . 夜里,姜滢跪在祖父母房中,第一瞬间想的竟是:从姜涵那儿借的这身崭新衣裳怕是要跪出褶子了。 主位上姜伯爷面沉似水,坐在他旁边的宣平伯夫人亦是脸色青白。 姜滢跪在左侧,脊背挺直眉目朗朗。跪在她旁边的姜沁和姜澜则是神色惶恐,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再往后的地方,跪着田姑姑、姜沁和姜澜以及房里的丫鬟婆子们。 宣平伯夫人拍桌厉喝:“还不从实招来!” 婆子丫鬟们都颤了颤,面面相觑着谁也不敢先开口。 田姑姑冷笑一声膝行两步,恭敬道:“回老夫人的话,昨夜里是奴婢负责给姑娘熨衣服的,熨完也是挂在奴婢房中的。只今早进正屋侍候姑娘起床时才离开,前后也不到一个时辰……奴婢细细查问了底下粗使丫头,都说只看到二姑娘房里的彩玉进去过。” 宣平伯夫人沉声问:“拎上来!” 赵妈妈和罗妈妈闻声走出,一人一边拎小鸡般把彩玉提到前边,扔在夫人脚下。 彩玉惊慌失措地磕着头,泪水涟涟。“老夫人!老夫人饶了我!是二姑娘让我做的!奴婢虽然觉得不妥,但也不敢违背主子命令啊!” 姜沁赶忙跪爬着往前,慌慌张张地推脱:“祖母!都是四妹妹撺掇我的!是她说要给三妹妹找点不痛快的!” 姜澜涕泪横流,连连喊冤。 一时间满屋子都是喊冤哭嚎声。 宣平伯夫人眉头都没动一下,噙着冷笑道:“彩玉杖责三十发卖出去!” 赵妈妈和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上前,一团破布塞住彩玉的嘴,拖着就走了。 “二姑娘、四姑娘房里的丫鬟婆子们各打二十个手板子,罚半年月银。至于两个姑娘……”宣平伯夫人双眸中略显沉郁,出口的话却是一片慈心:“姑娘们还小不定性,一时任性妄为也是有的,回府后都在各自房里好好反省一个月,修身养性吧!” 才禁足一个月,这算是小惩大诫了,姜沁和姜澜都忙不迭地磕头。 姜滢抄着手看热闹,等祖母看过来时,盈盈一笑。 ——要轮到自己了? 果然!宣平伯夫人再开口就是指责她:“纵然姐妹们有错在先,你也该为着家族脸面暂时压下,待过了今日再来寻祖母说就是!何至于闹到寿宴上去?” 姜滢眸光清湛,看着所谓的“姐妹”淡淡一挑眉。 “咱们这样的勋贵人家,家境殷实又不像旁的小门小户磋磨苛待庶女,什么吃穿用度少了二姐和四妹了?我这两套衣裳不值什么,你们要是看着眼红,回头我自个儿掏腰包给你们做两身都成!可你们不该在这样的大日子里使这些小把戏!没意思得很!打量着我不敢穿出去?也不好意思四处宣扬自家姐妹不和?你们敢做我就敢大张旗鼓地宣扬出去,看我穿着划破的衣裳丢人,还是你们的下作伎俩更丢人!” 姜沁和姜澜垂头不语,宣平伯夫人脸色一阵青白,最终只咬牙道:“她们二人自是有错在先,我绝不会姑息。但你也需改改这个倔脾气,回去后抄十遍《心经》交予我!” 不就是抄经嘛!还是字数不多的《心经》,权当练字了! 姜滢笑意不减,诚心诚意地欠首道:“祖母教训得是!不过孙女愚钝鲁莽,只怕下次还会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再做出不妥的事情来!还请祖母再叮嘱二姐姐和四妹妹几句,无事别惹我了吧?” 宣平伯夫人眼一沉,拿她这副无赖的样子无法,沉了声又道:“你们几个同为一家姐妹,合该同气连枝、友爱恭顺,若下次再有此等心机算计,我决不轻饶!” 该打的打了,该罚的也罚了,宣平伯夫人把人都打发走,扶额长叹一声。“如今的女娃们竟比小子们还难管教,整日里不让人省心!” 姜伯爷从头至尾坐在上首,但他一向不掺和内宅的琐事,等人都走净了才淡淡开口:“咱们这样的人家,不能像小门小户那样庶出的女儿便不好好教养,将来没得丢脸。” 老夫老妻几十年,邵氏如何听不出丈夫这是对自己不满了。 她嘴上乖顺称是,带着几条细纹的眼角轻垂,几分怀念几分幸福地笑起来。 “三丫头模样像我,性格却是随了你七八分,和你年轻时一样的倔脾气,却又光明磊落,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将来怕是要吃亏……哎!一转眼咱们也这把年纪了,操心完儿女们又要操心孙女儿,人人都说我容颜不老,其实我自己是再明白不过的!不服老是不行的,很多事情力不从心,且对着隔辈儿的孙女们总是狠不下心来……老喽!” 姜伯爷眼中不满尽数散去,颇为动容地拉住夫人的手,拍了两下后怅惘一叹:“罢了!你近两年身体也大不如前,还是别跟小辈儿操心动气了,还是放手交给老大媳妇去办吧!” “这可不成啊!”宣平伯夫人回握住丈夫的手,扬唇浅笑:“杨氏到底是我身边出去的,二丫头又从小养在我身边,老大媳妇不好下重手管制。三丫头四丫头又是二房的,她管起来也束手束脚!不能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她!明日我就寻人去聘几个教养嬷嬷入府,好好教孩子们规矩。” “你做事,一向是妥帖的。”姜伯爷对自己这位正妻一向是认可的。 另一边,姜滢出了门也没空看院子里罚人的戏码,直接带着田姑姑走了。 山中的天似乎格外空旷,天幕上缀满璀璨的星子,月亮也散着柔和的清辉,让大地都镀上一层宁静、祥和的气息。 姜滢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中并未如想象中的畅快。 “哈哈……哥哥快帮我扑那只!” 风声送来模糊的欢笑声,姜滢下意识转头往左侧扫了一眼,看到两道扑流萤的模糊身影后,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她想起自己和顾承玥酒后扑流萤,她却被当熊瞎子给扑了的趣事。也想起在顾家的悠闲生活,姐妹兄弟都真诚以待,没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草丛里那道纤细的黑影欢呼雀跃,倒退着往这边来。 姜滢蓦然回神,退后一步避免一场碰撞。 那姑娘哎呦一声跌坐在地,下一瞬就扬起下巴恶狠狠地瞪她:“你怎么不接着我?” 姜滢勾唇反问:“我有什么义务要接住你?” “混账!我可是福嘉县主!” 姜滢淡漠地“哦”了声,抬步就走,任福嘉县主在后头叫骂也没回头看一眼。 卫元奕按住要追上去吵架的妹妹,垂眸笑起来。 ——这个表妹果然有趣! 田姑姑有些不安,小声问姜滢:“那两位是武安王家的世子和县主吧?姑娘这么对他们甩脸子没事嘛?” 能有什么事?!哪家皇权律法规定见了皇亲宗室就得堆起笑脸地贴上去?这兄妹俩都这么不讨喜,还有交好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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