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落日余晖洒满整个宁墟宗地界。 忙碌了一天的听岚师傅,用她缝着补丁的袖角擦了擦额角的汗,满意道:“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收个尾。” 一旁的无怜仙尊立刻走上前来,从芥子空间内取出一个竹筒递到听岚面前:“师父,喝水。” 听岚接过竹筒小口喝了点,惊讶地发现里面竟然不是普通的白水。 是有甜味的蜂蜜水。 甜度不高,带了点竹筒内的清香,格外清爽好喝。 一喝就知道是上古时期留下的宝贝。 听岚咂咂嘴,没舍得一口气喝完,剩下的收进了自己的芥子空间里。 她现在的思维和情绪都比刚来时清晰很多。 或许最开始本能的选择是对的——自从昨日带领大家种地以后,她这个小身子骨就愈发强健,感觉精力充沛,身体慢慢充满了能量。 而且她还发现,原本只能感知到一立方米左右的芥子空间,好像又变大了一些。 说到芥子空间。 昨天夜里,勿言仙尊已经把“她真的能打开芥子空间”这件事,告诉了那些还在开会争论的其他掌门仙尊。 于是今天一大早,几位仙尊带着他们的弟子又回到了宁光山上。 可以说是来得恰到好处。 首先,回来的这些弟子都是各位仙尊的直属弟子。跟那些外门弟子不一样,他们对宁墟宗早已忠心耿耿,在各位掌门的影响下,都很期待听岚仙尊出关归来。 其次,由无惘仙尊掌管的宁妄山,拥有整个宗门最大的铸剑所。 铸造铁器对他们来说,就是宗门的基本课业。 听岚立马从无惘仙尊这儿下单,让他们把小妮做的犁带回去,将纯木头的犁再次改造升级,定制二十个。 除了其中一部分木制换成铁质之外,听岚还稍微改动了一下它的外形,打算做一个能用牛拉的犁出来。 宁墟宗地界大得她难以想象,当然要把这些土地都利用起来。 无惘仙尊作为掌门,自然是把这件事交给他最信任的亲传弟子清止去做。 他本人还有事情要忙。 什么事?当然是跟在师父身后帮师父做一切! 师父现在外形变小了,许多事情都不方便,他必须寸步不离守着师父! 而且师父如今脱下华裳,换上灰扑扑的、扔了也不心疼的粗糙衣服,亲自下地干活。 他们这些做徒弟的怎么能摆着仙尊架子,在旁边看着呢! 于是几位仙尊也纷纷换了衣服,卷起裤腿下田。 一旁负责传达宗主指令、管理人员调动的阿橙都不由暗自赞叹,各位掌门仙尊对宗主真是…… 真是什么呢?尊敬吗? 如果听岚知道她的内心活动,大概会提醒一句:或许是真溺爱吧。 总之,目前的劳动力大大增加,弟子们今天一天就把所有的整地、平底工作全都完成了。 整地工作收尾时,听岚去洗手换衣服。 几位仙尊就忙着操纵净水符,往田里灌入新的水源…… 听岚换好衣服出来,先问一直跟在身边的阿橙:“昨天那个小孩子怎么样了?” “午间醒了一次,炼丹所的张姨给他炖了汤药,没有喝。”阿橙扫了一眼记录,“很快又陷入了昏迷,不知现在如何。” 听岚笑道:“刚好,我去瞧瞧他。” 说来也多亏了那个小家伙。 看情况他是被一群双头黑山猪撵了八里地,一路逃一路杀,杀了整整十六只。 听岚看见山猪尸体的时候,大部分都刚断气没多久。 她立马让勿言和清止把这些山猪尸体收进芥子空间里,保证肉质的新鲜程度。 今天早晨下地前,听岚早早起床,让清止取出一只无头小猪,吊起来放血。 等血差不多流干时,恰好遇上几位掌门仙尊。 听岚见着他们立刻眼前一亮,站在椅子上,用她甜美软糯的童音问:“谁会喷火?” 无情仙尊立刻走上前来:“师父,我练习过。” 听岚最初完全分不清自己的几个徒弟。这时再看无情仙尊,发现他一头青丝最为顺滑,长度也很惊人,几乎达到膝窝附近。 另外,无情仙尊的眉目最为温和,眸色偏浅,也很少有什么夸张的表情,仿佛喜悦都是平淡的。 认清了人,听岚高兴道:“能喷多久?” 无情仙尊:“师父,多久都可以。” “太好了。”听岚道,“刚好来帮忙烧一下猪毛。” 无情仙尊:“…………?” 最后,有三只被夜星一剑斩落头颅的猪猪,又被无情仙尊亲自烧光了猪毛、被无惘仙尊用剑气刮去表面焦黑、由无怜仙尊将它开膛破肚…… 待遇极高。 没分到任务的无怀仙尊忍不住说:“师父,无怜师兄有洁癖,做不得这些。不像我,什么脏活累活我都能做的。” 无怜面无表情地拎起芥子袋,隔空将听岚点的几个猪下水都收进袋子里:“做完了。” 一旁默默擦洗佩剑的无惘:“……” 又是这种熟悉的感觉。 听岚拍拍无怀的胳膊,安抚道:“等下午你安排弟子把这下水清洗了,拿去煲汤。” 于是,在去看望昏迷的小孩之前,听岚先去了一趟炼丹所。 炼丹所内有一位管理外门弟子的掌事阿姨,大家都叫她张姨。 张姨是三百年前误入宁光山的。当时她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 在宁光山修炼数年后,张姨罕见地悟道突破,成功筑基。 如今虽未结丹、甚至还在筑基初期徘徊,但不知为何她心境和修道状态都格外稳定,得以延年益寿,如今已是三百多岁。 听岚刚走到炼丹所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哗啦”一阵水声。 进去一看,是张姨端着木盆,正在往炼丹所后面的林子里倒水。 那木盆好大一个,听岚走到近前,觉得自己都能进去泡澡。 而张姨轻松端着木盆,笑着跟进来的人打招呼:“宗主您来啦。” 现在宁光山上的这些弟子,都已经默认听岚是宁墟宗宗主。 大家见到宗门里有个四岁左右的小孩跑来跑去,就会立刻喊一声“宗主好”,没人觉得违和。 无怀仙尊也从不纠正他们,甚至在别的仙尊面前还颇有几分得意。 听岚没反驳,走到桌边自己爬上凳子,看着放在桌上的木桶。 里面放着已经清洗干净的猪肚、猪肺和猪心。 这种双头黑山猪,比听岚记忆中的普通小猪体型大了接近两倍。没有修过道的凡人要想制服它们,或许要十多个青壮年带足武器,才能围猎一只落单的。 “宗主,接下来要怎么弄?炖汤?”张姨把手在衣摆上擦了擦,“和炖药汤一样不?” “嗯……差不多。” 听岚仔细把肚肺汤的做法跟张姨说了,又转头叫上几个小弟子,教他们怎么把整只猪猪肢解,切出几块漂亮的五花肉。 再将五花肉切片,用一种坚硬细长的灌木枝,串成一个个五花肉串。 炼丹所弟子一边串串,一边问道:“宗主,这要怎么吃啊?” 他说话时想起了昨天吃的龙虾,差点把口水滴在肉串上,连忙抬起手背擦了一下。 听岚想了想:“先瞧瞧,我做的。” 她让人取来煎药的小炉子,把上面的药罐拿走,炉子放在通风处,点燃里面的木炭。 等木炭的火势差不多了,听岚才放上去一把串好的五花肉串。 五花肉片在火焰炙烤中逐渐开始变色,听岚迅速将肉串翻身,露出已经烤得熟透、滋滋冒油的那一面。 围在四周的弟子们眼睛都瞪直了,紧盯着听岚手中的肉串,个个不由自主张大了鼻孔用力呼吸。 那阵奇异的荤香油香,被炭火香气裹挟着四处奔逸。 听岚烤到途中把肉串拿起来,一抬眼看见周围弟子的反应,有点想笑。 这些人要是多送一些到现代厨房里去,油烟机都用不上啦! 听岚把肉串举到一边,伸手去贴在自己腹部的芥子袋里掏掏。 之前的水稻种子已经洒进育种田了,她的芥子空间空出一块,刚好放进许多她从炼丹所药材储备里找齐的调料。 胡椒、花椒、辣椒、盐…… 暂时没有最关键的灵魂孜然,但药材库里有用来入药的孜然果。想来增加种植、收获孜然,在不久的将来也能实现。 现在先把这些现有的调料磨成粉末,凑合吃一下吧。 听岚一边烤肉一边撒上调料粉。 这猪肉的肉质极好,油脂香味上佳,就算只是撒点盐巴也很美味。 她把肉烤得稍微焦了一点点,恰到好处的美拉德反应带来焦香,勾起在场所有人的食欲。 “这样就行啦。” 听岚小手举着一把烤好的五花肉串,粉嫩的脸蛋上满是笑意:“大家学会了吗?” “学会了学会了!” “快快快,赶紧都去串!” “宗主您休息吧!我们来就好!!” 听岚把五花肉分给弟子们,几个人围着一串烤肉,一人一片迅速分食光了,不少人连其中滋味都没品尝出来,只觉得很香很香。 听岚正在洗手时,阿橙一路小跑过来汇报:“宗主,那个……他醒了。” 听岚一拍手:“哎,差点忘了。” 恰好张姨那边的肚肺汤也刚刚炖好。听岚装了满满一瓦罐,和碗筷一起塞进自己的芥子袋,带去看他。 她小碎步迈得飞快,阿橙紧张地跟在她身后,生怕她一不小心摔倒。 给夜星休息的房间就在炼丹所西边不远处。 听岚一进门,恰好看见正在对峙中的沉勿言跟夜星。 夜星小小的身体还站不稳,单膝跪在床上,一手握着匕首,像个冲人龇牙的小兽。 勿言仙尊的长剑漂浮在身侧,手里又拎着一把剑,冷眼看着床上的小孩。 房间里杀气四溢,阿橙扶着门框,几乎无法迈入那一步。 听岚却十分自然地走到房间中央,小大人似的抱胸左右看看,摇摇头道:“不准打架。” 沉勿言的长剑飞回他背后剑鞘,脸色阴沉地说:“这个魔族的小畜生见面就要杀我,要不是我躲得快……” 夜星紧盯着他,一字一顿道:“还、我!” “你想要它?”沉勿言举起夜星的剑,“还想杀我?” 夜星一张小脸煞白,声音格外虚弱,但还是能听出其中的坚定和愤怒:“我从不杀人!” 沉勿言冷哼:“你是魔族,天性极恶。你不杀人,难道是我们仙家杀人?” 夜星冷眼看着勿言。 只看他的眼神,恐怕让人无法相信他说的话。 他看上去确实残忍无情,那双孩童的眼睛里没有天真,只有深不见底的冷,仿若万年不化的冰。 听岚却想不到那些。 她丝毫不顾夜星手中的匕首,而是直接脱了鞋子爬上床,把床边竖着的一个小桌子放下来。 这房间也是炼丹所偶尔收治病人的房间,前院煎药后院治病,一整个动线十分合理。 这张床也算是病床,旁边的折叠小桌板就是方便病人喝药的。 不过夜星身体还凑合,没生病,不用吃药。 听岚旁若无人地从自己兜里把瓦罐取出,放在桌上,又慢吞吞拿出四个小瓷碗。 沉勿言喊她:“听岚师叔……” “别说啦,有什么误会坐下来喝点汤,再慢慢解释。” 听岚打开瓦罐,一边往外盛肚肺汤,一边不满道:“你们弄得人家阿橙都不敢进来了。” 门口的阿橙给了恰到好处的及时回应:“宗主……” 沉勿言下意识收敛了气息。 他这边一收,那边夜星也收了杀气,垂眼看向听岚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小孩子的注意力很容易就会被转移。 在场几人中,只有阿橙发现了这一点。 这个连杀十几只魔兽的小孩,似乎说到底,也真的只是个小孩而已…… 听岚把盛好的汤往他面前推了推,笑着说道:“就是你昨天猎杀的猪猪!我们把它们都收走做了吃的,这是用它的心、肺、肚炖的汤。” 夜星坐在床上,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腹部。 用内脏炖汤,听起来好恐怖……仙家人不是都说自己很慈悲、爱天下苍生吗? 听岚递给他一个小勺子:“你尝尝。” 她的态度太过亲切和自然,夜星对她的防备心大大降低。他小脸木然地捧起碗,双膝端正地跪坐着,还对听岚微微俯身道:“谢谢。” “是你猎的,我们应该谢你。”听岚说道,“勿言,阿橙,来一起喝点。” 浓郁的香气在瓦罐揭开后就迫不及待四处逃窜,小小房间里的药味瞬间都被冲淡了,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只瓦罐里的奶白浓汤。 ……看在宗主的面子上。 沉勿言这么想着,把长剑丢在夜星身边,哼道:“谢、谢、你,小魔头。” 夜星将自己的剑抱进怀里,不理他,端着碗往床里面坐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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