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 “小和尚……”忬又轻叩两下房门,柔声唤着,“我又来听你讲故事啦,小和尚,你开开门,小和尚,我们在这树底下讲故事啊小和尚,小——和——尚~” 门外的声音执着不去,要终是停下了念经,看着木鱼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把木鱼棒轻放到桌上,这才起身向房门走去。 门开,一个身着浅粉色长裙的女孩映入要眼中,不长不短的青发用白色丝带简单地缚住,轻巧地绾在脑袋后面,清秀的脸上正挂着开心的笑容,一双大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要。 要的目光刚触及那双眼睛,又迅速撇开了头。 要身材高大,忬得仰头才能直视他,青眸亮晶晶的,眼尾微微上扬,这对眸子仿佛会说话,勾人于无形之中。 要无奈地抿了抿嘴,先一步从她身旁跨门而出:“忬姑娘,今日想听什么?” 忬眨着眼睛,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要,娇俏地一转身,双手背在身后:“嘿嘿,什么都行!” 两人于柳树前并肩而立,男人抬头望向漆黑的天际,余光总留着女孩头顶的一抹青。 侑介藏在树中,眼珠子滴溜溜转一圈,最终落在右方的忬身上。 这是叫汉服是吗?她以前的蓝衣好看,现在的粉衣也好看,她穿什么都好看…… 要轻吐出一口气,张嘴时,磁性的嗓音将故事娓娓道来—— “从前有个老和尚,总是被贼光顾,他忍无可忍了。有一天,贼又来了,他就对贼说,请你把手从门缝里伸进来,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那老和尚真是的!以为那样做,以后贼就不来了么!要是我啊……”忬忽然住了口,看着要吐了吐舌,示意他继续讲。 舞台另一边,一位贴着假胡子的男人踉跄着跑上台,他忙扶好头上的假发,这才笑眯眯地隔着门说道:“你把手从门缝里伸进来,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要无奈地看了忬一眼,继续讲:“那贼听了高兴极了,就把手从门缝里伸了进去。谁知老和尚一把揪住他的手,捆在柱子上,然后用棍子痛打他,一边打还一边喊: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 “嘿嘿,干得好!”忬听着,一边手舞足蹈,仿佛她是那老和尚,眼前是被她绑起来的贼。 一身黑衣的椿刚把手伸进门缝,雅臣就立马抓住他的手腕,连拖带拽地把他扯进来。 椿被扯得差点摔跤,诧异地抬起头,却发现雅臣已经把他的手腕绑好,捆在了柱子上。 当然,柱子也是一人宽的,里面藏的是“贼人”的双胞胎弟弟——梓。 雅臣佝偻着背从墙边拾起一根泡沫做的长棍,双手扬起,看似每一下都使足力气,实则在即将碰到椿时又收敛力度。 “哎哟!”椿扯着嗓子叫唤起来,身子左扭右扭,蹭得身后的梓都差点跟着摔倒,“别打了~哎哟~~~痛!哎哟!!住手!!哎哟~~” 雅臣一记木棍敲在椿屁股上,沉声喝道:“皈依佛!” “呵……”要不禁笑出了声,看着忬,眼神中有自己无法察觉的温柔,“那贼痛极了,无奈跟着喊;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 “哎哟~皈依佛!” “皈依法!” “嗷呜~皈依法!” “皈依僧!” “啊~皈依僧!” 另一边灯光淡下,老和尚和贼人悄悄溜走,柱子有些行动不便,刚下去的贼人又折返上来,抬起柱子一角就带着他快速退场。 “这便是佛经里著名的三皈依故事。”要讲完,唇边还带着笑意,大多是被兄弟们的演技逗的。 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倏尔,扬起一抹比花还娇的笑容,带着期盼的眼睛望向要:“你那是三皈依,我这却有四皈依,要不要听?” “何为……四皈依?”要笑问道。 “手伸过来。” 全场灯光淡下,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在光影间逐渐掩入黑暗,所有灯光聚成一束,射向舞台侧边升起的台子。 台子塞了很多层层叠叠的棉花,就像一朵腾空飘起的云,一名身形瘦削挺拔如松的男孩立于云上,白衣如雪,无风自飘,层层衣衫,轻如蝉翼。 风斗手握麦克风,抬眸时,眼角点缀的钻也反射着清冷的光。 薄唇微张,娓娓动听的歌声顺着音响飘荡在操场上空—— 【秋风落叶轻扬】 【窗台上轻叩着两三声】 【木鱼停顿又再次敲响】 【合着她悄然而至的情长】 【般若清音如风】 【树下他讲佛偈一声声】 【禅语无明还有世间情】 【她唯愿伴她身旁】 【佛说五蕴六毒是妄】 【将因果都念作业障】 【虔诚皈依】 【是痛后才懂的绝望】 【在树下故事里】 【她静静做着皈依的梦】 【入了心底的是他声音】 【还是未知的痴妄】 风斗身上的光线逐渐减弱,他静静地望着台下众人,最后一缕光从身上抽离时,他转头望向了柳树,亦在望原本在树底下的粉衣女子。 “唉……” 要踏着沉重的步伐走上台,每行一步,经过的地方都会亮起一束灯,照亮着他破旧的房屋,也照亮了绿得没有之前那般鲜亮的草。 他目光悠长,看似漫无目的地走,走走停停时,却又停在柳树旁。 一位穿着袈裟的“老者”从他对面走来,金色短发被梳至脑后,顶光从上投下,照在他发顶,倒显得十分像光头。 深沉的蓝眸如同无一丝波涛的大海,右京望着树下丢神的人儿,哑声开口:“徒儿……那女施主走了?” 一声呼唤打断了要的神游,他差点丢了扫帚,立即收了心,恭敬地向右京行了一礼:“师傅……徒儿同往常一样,与她说了佛理,她便回去了。” “唉……”右京看了要一眼,没有继续说什么,从他身边走过,沉吟声中多了一点无奈,“去诵经罢。” “是……师傅。”要尚未抬头,等右京走了几步远,他才轻声开口,“往后……那位女施主再不会来了。” 闻此,右京步履缓慢,依旧行得如半百老叟,只是快要走下台时,他才轻叹着说了句:“哦弥陀佛……” 要打开房门行至蒲团前,缓慢跪下,拿起木鱼棒时不再念《心经》,而是紧闭双眼,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个词:“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一门之隔,屋内的人在轻声念经,屋外的柳树下则被投影上两个人。 一高一矮,正是之前的要和忬。 全息投影,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只是声音经过处理,带了些电流。 不太真切的声音,像是回忆,也像是梦境。 忬拉过要的手,在他宽大的掌心一笔一画地写,边写边念:“皈依佛。” “呵……”要跟着念,笑意不褪,“皈依佛。” “皈依法。” “皈依法。” “皈依僧。” “皈依僧。” “皈依……”忬停住了,抬起头看着要,“皈依……忬姑娘。” “皈依……嗯……?”要嘴角的笑容忽然凝住,他呆呆地看向忬,说不出话。 忬笑笑,艰难地扯起嘴角,重复道:“喂,说啊……皈依……忬姑娘。” 【第四个皈依后】 【沉默让树下的人感殇】 【他紧握住掌心的滚烫】 【斑驳着掩饰不了的凄凉】 【时光悄然流淌】 【是他无法言说的悲伤】 【将这段葬入佛龛捆绑】 【前尘留给了西窗】 【佛说五蕴六毒是妄】 【将因果都念作业障】 【虔诚皈依】 【是痛后才懂的绝望】 【暮色浅浅昏黄】 【树下的他清醒着绝望】 【只余空寂伴古佛青灯】 【皈依那一段过往】 一曲结束,风斗的云也降到了地面,他转过身去,只留下一抹惨白的背影。 “小和尚…过两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忬状似轻松地耸耸肩,“你…可不要忘了我呀~” “呃…呵……”要笑笑,“不知忬姑娘……” “我……爹娘为我许了一门亲事……”忬的声音渐渐轻下去,几乎听不到,忽而她又抬头,眼神中似有什么光在闪动,“小和尚!你!你…你……” “我……?”要似乎很疑惑。 “没…嘿嘿,没什么~”忬开心地笑着。 “忬姑娘…今日…该回去了吧…?”要的唇边依然带着不变的笑意。 “小和尚…我…我不会再来了……”忬咬着唇,“你、你有话要说么?” “忬姑娘,你是好姑娘。”要发自内心地说,“一定能嫁得好人家,永远幸福的。” 忬看着要,目光让人读不懂。 “忬姑娘,小僧……”要顿了顿,“小僧…会记得…四皈依之说的……” “哈…哈哈……”忬笑出声,“你……念一遍可好?” “忬姑娘,天色晚了……”要不卑不亢。 “是呢……”忬没有抬头看天,只是看着要,“那…我回去了……” “姑娘…不送……”要鞠躬。 两人身影渐渐淡去,又是全息投影,此次一同淡去的,还有柳树上的绿叶,地皮上的青草。 所有灯光全聚集到舞台中央,原本葱绿的柳树只剩下枯黄的枝叶,草地已光秃一片。 房屋里的人仍是粗布衣衫,但脸上的沧桑,如同一秒过了几十年般。 要念着经,心神却早已不在佛经之上。 他走出房门,走到那棵他曾与忬一起待过的柳树下。 抬头,柳树枯黄衰老。 低头…一滴泪无声无息地落在掌心…… 掌心依稀……有指尖划过的错觉…… 他望着自己的手掌心,开口时,声音已不像之前那般清沉,低哑苍白,如同被绝望所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要轻启唇,缓缓诉道—— “皈依……忬姑娘……” ——小剧场—— 舞台剧当晚,椿回到公寓后,发了这样一条朋友圈—— 【梓和忬的心尖尖:买了份外卖,外卖小哥敲门送餐,我把门开了个缝和他说:“把手伸进来,你想要多少钱我给你多少钱。”小哥疑惑地伸进来了手,我一把捉住他的手绑在门上,一边打他的手一边说:“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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