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少主,让吾辈也和你一起去吧!”五十岚音无在千山代面前蹦蹦跳跳,“吾辈已经去过沿草村一次,对那里的地形很熟悉,让吾辈给你带路吧!” “没有这个必要。”千山代挥了挥手,像驱赶苍蝇蚊子一样驱赶五十岚,见他又要凑上来,便看向一旁的柊侑,“五十岚,你是不是一直没有长个?感觉小柊侑比你要高很多。” “什么?!”五十岚音无一听就大叫,“怎么可能!我一直在长高,明明就是我比她高!她一个骷髅架子怎么可能会比我高!?”他跑到柊侑面前,抬手在两人头顶比划,“你看,你看!我高,是我高!” 沉默寡言的柊侑给了他一拳,一人一骷髅眨眼就扭打在一起。 这时,替千山代浇完花的寺岛春从院子里走出来,这位长相俊美但眉眼死气沉沉的男人见状问道:“少主是要出门吗?” “嗯,是的。” 眼前的僧侣在半年前加入「青」,千山代对他一直不是很了解,不过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寺岛春时的场景,寺岛春当时满身是血,怀中抱着一具畸形的尸体,踏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从寺庙中走来,在看到还有活人后,他眼里闪动着癫狂的光亮,将怀里的尸体放置在一旁后就朝千山代杀来。 被一脸茫然的千山代暴揍一顿后,寺岛春终于恢复神智,那双失去光泽的瞳眸呆呆地望着天,一直等到天亮后,才动身将那具扭曲得不成样子的女性尸体埋葬。 “她是……诅咒?”千山代帮着寺岛春一起挖坑。 “她是术师。”寺岛春声音嘶哑。 千山代缄口,直至将最后一抔土铲平后才转身离去。 “你是「青」的首领吧。”身后的寺岛春叫住她。 “让我加入你们。”他的那双黯淡无光的瞳眸在朝霞下,翻涌着滔天的恨意。 回忆结束,在听到寺岛春询问是否需要他陪同时,千山代摇了摇头,“我一个人去就好了。” 还在和柊侑打架的五十岚扭头冲千山代喊道:“少主!带我一起吧,带我一起吧!” 千山代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向寺岛春,“我不在的时候,好好看管五十岚。” 寺岛春点头,走过去分开两个打架的小孩,拎着五十岚的裤头将他倒吊着提起来,对着他的屁股扇了两巴掌。 “哇啊——”五十岚哭声爆发,不停摇晃着身子想要挣脱,“死秃头,臭秃头!” 见到五十岚被罚,柊侑顿时乖巧地站在一旁,小手背在身后,发出窃笑声。 被五十岚听到她在嘲笑自己后,他又开始骂:“死骷髅架子,臭骷髅架子!” …… 一个半小时后,千山代独自一人来到沿草村。 连通这座村庄的路径曲折难行,千山代绕了好一阵才找到入口,刚一到村庄门口,就遇上一个挑着一担柴的老头,“是来问路的吗?”老头露出和蔼的笑容。 千山代一时没有回答,老头却将她的沉默当作默认,他抬头望了望天,“天暗下来咯,夜路不好走,你今晚先在这里歇息一晚,明天我领你下山。” 见千山代面露迟疑,老头解释道:“我不是骗你的,上次我为了给生病的孙子采药,大晚上打着灯笼找路,差点废了一条腿。”他拍了拍自己的左大腿,而后拉起裤脚露出被针线缝起来的伤口,“夜晚的山很危险。” “谢谢,给您添麻烦了。”千山代说。 老头摆摆手示意不用这么客气,“跟我来吧。” 老头带千山代回到自己家中,他打开栅栏,前院坐着一位抱着箩筐挑选种子的老奶奶,还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在自己逗自己玩。 “回来啦?”老奶奶抬起头,见到千山代后也只是稍稍愣了一下,旋即微笑道:“小丫头是迷路了吗?” “回来了。”老头应道,他将干柴放下,用碗接了水,大大喝了两口后才继续说:“是嘞,我在村门口捡到的这个小女娃。” 老奶奶瞪了他一眼:“什么捡不捡的,真不会说话,喝你的水!”骂完自己的丈夫,她又笑眯眯地看向千山代:“今晚你先在这儿住一夜,等天亮了我让老头带你下山。” 千山代点了点头,问:“这里经常有人迷路吗?” “是啊,我们村的路弯弯绕绕,外来人很容易找不见路。”老奶奶说,“不过绕点好啊,人找不见路,鬼也找不见路,它就没办法来找我们麻烦咯。” “奶奶不怕,小多会保护奶奶!”小男孩从自己爷爷那儿顺来一根树枝,一边挥舞一边在前院跑来跑去。 “哎唷,我们小多真勇敢。”老奶奶乐不可支道。 入夜,四人坐在前院吃晚饭时,有一户邻居来给两位老人送猪肉,老奶奶让自己的丈夫接过后,连忙跑到房间里拿出一盒自己亲手做的团子送给邻居,几人交谈得融洽,聊的都是日常得不能再日常的话。 千山代静静地观察他们,头顶的灯笼灯光明黄,映在他们的笑颜上暖洋洋的,他们是在真挚地笑,话语里包含对彼此的关心,她看着,也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 坐在千山代旁边的小多吃完饭后,问了她一句:“姐姐,你会写字吗?” “你想写什么?”千山代低头问。 小多离开位置,拿来自己的树枝,树枝尖尖被烧得发黑,他将树枝递给千山代,“‘我要永远和爷爷奶奶在一起’,这句话怎么写?” 千山代蹲下,一笔一画在地上写下这行字,“小多,你的爸爸妈妈呢?” “小多也不知道。”小多双臂圈着自己的腿,小小一只蹲在千山代旁边。“原来是这样写,我明白啦,谢谢姐姐!” 千山代将树枝还给他,“你自己写一遍试试?” “哟,小多在写什么呢?”送肉的邻居探头望过来,视线对上千山代时,朝她友好地笑了笑。 千山代回以一笑,不由盯着他的笑容愣神。这人是个中年男子,他的面相淳朴和善,脸被太阳晒成小麦色,一笑两颊就凹陷,并挤出深深的皱纹,眼尾也有几道松弛的纹路,然而两颗眼珠子却是透亮带光,彰显着主人的神采奕奕。 他是人类,总会有坏情绪,而他的负面情绪是促使咒灵诞生的一部分。可是这样的人,对她笑得这么真挚的人,也要承受她失去父母的仇恨吗? 等邻居走后,一个人呆呆地蹲在原地盯着小多写下的那行稚嫩的字,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日,千山代主动留下来替两个老人劈柴和播种,这一家人姓秋野,通过和他们交谈得知,小多的父母在他一岁时,在砍完柴回家的路上不慎被落石砸中,两人双双殒命。 “我们两个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等我们走了之后,没有人照顾小多。”秋野奶奶叹了口气,扶着腰直起身,从田地里望向家的方向,她怔然地眺望了一会儿后,转头冲千山代笑着说:“谢谢你呀小姑娘,跟着我忙活了一大早,让我看看手有没有受伤?”她拿走千山代手中的锄头,温厚的手握着千山代的手,察看了一番后柔声说:“手长得真白净呀,还好没有受伤,不然奶奶要心疼啦。走,我回去给你做团子吃。” 千山代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用余光偷看秋野奶奶的侧脸,奶奶让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她们都是一样的人,是心怀善念、对她很好的人。 这天之后,千山代又多呆了两天,秋野夫妇对此不仅没有丝毫不满,反倒很感激她能够留下,小多也很开心,缠着千山代让她教自己写字。除了秋野一家外,千山代跟他们附近的邻居也有所交谈,这个村庄虽然人数稀少,但民风淳朴,每个人对她都十分热情。 离开这日,是由秋野老头领她下山的,虽然千山代担心他的腿脚而多次婉拒,最终还是抵不过老头的执拗。 “这盒团子你拿着,路上吃也好,回到家和家人朋友分吃也行,有机会再到这里做客。”秋野奶奶憨厚笑说。 “好,谢谢奶奶。” 千山代决定放弃将沿草村改造成「青」的据点的打算,她侧目盯着手里分量颇重的团子盒,心下思绪万千,但她不敢细想,她怕自己一去思考,此前所建立起的信仰就会全数崩塌。 回到「青」的据点后,藤原弥率先迎上来问进展,“少主怎么去了这么久,是遇上诅咒了吗?” 千山代摇头,她拿出两个团子,一个自己吃,一个递给藤原弥,然后将剩余的分给五十岚和柊侑。 “谢谢少主。”藤原弥收下,“是少主在路上买的吗?” “别人送的。”千山代含糊说,她走进院子里,四下寻找被她遗忘的发带。“少主。”藤原弥叫了千山代一声,而后从怀中拿出叠放整齐的红色发带,递还给她。 “谢谢。”千山代接过,将头发束起,“两面宿傩的踪迹找到了吗?” 藤原弥:“我一直在派人寻找,最新的消息是三日前,有术师曾见过两面宿傩出现在安蘇和足利一带。” “安蘇和足利?这么看来他现在很有可能在上野。”千山代说,“新据点的事先搁置在一边,你和寺岛春现在就跟我去上野。” “只有我们三个吗?”藤原弥有些迟疑,“目前「青」已经招纳到九名一级诅咒师,虽然他们大部分不在据点,不过有松井在,他们应该很快就能赶来,保险起见……” 千山代打断她:“不用了,如果我们三个合力都没办法祓除他,叫再多人也没用。”她注视着院子里花瓣摇晃的花儿,有淡香随风送来,她心底很平静,有某种想法在心中形成。 她打算,祓除两面宿傩之后就解散「青」。 “好,我知道了,那么我先下去做些准备。”藤原弥欠身退下,离开院子后,她将怀里的团子拿出来,盯视片刻,扔进了下水沟里。 … 千山代三人是在两日半后到达的山田,这里和足利接壤,如果两面宿傩从下野来到上野的话,以他那肆意暴虐的性格,不可能不留下痕迹。 果不其然,他们刚到这时就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和诅咒气息,甚至都不用千山代去找,反而是两面宿傩自己出现在他们面前。两面宿傩嗜好猎杀女性和小孩,在千山代来到之前已经屠了两个村,这会儿正在折磨一个对他大放阙词的男性村民。 “噢?术师?”见到三人,两面宿傩拧断村民的脖子,咧开一嘴獠牙,笑得狂妄:“怎么,要来替人类伸张正义吗?” “这话真是有够恶心人。”寺岛春说。 藤原弥点了点头,同意寺岛春的话。 千山代没有废话,召出一级咒具「黑刺」便朝两面宿傩冲上去。她磅礴的咒力和凌厉的攻势令两面宿傩略显吃惊:“哈哈哈哈,你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啊?” 两面宿傩闪到房顶上,他敏锐地察觉到千山代攻击中附带的仇恨,语气玩味:“喂,我跟你有过什么冲突吗?” 千山代可没心情跟他讨论往事,一看到他的模样她的眼前就浮现两年前千山家的惨状,她猛拍房屋,运用招式「塑造」将其构造成一个巨型雷鼓,在雷鼓将两面宿傩罩住的同时,划开地面,以咒力强行将地面分为两部分,当雷鼓坠入地底时,重新将其合上。 五秒后,一只长且粗壮的手破土而出,两面宿傩发出粗犷的笑声,一跃升至半空,“很不错啊你,”他扬起下颌,居高露出邪恶的笑容,“多少让我提起一些精神了。” “轰!” 天地之间爆发出巨大的声响,千山代和两面宿傩的对决持续了三天两夜,山田境内满目疮痍,人类与动物受到波及,弱小的诅咒在接触到两人咒力的一瞬间就灰飞烟灭,境内尸体横陈,死伤无数。 “真是让我火大啊。”重伤的两面宿傩啐了口血,抬头打量头顶的「逆式·伏魔御厨子」,“你不会打算在这里和我同归于尽吧?啧,要死就自己去死。” 外层的「伏魔御厨子」在不停地斩击「逆式·伏魔御厨子」,千山代只能源源不断地输出咒力维持领域稳定,五官都在流血,她却全然不顾,甚至打算将体内的咒力抽底,“好好感激吧,已经放任你活得够久了。” “哼,臭小鬼。”两面宿傩冷笑一声,突然停下动作,任由领域内的攻击击中自己。外层「伏魔御厨子」破碎,千山代神情不由一松,在她的领域没了母体而收起时,跪坐在地上的两面宿傩嘴角上扬。 “「反转术式」” 目睹两面宿傩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千山代瞳孔一缩,想再次使用「塑造」困住两面宿傩。“少主!”伤势惨重的藤原弥和寺岛春拉住她,两人对视一眼,藤原弥以手作刃将千山代打晕,寺岛春用术式制造出满山的雾气遮挡两面宿傩的视线,后与藤原弥合力将千山代转移。 三人回到平安京不久,有大批咒术师前往山田讨伐两面宿傩,在院子里养伤的千山代听闻这一消息,眉心的郁结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浓稠。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随后一怔,正好这时藤原弥过来给她的伤口换药,千山代抬眼看向藤原弥:“你有看到我的发带吗?” “没有。”藤原弥跪坐在千山代身前,动作轻柔地解开缠绕着千山代伤口的染血的白布,给她上药后拿出一块干净的新布换上。 千山代抿了抿唇,“可能是掉在哪个地方了,等会你帮我在附近找找。” “好的。”藤原弥点头,过了一会儿,她语气平淡地说:“少主,一刻前沿草村出现特级诅咒。现在各方都在对我们虎视眈眈,如今您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找一个安全的容身据点对您和「青↓的成员都是更好的选择。请您放心,等诅咒将村里的人杀光后,我会带队祓除它。” “什么?!”千山代心一沉,她掀开被子,从榻上下来,快速穿戴好衣物后夺门而出。 “小代,以你现在的状况没有办法独自应对特级。”松井月在她脑海中提醒道。 风刮着脸,裹挟的劲意叫人疼痛,千山代召出「黑刺」,借助树丛和咒具,在二者之间来回跃动加快行程,然而即使提升到身体的极限速度,等她赶到沿草村时也已经为时已晚。 千山代踏进被特级摧毁的院子,秋野夫妇的尸体倒在前院,见到惨状后她的心如同被攥紧般有一瞬呼吸困难,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诅咒发出的声响,千山代赶紧前去,发现那只身形丑陋的特级咒灵站在巨坑前,手里抓着小多的腿,嬉戏般摇晃着他。 「黑刺」疾冲,砍断咒灵的手臂,千山代闪身接住掉落的小多。“姐姐?”小多露出惊讶之情,随后死死抱住她的脖颈,无助哭泣道:“爷爷奶奶,小多要去找爷爷和奶奶!” “等会我带你去找他们,你先藏在这里,不要乱跑,不要出声,等我过来找你。”千山代将他安置在房屋残垣后,随后只身引开特级,使它远离小多所藏身的地方。 伤口在她剧烈动作间裂开,鲜血渗出,千山代紧咬白得发青的嘴唇,不顾伤势与特级扭打在一起。 数分钟后,被她蛮横的攻击逼到角落的特级爆发诅咒,头顶落石滚滚,为了躲避巨石千山代只能放弃进一步逼近,然而就是这一时间间隙,狡猾的咒灵朝小多的方向奔去,在千山代反应过来飞出「黑刺」的同一时间,咒灵攥住躲在房屋残垣后瑟瑟发抖的小多。 “噗呲。”咒具捅进咒灵的身体;咒灵隐忍疼痛,伸出手指,用尖长的指甲抵在小多脖子上,轻轻一划,就在小多白嫩的肌肤上割开一道伤口。 插在咒灵身体里的咒具又捅进去几分,咒灵也随之将指甲按压小多的伤口,它在威胁千山代。 “姐姐……”小多嘴唇哆嗦,死死忍着眼泪,“我不怕,我要保护爷爷奶奶……” “你放开他,我让你走。”千山代收回咒具,将其扔到一旁。将信将疑的特级咒灵移开手,将小多高高一抛—— 千山代踢动「黑刺」去接小多,而自己跃至半空,手掌汇集咒力,朝咒灵兜头劈下。在千山代即将击中咒灵时,一道黑雾从咒灵身上冒出,速度极快地缠住半空中的小多,迅猛一拉—— 千山代的手掌穿透小多的身体,给予咒灵致命一击! “!!?”千山代诧然地缩回手,然而事情已经发生,咒灵体内残余的咒力钻进她的指尖,化作一道灰雾散去后,人类温热的鲜血喷溅到千山代的脸上。 “小多……小多?!”千山代跌落至地面,手脚并用地爬向躺在地上的小多身旁,她双手颤抖地试探小多的鼻息,“我……” 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要杀你。 千山代的手不受控制地哆嗦,她数次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发现小多没有生还的可能后,千山代眼里的光逐渐消失,她眸色黯然地盯着一处发愣,她杀过很多人,因为她不曾与他们相知,不曾了解他们的平生过往,从来没有跟他们有过接触,所以他们的生命于她而言无足轻重,所有人类在她眼里都跟千山家曾救济过的白眼狼无异,如此卑劣愚贱的他们,是她为了达成祓除咒灵的目的可以随意舍弃的无用之物。 可现在,她觉得自己跟为了能够在咒灵手底下逃生,从而选择举起剑杀害千山家成员的流民没有两样。 不,她比他们还要恶劣,他们是为了保全性命不得已为之,可她,主动杀害了很多人。 “阿月,”千山代声音干涩地说,“我知道咒灵是从人类的怨念之中诞生,所以我一度憎恶他们,憎恶创造出凶残的诅咒杀害我亲近之人的他们。” “我知道人性卑劣、知道他们两面三刀,也知道他们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与他人发生冲突。”她缓慢地抬手抹掉脸上的血迹,“可是当他们对我露出笑容的时候,我发现我没有办法去恨他们。” “即使他们懦弱、自私、愚蠢……可他们都和我一样有自己重视的东西,我自恃自己拥有咒力,傲慢于自己不会诞生咒力,所以理所当然地看不起他们。可他们拥有的所有低劣品性,同为人的我也拥有。” “我以为仇恨可以成为我前进的动力,所以一直以来都在用它充当借口任性行事。我做了很多错事,虽然我没有继承父亲和母亲的善良,”千山代双眼通红,字字恳切地说: “但我知道他们会生气的,如果父亲和母亲知道他们珍视的人类被我这样对待,他们会很生气的。” “阿月,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少主,少主!”远处有人在呼唤千山代。 千山代奋力吸了吸鼻子,她将眼泪擦拭掉,跌跌撞撞起身,转头看向来人。 “您没事吧,有受伤吗?”藤原弥带领一小队「青」的成员姗姗来迟,上下打量了千山代一番,确认她身上没有增添新的伤后松了口气,然后露出一个淡笑:“恭喜少主,沿草村现在是您的了。” “……”千山代一时没有说话,她收敛思绪沉默片刻,抬头问藤原弥:“藤原,你觉得,人类之间的羁绊是怎样的?” “令人作呕,”藤原弥平静地回答,她说话向来不疾不徐,语调起伏不大,但在谈及人类时里头总是充满厌恶,现下即便她脸上挂着淡笑,话语却充斥着不加掩饰的憎恶:“人类向来喜欢通过「羁绊」来掩饰自己的自私和虚伪,可一旦到了关键时刻,他们就会为了保全自身而舍弃所有阻碍自己的东西。” “那你呢,弥,当你遇到「关键时刻」,你会怎么做?”千山代轻声问。 藤原弥向后退一步,朝千山代恭敬地行了一礼,“我会永远忠于少主。” “是吗?”千山代心情不明,双眸注视着藤原弥,过了一会儿,抬脚离开,“走吧。” 三日后,「青」收到最新信息,前往山田祓除的咒术师无一例外葬身在那,两面宿傩的实力进一步提升。 一个月后,「青」的首领与其军师意见相左,两人头一次在成员面前发生争执,千山代认为不应该将所有人类一并而论,人类的善恶好坏不应当由他们来定论;藤原弥则主张人类与人类之间没有本质区别,无论用怎样精巧的借口都无法掩盖他们低劣的本性,争论无果后两人不欢而散。 自那天起,「青」内部逐渐分裂成两派,支持藤原弥的占大多数,千山代越来越独来独往,藤原弥则趁千山代外出祓除咒灵的时间加快制定捕杀全体人类的计划。 她的首领对人类生出怜悯,这是最为无用的情绪,她必须要纠正首领的错误观念。 又过了半月,在决心推进捕杀计划之前,藤原弥设计让千山代亲眼目睹人类在咒灵面前为了自保而残害手足同胞,千山代直接下场祓除咒灵,并在之后将藤原弥打成重伤。 昏迷前,藤原弥咯出污血,盯着千山代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少主,不是我背叛了您,而是你,背叛了我们。” 此后,藤原弥在「青」中的势力以压倒性胜过千山代,她将千山代排除在外,依旧按原计划推进,定于十日后开启捕杀行动。 千山代独自离开「青」,她花了九天时间行走于日本各处,结识了形形色色的人类,并头一次正视人类的所有品行,她喜欢他们的纯朴善良,厌恶他们的愚蠢自私,但人类本身就是以矛盾体的形式存活,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凌驾于人类之上对人类做出评价。 她是错误的,藤原弥也是错误的,身为「青」首领的她,应该为自己放纵部下造成的后果负责。 十日后,黑暗笼罩日本,在惨无人道的捕杀行动即将开始时,千山代出现在藤原弥面前,以一己之力拦下「青」的全体成员并将他们重伤后,千山代举刀自刎。 “藤原,到此结束吧。” “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我已经杀了太多太多无辜的人,他们并没有过错,却被我擅自夺去生命。”千山代说,“抱歉,是我背叛了「青」,我无法再杀害人类,也没有办法对自己的同伴下手,恳请你们,到此为止。” 言罢,千山代动用身上剩余的全部咒力,注入自己的灵魂中,竭力封印住其诞生在咒术世界中。 这是千山代的第二次死亡。 …… “小代,小代?!”有人奋力揽住千山代的肩膀摇晃着她。 “啊……”意识从回忆中拔出,千山代失神地看着出现在她面前的五条悟。千年前的「千山代」死亡时承受的痛苦对现在的她而言太过真实,她摸了摸自己完好的脖子,又摸了摸五条悟的脸蛋,以此找回实感。 “你、你干什么?!”五条悟红着脸跳开,抬起手臂挡住下半张脸,“你手上全是血,好脏!居然敢用这样的手摸我的脸!” “小代,”夏油杰走过来,眼中带着细微的关切,他打量着千山代身上是否有异样,“我们接收到「窗」的最新监测,你……独自祓除了特级咒灵?” 千山代收敛思绪,将手上的血擦到衣服上后,迎着浮云飘动的天空,抬起脸扬起一个明灿的笑容: “对呀,厉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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