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代从「帐」中走出，便看到五条悟和小林监督在交谈。看不清两人的神情，不过从两人说话的频率推测，大概是五条悟在提问，小林监督回答。 也不知道小林监督说了什么，五条悟支在车窗上的手肘猛然向下滑，墨镜随之抖落滑至高挺的鼻梁，高空投落不甚明亮的日光，与五条悟双眸中的澄澈碧蓝的海水相应和，眸光闪烁，五条悟脸上的神情既震惊又激动。 他又像面条般弯下腰，身体扭动几下，抬起头想接着提问，然而在注意到千山代走过来后就噤了声。 “你们在聊什么？”千山代好奇地问。 “千山同学，”小林监督朝她颔首，“我们在聊我和我的女——啊！” 五条悟默默伸出手，在千山代视野盲区里，狠狠捏了一下小林监督的大腿。 小林监督忍耐地看向五条悟，千山代也偏头看过去，只见五条悟双手捧着脸吹口哨，他仿若后知后觉才发现千山代一般，“小代回来了啊。”表情很正经，如果脸上的余红能早一点消散的话。 “……嗯。”装什么装！ 千山代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糟糕，快到和硝子他们约定的时间了。她拉开后车门，上车之前，身体向五条悟偏去，他现在是将半个身子伸出窗外的状态，千山代一靠过去，两人便离得很近，“对了，我等会要和硝子去逛街，你要不要一起？” 她想过了，比起找一些看似毫无漏洞的借口，倒不如直接邀请五条悟，他太精明了，总能够精准识破谎话，但如果坦荡告诉他自己之后的行程并相邀同行的话，以千山代对五条悟的了解，他有90%会拒绝。 当然，这90%之中，有1%是真的不想去，有89%，是想让她在被拒绝后，再腆着脸邀请他一次，这样才能体现五条少爷的尊贵，然后五条悟就会装作无可奈何的模样，一脸得意地说：‘好吧好吧小代都这么求我了那我就勉强去吧。’ 深知五条悟尿性的千山代决定在他拒绝之后佯装可惜地表示对他拒绝的理解，然后顺理成章只身前去与硝子他们会合。 五条悟闻声抬头，视线与千山代相撞一刹，僵住，他的眼眸下移，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千山代的唇上，千山代的唇色是浅嫩的红，唇瓣柔润饱满，像清晨沾有朝露的茶花。她似乎很少涂口红，五条悟只在几次出去玩的时候见她涂过，不是淡粉色的，是比她自然唇色更深几分的红，这么说，应该不是樱花味的了？ “……”五条悟呼吸放轻，视线继而向下，她的下巴瘦削，散在后背的长发垂下几缕落至身前，有几根发丝轻轻贴住纤细的脖颈，胸腔随着节奏有序的呼吸微微起伏，腰也很细。 太瘦了，这家伙平时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啊，五条悟漫不经心地想。初冬的冷风顺走千山代身上的一抹温度，风裹挟着带有余温的浅淡香味路过五条悟身边，他抬眸，发现千山代正在疑惑地看着他，两只眼睛都倒映着他的脸。 五条悟白皙的脖颈开始爬上令身体燥热的潮红，他像是才意识到：“你干嘛突然离我这么近！？”啪的一下，不由分说地将手掌抵在千山代额头，推着她远离自己。 “谁要去逛街啊？真无聊，我不去！” 如千山代预料那般被拒绝了。但是，千山代紧咬牙关，“爱去不去！你推我干什么？！”她伸手就要抓住五条悟的衣领揍他一顿。 五条悟眼疾手快地缩回车内并拉上车窗，嬉皮笑脸地看暴怒的千山代敲打车窗，等她准备离去时，五条悟又将头伸出来，“略！”扒着一边下眼睑朝千山代做了个鬼脸。 千山代颤抖着握紧拳头，“你、这、个、混、蛋！”她快步回到后座，“砰！”大力关上车门，接着，将手伸向副座座椅，越过椅背，拉扯五条悟衣领，“我生吃了你！” 五条悟配合她双手无力地挣扎，很不走心地喊救命，“啊——救命——杀人啦——” - 十二月七日这天，五条悟起了个大早，早到天边的鱼肚白都才冒出个小尖。 他穿戴整齐后，坐在床上翘着二郎腿，面带微笑心情雀跃地哼小曲，每隔半小时就将门拉开一条小缝往外看。 虽然无一例外都没看到三个同期的身影，但是没关系，嗯，是他起得太早了，他们总会来的。五条悟从茶几上拿了一盒甜牛奶，插上吸管后来到阳台上，抬头，朦朦胧胧的天空隐约可见光亮，天气预报说今天的天气是十二月最好的一天。 ‘五条悟大王，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们给你买下了渡边甜品店，并以你的名义投资喜久水庵，以后无论你想什么时候吃喜久福，都会有专人给你送来高专，噢对了，悟之前不是说想让售卖机贩卖甜品吗？我们将你的诉求上报联合国，对方知道后很高兴地通过了这个提案……’ ‘悟大王今天想干些什么呢？还没想好吗？那我们先上街吧，日本人民已经迫不及待要为你送上他们最真挚的祝福了……’ ‘各国首相也来了，正在会议室商讨月球开发的问题，他们准备为悟大王在月球上建一个度假村……’ 脑子里的幻想似乎在这一刻都成了现实，“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五条悟一个人在宿舍猖狂地笑出声。 但他在宿舍没想到的是，他这一等，就从早上五点等到了十一点。 原本灿烂的笑容不知不觉从脸上消失，房门也由半小时一开变成大剌剌敞开，就差在上面贴着“欢迎大家到我家做客”了。 “悟？”门外有人探头看了眼里面的情况。 生无可恋大字瘫在床上的五条悟一听到声音便跳起来，他蹿到门前，发现来人是小林朴后，扒拉着门框激动地向外看，“人呢？他们人呢？” “什么人？”小林朴也左看看右看看，一脸不明觉厉。 “小代杰硝子他们呢？？” “他们一大早都出去了。” “都出去了？”五条悟手抵下巴，嘴角一扬，露出了然的笑容：“也对，他们都出去给我准备礼物了吧？”说着说着自己开始窃笑起来，“阿朴你悄悄跟我说说他们都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礼物？”小林朴茫然道，挠了挠头觉得自己糊涂了，“千山同学他们是被叫出去出任务了，并不是去为悟准备礼物啊。” “我才不信，”五条悟一脸自己什么都知道的表情，“阿朴和他们串通好要瞒着我给我惊喜对不对，我都知道啦，都怪阿朴编的理由太蹩脚了，好了好了，快点告诉我他们到底去哪儿给我准备惊喜了？” “呃……”，小林朴抿了抿唇，虽然很不想给开心的悟泼冷水，但既然他非要问的话，“千山同学现在在港区，夏油同学在江东和墨田都有任务，因为今天是悟诞辰日，每年这个时候咒灵都格外暴.乱，就连家入同学也不得不赶去现场待命。” 小林朴说了一堆，五条悟却只精准地抓住他想听的重点，“诞辰日！阿朴也知道今天是我生日！那你给我准备的生日礼物呢？！”他上上下下打量小林朴一遍，没发现礼物被他藏在哪里，便自己上手搜。 “唉呀、呀！悟在干什么！”小林朴微微脸红。 五条悟从小林朴的口袋里发现一条手帕，当即眉飞色舞：“我知道了！阿朴是要用它遮住我的眼睛，再把我带到小代他们那里是不是？来吧，我准备好了！”他自顾自闭眼。 “这……这只是我用来擦鼻涕的手帕……千山同学他们真的是去出任务了……” “那你为什么在这！”五条悟鼓着脸，抱着最后一丝幻想：“既然他们都去出任务，为什么身为辅助监督的你现在在这！” “我是来给悟发布任务的，”小林朴腼腆一笑，“十五分钟前，中央区一家酒店出现特级咒灵，如果你收拾好了的话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五条悟抓着头发，不肯接受现实地撞墙，哐哐哐——他幽怨地转过脸，脸色蜡白，眸中显露出特级咒灵才有的陈年怨念，幽幽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小林朴捂着嘴笑，千山同学说得可真对，偶尔逗一逗悟，他的反应真的很好玩。小林朴清咳一声：“其实千山同学他们没有忘记今天是悟的生日，千山同学出门之前特地嘱咐我‘别人生日有的，悟也不能少’，我现在就把他们给悟准备的东西拿出来。” 五条悟眼里的光被重新点燃，他就知道！瞳眸波灵波灵地闪，迫不及待道：“在哪里在哪里！” “阿叔，把蛋糕端上来吧。”小林朴拍了拍手，走廊转角走出一个扫地大叔，大叔双手捧着一个插了根蜡烛的蛋糕，左手还提着一个黑色袋子。 “千山同学说这是悟最喜欢吃的渡边家的白桃蛋糕，”小林朴说，“黑色袋子里装的是仙女棒，悟到了晚上可以去操场放烟花——” 五条悟继续期待：“还有呢还有呢？” 小林朴神情尴尬：“没有了。” “我不信！”五条悟登时就要去搜扫地大叔的身，被小林朴拦下，“悟快点吹完蜡烛跟我去出任务吧——” 五条悟气冲冲地瞪着小林朴，他是很喜欢吃这款蛋糕！但是今天是他的生日！怎么可以只有这个蛋糕！！吊足他的胃口结果只是拿出这点可怜的东西的话，还不如别给他准备！ 偏偏这个时候小林朴的电话响了，他接完电话后神情顿时严肃，催促五条悟道：“悟快一些吧，酒店那边出现了伤者。对了这个蛋糕你可以带到车上吃。” “我吃你个头！”他的生日蛋糕居然还是个连名字都未知的扫地大叔端上来的！五条悟一口呸灭蜡烛，气鼓鼓地头也不回往外走。 直到抵达现场之前，五条悟都还暗自怀有希冀，结果小林朴居然！真的把他载到充满诅咒的酒店门口！ 五条悟愤怒地走进「帐」中，愤怒地祓除咒灵，愤怒地回到车上，愤怒地被载到下一个任务地点，愤怒地再次走进「帐」中，愤怒地…… “到底有完没完！”从太阳高挂到日落西山，他居然真的一直在祓除咒灵！饶是体力再怎么充沛这时也累成狗，再加上‘没人在意今天是他的生日’这一精神打击，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令五条悟在座位上万念俱灰地摊成一坨液体。 小林朴抬手看了眼表上的时间，“还有最后一个任务，在（千代田区）丸之内街区公园里，大概四十分钟的车程，悟可以先睡一会儿。” … “悟，悟？我们到了。” 闭目养神的五条悟睁开眼，直视前方，车窗外面一片漆黑，他不耐的啧了一声，慢吞吞从车上下来，环视一圈后，“嗯？”小林朴连近光灯也不开，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然而五条悟通过六眼敏锐地发现周遭的异样，不过还不等他作出反应，两侧榉树依次亮起灯光，每棵高大的榉树上都缠绕着数不清的彩灯，园内顿时亮如白昼。 站在长街中间的五条悟迷茫一瞬。“悟，到前面去看看，千山同学他们都在等着你。”小林朴从车内探出头对五条悟说。 榉树的枝条又多又长，从树干分出来后便弯曲向外生长，园内长街两边的树木枝条几乎缠绕在一起，彩灯闪烁变幻，明暗交织、光影缤纷，如同星罗棋布的银河般夺目璀璨。 五条悟的嘴角一寸一寸扬起，步履轻快地向前走，从这儿抬头眺望，还能看到远处的东京塔。五条悟心情越发轻快，越深入园内的灯光便越发五光十色，连草地上的假花假蘑菇也在发光，他来到公园广场中央，一块巨型的LED屏伫立在其中，感应到五条悟的到来“卡兹卡兹——”屏幕闪动雪花，随着一首温馨欢快的生日快乐歌响起，屏幕开始播放五条悟的，丑照。 每张照片还配上不同的出场动画。 五条悟刚刚扬起的嘴角迅速扯下。 上课睡觉流口水的照片、蹑手蹑脚蹲在走廊拐角准备吓人反被吓的照片、烈日下无意间露处的一角裤衩的照片、偷看色情片被发现后神情慌张的照片（这张照片甚至拍得很像受害者视角）……这是什么？!这些都是谁拍的！！！！ 生日快乐歌不到一分钟，为了配合照片的播放，甚至循环了三次。 “悟，生日快乐！”一年级几人推着装有蛋糕和礼物的推车从暗处走出来，屏幕上的照片随之切换成了几人在一起玩乐的合照。千山代蹦蹦跳跳地为五条悟带上生日发冠，“这次是真的。”她眼睛弯成小月牙，拉着五条悟来到生日蛋糕前，渡边家的白桃蛋糕，但是是双层的，比今早的大了两倍。 哈啊——五条悟眼中迸发精光，不由自主地露出连灵魂都在陶醉的灿烂笑容。好棒！好耶！好开心！ “我们特地去到店里为你定制的，上面一层是白桃味，下面那层的味道，渡边店主说是你之前去店里频繁订购的几款蛋糕的混合，他做的时候自己尝了一口说这个完全是人间绝味，你待会亲自尝尝看吧。” 灯光越发绚丽，千山代侧身向他展示他们准备的礼物，大盒小盒的，堆积成小山了都，笑盈盈问：“你要现在拆还是回去之后拆？” “回去！”五条悟兴奋道，说完便后悔了，“我可以现在拆几个吗！” “可以呀。” 五条悟挑了一个白盒身蓝丝带的礼物盒，一条毛绒绒的柔软围巾叠放整齐地躺在里面。 “啊，这个是我送的。”千山代说。 五条悟三两下便将它戴上，厚实的围巾将他的下巴也一同裹上，五条悟一脸惬意地蹭了蹭。 “谢谢小代！” 老子特别特别特别喜欢！ 五条悟又拆了几个礼物，拆盒的动作越发熟练，大有想要在这全都拆完的架势，千山代连忙制止他：“好了好了，剩下的回高专再拆吧，这个场地我们只租了半个小时，快到点了。” 手上的动作一顿，五条悟一一扫视三人，大爷般的语气不爽道：“谁让你们只租半个小时的？？？” 三人对视一眼，夏油杰叹了口气：“我就说不能对他太好，蹬鼻子上脸了。” 硝子也叹气：“就是啊，当时就应该极力反对小代的提议，这种人渣哪值得我们这样大费周章。” 千山代也很后悔：“算了，今天就忍忍他吧。”她转头看向五条悟，“对了悟，你现在拆的礼物是我们为你余生生日准备的全部，从明年开始就没有礼物啰。” “不行不行不行，谁允许你们擅自做这样的决定？！我不同意！”五条悟耍无赖地摇晃千山代，“明年也要这样！后年也要这样！快点点头快点点头！” 这时走来一个中年男人，朝几人略一颔首后，低声询问：“千山小姐，你们租用场地的时间快到了，园外已经有不少客人在等候入园，您看……” 千山代点了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五条悟觉得不可思议，嘟囔：“你们居然真的只租了这么点时间！” 千山代：“因为租金很贵啊。” 身后的LED屏正好切到他们在箱根时的合照，几人站在屏幕前，千山代招呼五条悟：“不要废话了，快点过来拍照。” 五条悟撇嘴，他才刚来这里不久！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园长，我要加钟——！” “真是个麻烦的家伙。”夏油杰忍无可忍揪着五条悟衣领将他拖过来。 “夜蛾他们现在应该在学校操场准备好了篝火，还有露天烤肉和烟花什么的，悟确定要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吗？” 那当然，这里这么漂亮，他还戴着小代送的围巾，要给全世界都看到才—— 等等！什么篝火露天烤肉烟花！？ “我要回去！”有了更诱人的条件作为交换，五条悟便对自己还在这感到不耐烦了，“阿朴快点给我们拍照！” “五条悟，你给我过去一点！每次拍照都要挤别人的位置什么毛病你！”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就要站在中间，让我站中间！” “已经很中间了好不好！” 小林朴捧着相机，镜头对准一年级四人以及他们身后的东京塔一角，“大家看镜头，三二一——” 原本还在为位置打闹的四人瞬间调整好状态，缤纷的灯光照耀下，笑容大方地扬起。快门摁下的一瞬间，遥遥夜空中恰巧炸开一朵烟花，明灿的笑容与屏幕上播放的箱根神社合照里的笑容重叠。生命长河中的美好一刹，再次被镜头记录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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