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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锁楼台(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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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舫游船上,他们守着日落;白府津渡边,两人依偎着看圆月。晨早炊烟袅袅,竹风刮过纸鸢;夜里春景无边,斜月撩过西窗。

白若月最终没等到西湖荷花盛放,于春末离开了杭州城。离开那日,青广陵一直死死抱着她,低声唤着:“不让走。”

她捧着他的手,在脸上贴了贴,“若月这回就去方诸山,找到柳山神,求他收留你,之后我们一起修仙,以后就可以长长久久在一起了。”

他不想修仙,也不想去方诸山,他只想留在人间,与白若月做一对平凡的夫妻。青广陵嘴角淡笑,嘴上却骗着她,“好。那我在这里等娘子回来。”

看着白若月离去的身影慢慢消失不见,青广陵觉得心被掏空了,他为她而生,为她而知欲懂情,如今,他们该是长相厮守的一对才是,为何要天各一方呢。

他的背影无比落寞,明明是春末夏出,一片繁花盛景,可青广陵朝着白府慢慢走去,所过之地,尽数蒙了一片黑色。

海棠花点着红,在他路过时,便枯成飞灰。

柳梢抽了新芽,在他路过时,嫩叶枝尽凋。

他身上腾着黑气,似炙热烧过的炭火,离离蒸腾着院中的花木。只见青广陵径直走到白府的厢房里,袖子一拂,“嗙”一声,关上房门!

厢房里,户牖尽遮上黑布,正中之位,摆着八卦阵。

阴阳相之上,房梁之下,布满了红色的丝线。他来时,红线尾端的铃铛“叮铃铃”作响,似感召到了主人的存在。

青广陵抬袖一挥,铃声停下。他双指点下衣襟胸口的位置,飞出一张红纸,落在阴阳八卦之上。

只见那纸上书着:

白若月,青广陵

求百年同渡,求千年共枕,求万万岁岁执子之手。

牵月老红线,过轮回之劫,许生生世世难分难舍。

他的灵力充斥在厢房里,让八卦阵旋转起来,阴阳盘上生出万相,他捻指唤灵,抵在唇边,低声念着:“我以元神荐苍天,同生共死誓不离。”

只见青鱼的元神出窍,一颗青鱼石悬于空中,闪着异样的光,飞在八卦阵间,于万相万物里,受着阵法的拉扯。而那光,慢慢地消弭于阵法之中。

青鱼石由来辟邪,亦是最为通灵的至宝。如龙筋之于龙,凤骨之于凤,得之则活,失之则亡。青鱼石之于青鱼精,是元神,亦是命。

青广陵摆阵做法,将元神祭给苍天,只为了一个念想,他想要他曾于月老那里讨不到的东西——生生世世的红线。

这阵法,求百年、千年、万万岁岁的执子之手,亦许红线、轮回、生生世世的永不分离。

是他深爱白若月的乞求,同时,亦是他作茧自缚的诅咒……

九天之上,太白殿中。

白若月正同白额虎说着人间趣事和大婚之礼,殿外有人来报,说六界掌司的玄真君携众仙来此。

太白金星抬手一挥,将太白殿四处大门尽数敞开。这样的阵仗,白若月从未见过。她抱着白额虎,藏到观星阁里,小声问:“出什么事了?”

白额虎努努鼻子,引着她去看观星阁的星盘。

万千星辰尽数汇在观星阁的空中,暗黑的云间,闪着万万星辰。只一处,云朵之下,明显熏着暗红色的一团邪气。

“是度朔山。”白若月识得那星盘,“所以,师父此前说的万鬼过河,如今要来了么?”

白额虎点点头。

“此前我听过,万鬼过河要走暗水,如今这么多大罗神仙都来,可是要商讨用哪出的暗水么?”

白额虎摇摇头,咬着自己心爱的锦缎绣球,去一旁玩耍。

统共来了二十多个神仙,尽数锦衣华服,各自拿着神器,好多人白若月都叫不出名字来。这样的阵仗,自是不需她出面,她只在太白殿的副殿里,燃了一炉沉香,便靠在观星阁的蒲团上,打了个盹。

再醒来时,众仙家均不见了身影,她起身走出观星阁,就看见太白金星与玄真,一脸焦急聊着天。

玄真问:“你方才只说让众仙家想办法,可只字未提五行莲花灯的事。”

太白捋着胡须,叹了口气,道:“怎么提?说上回请了六界里最是难得一见的各路神人,结果无一能让五行莲花灯亮?那岂不是更没人愿意自请去制这万鬼过河了?”

“上回方诸山山神柳楠郢、魔尊郡承不都是去了?这两人,当属仙界的鬼才,都没办法?”

太白金星:“方诸山本是上古神仙的道场,那里出的法器神兽最多,柳山神说听闻过一个方法,要找五行极阳或极阴的五个人,各捐一百年道行的法力,便能唤醒。”

玄真一听,激动道:“众仙中五行极阳或极阴之人,找司命或者阎王,查命簿,皆可寻到!都是长生不老的精怪,活了几万年的大有人在,区区一百年道行,易得啊!”

“先不说易不易得,眼下,可来得及凑到这些人么?此其一。柳山神还说了,做这个阵法时,需要饮子。那饮子,更不可得啊。”

“是什么?”

“是女娲血脉的血。”太白金星讳莫如深地看着玄真。

玄真低声问:“魔尊郡承可透露些什么?众神皆知,他当年的夫人,可是女娲后人啊。”

“一把烂账,不提也罢。”太白金星甩了甩拂尘,“玉皇大帝怎么说?”

“玉帝迟迟没有给准信,如今,还妄想着广陵君能历劫回来。因他的宿命就是守度朔山,照理说他入轮回,应该也会被宿命所感召。”

“等他?”太白金星拍了拍玄真的肩膀,“万一他回不来,那这番,要死多少人?”

玄真拱手,“只好,死马也当活马医了。我去请玉帝诏令,而后到南天门点天兵天将,去杭州西湖。”

太白金星与他作别:“我去西方极乐天,看能否请来佛祖菩萨超度亡灵。”

白若月隐隐约约听到了“杭州西湖”,见玄真离去,忙追上太白金星,“师父,方才玄真君说了杭州西湖,是发生了什么事?”

太白金星将两个徒弟招到跟前,细心嘱咐,“为师这趟出远门,怕是有些个时候回不来。你们两个都要守在观星阁,不许出殿。”白额虎一脸懵懂,点着头。

白若月着急道:“师父,可我还要下去找我相公啊。”

“不许!”太白金星头一次拒绝白若月,言语间态度很是坚定,“若月,此番万鬼过河,怕是定有一场腥风血雨。我不瞒你,这回的过河的暗水,就在人间。”

“人间皆是明水,暗水不该在天庭和地狱么?”白若月问道。

太白金星说道:“人间有一日,夜里皆是暗水。”

白若月:“中元节,七月十五?”

“是。”太白金星怕她还问下去,忙敛衣袖,起身欲走。

“师父,是人间哪里?”她将万鬼过河和玄真君说的话联系在一处,不禁背脊发凉。

太白不答话,又迟疑自己该那她怎么办。

白若月已有了九分把握,“是杭州西湖,对么?”

“是,杭州西湖!”说完,太白金星手里的拂尘一甩,一道金色灵力霎时涌处!将白若月推到了观星阁里。而后,他振臂一挥,又在观星阁外,竖起了一道屏障!

“师父!你说了杭州西湖!你知道,我相公在那里!为何关我?”

“师父!放我出去!”白若月吼着。

太白金星看着雕花窗里的小徒弟,说道:“你先冷静一下,听我说来。”

白若月听着有回旋的余地,便松了抓在门框上的手,“师父,请说。只要放我出去见我相公,要怎么样都可以。”

“我知七月十五那日人间事,因我是神仙,可推算命盘。你来自太白殿,我告予你知,就是让你莫要知错就错。天机不可泄露,你若是下凡去,自是先知先觉了万鬼会过河,你但凡动了私欲,走漏了风声,必遭天谴!”太白说道:“你我师徒一场,我不想你此番有去无回。”

“师父!”白若月哭得声嘶力竭,“师父从来知晓,若月活于此世,便是为了公子。我等了他两世,才与他结发为夫妻,我们都未曾一起度过一年呢。我此生所有所执念,皆是为他,若他能活,遭天谴,我也甘愿!”

“命数的事,谁都说不准。玄真已去点将,也许万鬼尽数被绞杀,也许被引渡回去,不伤岸上一人呢?也许你相公,他不会有事呢?”太白金星近乎苦口婆心,“可你若下凡去,让他人为地避开祸患,你必遭天谴!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可能,去搭上自己的道行或者性命……”

太白金星顿了顿,想问她“值得么”,可最终没问出口,他代她回答,说道:“不值得。”

“师父我求求你!放我出去吧!我生死都要同他在一处!只要我相公还活着,于我而言,就是值得!”

太白金星看见徒儿脸上闪了光,他瞧得不真切,忙上前一步,望向白若月,他近乎是惊讶,“你……若月,你何时会流泪了?”

“我这番下凡,与我相公在一处,便会流泪了。”

太白金星大惊,这变化远在他意料之外,“那更不能去!此去,必为劫难!”

先时,他曾为白若月卜了一卦,卦象上说,她有一情劫,是在百年后。是以未曾将她这段情放在心上,不晓得出了什么变数,她竟能流泪?!

太白金星想着,绝对不能放她此去,便唤来白额虎,再三嘱咐:“你师姐此番若是去凡间、必为劫难,必遭天谴。师父眼下须得离去,你守好你师姐,可行?”

白额虎仰头看着师父,使劲点头。

“小白额,你师姐她命寿多舛,你万要记住师父的话,守护住她!”太白金星摸了摸白额虎的头,直待看他听懂了,又点头,才唤来云端,踏云而上。

“师父!”白若月仍在声嘶力竭地呼喊。

太白金星重重叹了口气,他浮在云上,转头说:“若月,实不相瞒,我收你为徒,是受故人所托。我答应过故人,要守口如瓶,护你现世安稳。我话已至此,你在观星阁打坐修炼,好自为之吧!”

他希望自己这番话,可以打消徒儿下凡去的念想,可说完,他俯视着困在殿阁里的白若月,见她跪坐在地上,面上如死水无澜。便晓得,自己这番话,说服不动她,皆是徒劳。

见师父身影消失在天际,白若月手点灵力,一道道银光砸在观星阁门上,可那门丝毫未动。

她换来霜丝,银鞭抽在屏障处,可任凭她如何用力,好似都无济于事。她,与九天隔着一道门,与相公,隔着天地……

哭过、闹过,直到将将法力用尽了,白若月也出不得观星阁的门,最终,她精疲力尽地瘫坐在观星阁的莲花砖上。

忽然,她掌心的银鳞亮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又亮了一下。

她嘴里低声数着:“一、二、三……”银鳞闪了三次,这是青广陵想她时,会唤的暗号。

她闭着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过。脑海里,是青广陵坐在津渡上,孤孤单单的背影,是相公在等着她回家的模样,她看见他冲她笑,看见他朝着自己展开双臂,喃喃自语:“娘子,我想你了……”

白额虎跑了过来,爪子扒在门框上,挠着门,白若月一听,“小白额?是你么?你能不能去找人帮帮我?”

小白额“嗷呜”了一声,否定着。姐姐说的他都懂,师父说的他也都懂,如果放了姐姐,她一定会遭天谴的。小白额的心里,师父和姐姐是最重要的人,它要护着他们才是。

它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姐姐,就又去自己的锦盒里,拿出了才收回去的那个最喜欢的五色绣球,在门口抛起来玩。试图想让姐姐看见,逗她开心。可他努力地耍了许久,就只能听见姐姐呜咽哭泣的声音。

它泄气似地趴在地上,鼻尖顶着绣球,也难过极了。

白若月没有放弃,她一想到青广陵可能会有危险,就再无法静下心来。

“小白额,你帮帮姐姐,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我相公真的待我很好,我等了他两世,好不容易我才能在一起的。这一世,我只这一个念想,无论生死,都同他在一处。我明知道他有危险,还不去救他,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小白额又跑到门边,前腿扒在门上,顶着绣球在镂花处给白若月看。

“就像你喜欢这个绣球一样,你总想尽心尽力地护着它,舍不得它沾了泥土,生怕它坏了。我也一样,我舍不得我相公受一点点伤。”

白额虎爪子按在绣球上,使劲按了按,本来是想表示,姐姐说的,它晓得。可不知怎么的,那绣球顺着门框的缝隙,掉了进去。

绣球轱辘轱辘滚到了白若月脚下,她惊讶道:“小白额,你怎么把它抛进来的?”

白额虎跳了起来,前腿搭在门框上。

“对!你有法力!”白若月忽然噤声。她心里想着,这绣球在太白殿待久了,是有灵性的,小白额用法力驾驭它,它就是法器。眼下只需托白额虎找到神器,便可破这阵法。

白额虎的爪子揉了揉头,不知自己是做对了,还是错了。可他晓得,自己的绣球玩不到了。它悲伤地“嗷呜”了一声。

白若月哄骗它道,“你可是想要绣球?这球在屋里陪着我,也是无用。我不爱玩。不如你去找个东西来,我把它拿出去给你,可好?”

原来姐姐有办法!白额虎挠着门,应和着她。

白若月继续道:“师父的寝殿屏风后,有一柄金拂尘,与他时常带在身上那把银拂尘是一对,你去帮姐姐叼来好不好?你拿着拂尘拨在这结界上,就可以取回你的绣球了!”

听了姐姐的话,白额虎四腿一迈,忙冲到太白金星的寝殿,绕到屏风后,将贡台上横放着的金拂尘叼起,跑回观星阁。

不多时,白若月听见白额虎的奔跑声传来,忙站起身,与窗口中,教他运用灵力:“你看结界处最亮的那道银光,便是阵法的命门,你咬住拂尘柄,将千丝万缕砸在这里!”

白额虎满脑子只心心念念着他的五色绣球,全然忘记了师父的嘱托。它按照师姐的指示,将拂尘打在结界上!

“轰!”

结界如冰层,于金拂尘下,轰然破裂,而后四散成晚点银光,飘于空中,又消失不见!

白若月拖着疲累的身子,扑向白额虎,她蹲在地上,紧紧地抱着白额虎,哭着说:“姐姐欠你这一遭,你莫要怪我!若有来日,姐姐定还你这回恩情!”

白额虎这才明白,它被姐姐骗了,姐姐要离开这太白殿,它一口咬住了白若月的裙摆,不让她走。

“小白额,”白若月满脸是泪,揉了揉白额虎的头,“你我姐弟一场,我以修仙之神命,祷祝你此生无舆,平健安康。”

白额虎死死咬着白若月的衣衫,不肯松开,它不要姐姐遭天谴!

就见空中闪过一道白光!

霜丝劈在白若月裙摆上,“咔擦!”裙摆一分为二!

白若月抽身,按了云朵,直往凡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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