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五年，荀芳见识过太多人性的阴暗面，深知人性经不起考验。 大型幸存者基地如蜂巢大厦，内部都有着严格的优胜劣汰制度，强者生弱者死，这句话是基地不成文的规则。 它的意思并不是说弱者会被直接抹杀，而是弱者会被利用、抛弃、榨干仅剩的价值，最终只能走向死亡结局。 荀芳曾经见过基地里有小队特意招收老弱人手，然后外出执行任务，那些人出去后就再也没能回来。 有传闻说，在小队猎杀失心种时，那些人会被推出来当作诱饵，或者肉盾。 可就算这样，每次这种征收名额都爆满，因为报名者可以得到五块营养饼的报酬。对于基地底层公民来说，五块营养饼足以让一个人多活五天。 因此，这种交易其实就是默认用家里老弱的性命为年轻一辈换得求生的机会。 她最后一次离开基地时，那群同行的老弱病残就属于此类，基地给出微薄的报酬，就能让一群人心甘情愿去送死。 乌喜田口中的海底酒店同样是个大型幸存者基地，且从他透露出的信息来看，基地里有所谓“经理”的存在，这也就意味着海底酒店内部同样有着等级制度的划分。 乌叔误入基地，看上去又只是个上了年纪，没有战力的老人，这位经理却突然找他做什么任务，除了拿他当炮灰她想不出别的解释。 要论战斗力，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乌叔实则杀伤力一流，荀芳相信他有自保的能力。可问题是，海底基地情况不明，乌叔初来乍到，很容易吃亏。 不怕明争，就怕暗算。 荀芳心急如焚，恨不得立马赶过去，然后把乌叔带回到灵山上来。 “弭弭，你还需要多久能够传送？” 大橘用爪子挠了挠耳朵，然后又用挠了耳朵的爪子去拍电视机。 电视机屏幕上出现了两个简约线条风卡通图标，分别代表着灵山和海底酒店，只见两者之间的路线进度条只前进了三分之一。 “你目前的开垦进度太慢了，灵性复苏非常缓慢。”大橘抱怨道，“你看看，照你这样子开荒，那大爷早在海底喂鲨鱼了。” 大橘点了点屏幕上的灵山图标，潦草的线条灵山被放大，占满了屏幕，上面详细地标注了灵山当前的开荒进展。 整座灵山目前只解锁了五分之一，上面的部分都笼罩在迷雾屏障里。 画面中，以蓝色的环形护山河为界限，外圈是黑色的死地，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红点，红点四处散落，有疏有密，代表的是死地上的失心种。 内圈是白色的灵山，在灵山已经解锁的部分里，山脚和山腰的紫色小点代表荀芳的两处住所。 然后在灵山山脚下，成片的纯白土地上，有两个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绿色马赛克方格。 那就是荀芳今天一整天开垦出来的两块田地。 “灵山这边怎么也有红点？”在整片纯白色里，灵山地界上几处闪烁的小红点就显得异常醒目。 那些小红点分散在灵山的其它三个方位，至于荀芳坐镇的这个方向是没有的。 灵山很大，而她的活动范围一直以来都拘在山洞附近，说起来其它方位她还没来及去探索过。 将灵山死死围住的死地暂时构不成威胁，但是自己居住的地方，居然还有失心种在游荡，这始终是个隐患。 荀芳有心将整个灵山解锁区域彻底清理一遍，但她实在分身乏术，不过她已经想到了解决办法。 击退死地失心种后，植物军团的日常任务就变成了巡逻，它们多出来的精力简直无处发泄，甚至吵着要渡河去捕杀失心种。 现在他们也不需要渡河了，灵山上就有现成的失心种交给它们解决。植物军团人手充足，看来巡山小队可以提上日程了。 她要将灵山变成零污染物以及零失心种的绝对安全区。 回到开荒这件事上来，那可不是荀芳不想抓紧时间，她今天一整天都在拔草以及抡锄头，到最后只剩下意识在支撑着她完成这一系列机械性动作。 在这种高强度的劳作下，还只能开垦出两亩地，她能有什么办法？ 荀芳陷入了思索，没有工具，没有人力，她只能靠自己。那么她要如何在短时间内实现快速开荒呢？ 今天的进展已经充分证明，蛮干是绝对不行的，就算她再熟练，哪怕她不睡觉，恐怕都无法做到这一点。 荀芳突然盯住了大橘，“你既然能降雨，那么你是不是也能喷火？” 大橘正百无聊赖地舔着脚丫子呢，听见这话立马跳脚了，龇牙咧嘴道，“你就逮着我一只小猫咪薅毛是吧？” “还喷火？你当我弭弭大王是喷火龙啊？” 荀芳遗憾地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她甚至开始考虑能不能抓几只失心种来帮忙开荒，失心种的指甲那么尖利，刨起土来一定很快吧。 大橘听了她的自言自语，看向她的眼神变得无比惊恐，“天呐，你终于疯了。” “不会传染给我吧？” 电视机屏幕上的简笔画缓缓消失，沉寂已久的山神终于出现了。 “关于这个，我或许能为你提供一点帮助。” 荀芳非常惊喜，连忙询问道，“什么帮助？” 其实她最希望山神能直接给她变出来成套的现代化农耕机器，但那显然不太可能。 “你记得吧，我之前说过，自然之灵可以化作自然界中的一切事物。” 荀芳回忆了一下，山神确实曾经跟她介绍过自然之灵的特性，祂说过自然之灵可以化作雷霆雨露、云土风火…… 等等，火！ 她顿时来了精神，但是她同时也想到了山神的提醒，这些偷溜出来的幼灵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山神大人，难道说？” 荀芳心头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猜测，既然山神提了出来，就说明有一定的把握能够帮助到她。 “没错，我同山上的灵长交涉了一番。你在这次守卫灵山中的表现有打动到它们，所以它们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一个机会？”荀芳心生疑惑，机会这种词很明显是需要她自己去把握的，只是一个机会，而不是直接提供帮助，看来灵长对于人类的信任度还真的是相当低啊。 “嗯，明天一早它们会派出一位代表来对你进行考验，假如你通过了代表的考验，它就会为你提供你所需要的一切帮助。” “地点就定在古树后面的屏障交界处。” 这一晚，荀芳怀揣着心事入睡，她本以为自己会睡不好，可没想到床帘挂着的藤蔓散发出隐约的木香，似乎有宁神助眠的功效，她很快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荀芳第二天一早准时起床了。 过了这么久的山居生活，她的生物钟已经固定，基本上太阳刚露头，她就醒了。 她迫不及待地去了见面地点，还扛上了自己的锄头，毕竟万一灵长要是拒绝了她，她还是得继续自己的锄地大业。 在荀芳的想象中，灵长就是一群脾气刁钻古怪，对人类缺乏信任的大号光团。 所以当她到达屏障交界处，见到了那位灵长时，她着实是有些惊讶了。 一袭淡青色广袖长衫的女子静静地坐在树梢头上，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她其实并非是个真正的实体，而只是朦胧的极为肖似人类的光影。 “您就是灵长吗？”荀芳惊异地问道。 女子从树梢上飘落下来，当她靠近时，那种非人感就更加强烈了。 因为它没有脸，准确来说，它没有一张细致刻画出五官的脸，它的面容始终模糊。 当你看到它时，你看到的只是一种感觉。 在这位灵长身上，荀芳感受到的是一种仁慈、宽容、包容万物的感觉。 她突然有预感，自己的这次考验或许并不会那么难以完成。 “请问您给我的考验是什么？”荀芳心底生出一种敬意，那是自发的对于自然的崇敬。 “你已经完成了最大的考验。”灵长的嗓音空灵缥缈，“我的到来，就是为了帮助你。” “不过我的族人坚持要我对你施于考验，因为他们相信，不劳而获会助长人类的贪欲，激发人类的欲望。” 荀芳对此表示完全理解，“我接受，您只管考验就是。” “我的考验是三个问题。”灵长脚不沾地，在空中浮沉，“你确定要回答吗？” 只是三个问题吗？那未免也太过简单了吧，这令荀芳心里隐隐有点不安。 “您问吧。” “第一个问题，你还记得自己杀掉的第一个人类吗？” 荀芳愣在原地，她不自觉地咬紧了嘴唇，指尖深深陷进了锄头的木质把手里。 “我不会审判你的答案，我只需要你诚实。”灵长张开了双臂，做出一个拥抱的姿态，似乎随时准备将诚实的人类拥入怀中，而满嘴谎言的那些将会被无情抛弃。 “我记得。”过了一阵，她艰难地吐出了这句话。 “第二个问题，那个人是谁？” 听到这个问题的一瞬间，荀芳几乎想要掉头就跑，但她却被一股难言的心悸死死定在了原地。 “你怎么帮个忙这么多事儿？”大橘担忧地看了面色苍白的荀芳一眼，“随便问问不就行了，非打听人家隐私做什么？我呸！” 面对怼天怼地的大橘，灵长似乎也有点拿它没办法，说话的语气都带上了一丝无奈。 “小猫咪，这不是窥探隐私，而是我只能问出人类心底隐藏的最不愿意回答的三个问题。” “呸呸呸！不能放水你帮什么忙！”大橘才不管灵长那些乱七八糟的限制，它只看结果。 它还想和灵长大骂三百回合，却突然被人揪住了后颈皮。 荀芳一把将大橘从地上抱起，然后搂在怀里。 她强撑着做出平静的姿态，只有大橘从她的手劲上知道她的内心只怕并不平静，大橘翻了个白眼，决定今天就先不和她计较了。 “我杀的第一个人是，”荀芳抿了抿唇，“是我的姐姐。” “你很诚实。”灵长不带任何情绪地判断道。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后悔杀掉她吗？” 这次荀芳没有犹豫，她甚至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意。 “不后悔。” “很好，你通过了我的考验。” 灵长轻轻地环抱住了荀芳，她整个身心浸润进一种奇异的安宁中。 “我应该怎么帮助你，人类？”灵长解释道，“受到规则制约，你的三个问题能够让我为你做一件事，时限为一天。” 大橘险些气个倒仰，“折腾半天你就做一件事，还限时一天，坑人呢你？” “还有啊，三个问题不应该是三件事吗？会不会算数啊！” “小猫咪，这是规则。”灵长心平气和地解释道，“今天日落之前，我都将为你所用，人类。” 荀芳顺了顺大橘的毛，能换来一天一件事，这已经足够解决她的燃眉之急了。 自然之灵口中的规则，很显然是不希望人类太过依赖自己的力量，这才会有种种限制。 不过，只有一件事的话，她必须再好好考虑一番，思考怎样才能最大程度利用这份力量。 “弭弭，我们需要开垦多少土地才能把传送进度条拉满。” 一人一猫一灵围坐在木屋里的电视机前，慎重地分析研究灵山今天的种植计划。 灵长稀奇地一直盯着电视机，“山神大人，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没想到来帮忙的会是你。”屏幕上，山神跟自己的熟人打着招呼。 “那些老家伙烦死了，顽固又古板，您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抢到出山的名额。”灵长絮絮叨叨地对着电视机抱怨，这话一出直接把荀芳惊到了。 不是，你画风怎么变这么快？ “太难了。”灵长叹了一口气，“我私底下把竞争对手全给揍趴下，这才得到了名额。” “明明是你的竞争对手比较难吧。”大橘一言难尽地吐槽道，而且山上的日子到底是有多难熬，一个二个都绞尽脑汁想往外面跑。 “我的意思是他们都很难打，而且我还得赶在他们告状之前赶紧跑。好险～” “……” 荀芳感觉有点奇怪，“你们和山神不都在山上吗？怎么就好久不见了？” 气氛凝住了一瞬，灵长迟钝地啊了一声。 “不是这样的，山神大人所在的山顶神殿已经封闭上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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