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三人只好硬着头皮走向寒潭。 他们屏气凝神,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时刻防备着随时会钻入脑中的食骨蛊。 秋玉疏猜到了颜青棠的意图,在黑暗中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鄙夷地扯了扯嘴角,催动驭蛊术。 “啊!我中蛊了!” “哎哟!好痛!” “妈呀!救命!” 突然,那三人以三种不同的姿势纷纷跪倒在地,开始狼哭鬼嚎。 颜青棠花容失色,倒退一步,唰的一声拔出剑,屏息四顾。 竟然不止一只蛊吗? 夜风突起,一片乌云将月亮遮了一半,整个山谷黯淡不少;寒潭水波晃动,倒映出模糊而诡谲的月光。 树叶摩挲声和呜咽风声交织在一起,似乎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虫鸣和喃喃低语,再加上其他人的哀嚎声,居然有一种幽冥炼狱的感觉。 颜青棠的背后骤然一丝凉意升起,整个人的头皮都要炸了。 就在此时,她感觉右脸微微发痒,登时腿一软,一把扔了剑,双手往脸上抓去,却扑了个空。 面对又小又灵活的虫子,他们六个修士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颜青棠等了片刻,发现自己并未受到任何伤害,于是意识到对方只是想要东海月玉,并无杀人之意。 她忍不住高声质问道:“这位前辈,何苦仗着自己功夫高就欺负我们这些小辈?明明是我们先到的!” 依旧无人回应,只有她那不服气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里。 少时,些许寒潭之水携着月光跃出潭面,在空中舞动,快速凝成八个大字: 玉本天成,强者得之。 是颜青棠自己方才说过的话! 那八个字正对着她,照出她那气得血红的姣好面容。 颜青棠只觉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当下就把这人给揪出来,一剑用力捅死。 “颜师妹,咱们且去别的寒潭看看。眼下不知这人到底有多少蛊虫,咱们没法应付,若是再耗下去,不仅耽误事,可能命也没了。”马脸修士提醒颜青棠。 颜青棠恨恨地扫视了一遍黝黑的山谷,火气愈发地大。 每一棵树,每一块岩石,都仿佛是在无情地嘲笑她。 而她甚至不知该朝哪一处反击。 但确实不能继续耽搁下去了。 于是,颜青棠和马脸修士被金印捆着,其余两人抬着一个昏迷的人,剩下一人拔剑断后,立刻撤得干干净净。 刚好,乌云移走,月光大盛。 秋玉疏等他们彻底离开后,这才谨慎地从林间走出,御剑行至寒潭中央,如愿以偿地捞出了那东海月玉。 但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果断隐入山林间,像一只凶猛而矫健的猎豹,去找盯了很久的猎物。 她已经猜到了颜青棠她们拿着月玉是想做什么。 那么,她绝不会让她们如愿以偿。 *** 另一边,颜青棠一行人匆匆赶往另外一个寒潭。 颜青棠一路上都憋着气,步子又大又急,险些被一块石头绊倒。 她踉跄了一下后站稳,余光看见月光下有一排蚂蚁在石上爬过。 一个念头猛然击中她。 她转身问马脸修士和矮个子修士:“你俩都被那蛊虫攻击了?” 他俩齐齐点头,面上浮现出方才被蛊虫支配而无还手之力的恐惧。 “对,我当时脑子十分疼痛,感觉在被那蛊虫啃食。” 颜青棠咬牙,问另外三位修士:“你们呢?” 另外三位修士犹豫着点了一下头,又摇摇头,皆是一副不大确定的神色。 “好像……好像没有攻击我,我就是觉得头痒,感觉像是马上要钻进脑子里似的。” “哎,对对,我也是这种感觉,但确实没有攻击我。” “是的,就是感觉特别吓人!” 颜青棠听完,感觉一簇火苗在心间陡然上窜,心口快要炸开。 上当了! 蛊虫极为稀少,一个人怎么可能拥有六只蛊虫? 那人会驭蛊,自然也会驭普通虫子! 方才,只有攻击矮个子修士和马脸修士的是真正的蛊虫;后来另外三位修士和她遇到的,只是普通的蚂蚁而已! 怪不得她和那三位修士都没有受到任何攻击! 颜青棠想转身回去,但想到那人定然已将月玉带走了,气得发狠,猛然拔剑斩了石头上那一排无辜路过的蚂蚁。 其他人也从颜青棠的问题中反应过来,登时又羞愧又气恼。 竟然被人让四只普通蚂蚁给捉弄了! 一行人无言,谁都没脸张口提及此事,只是默默地赶到另一个寒潭旁边,捞出了月玉。 月玉到手,颜青棠的脸色更加难看。 这块月玉,澄黄中夹杂些许黑点,其品质明显不如方才那块。 真是丢脸至极。 他们带着月玉,脚步不停地直奔琵琶岛最南端的树林,片刻后到了一处空地。 秋玉疏一路尾随到此,潜伏在树上。 那空地上有三人,一人站着,另外两人躺在地上。 秋玉疏认识其中两人。 站着的那位是春雨堂的医修阿婉。 而躺在地上的,一个是半死不活的颜松云,另外一个被蒙着头,看不见面容。 秋玉疏蹙眉,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已然猜到了蒙着头的那位是谁。 一名修士将月玉递给医修阿婉。 阿婉端详片刻,犹豫道:“质地好像不大对,确认是去我说的那个寒潭里采来的么?” 颜青棠的声音里透着寒意:“怎么不对?” 阿婉指着月玉上的小黑点,认真解释道:“这块玉不够通透,杂质太多;这次毕竟是要用来为颜师兄凝化脑骨,若品质非上乘,只怕出什么岔子……” 颜青棠何尝不知道,但这话被一个她向来不放在眼里的医修说出,让她十分窘迫,恨极了那半路杀出的无名人。 “这已是今晚能采摘到的最好月玉了。”颜青棠一脸冷漠,“你们春雨堂不是医术很好么?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若医术不精干不了这事,就自己跟颜岛主说去!” 阿婉不敢再说什么,唯唯诺诺地接过月玉,盘腿坐下,摆开一排医修所用工具:银碗,银线、剔骨刀。 她拿起东海月玉,将它放入银碗。 如同雪入沸水一般,那月玉登时融化成液体,在银碗中微微荡漾。 阿婉一抬手,袖中飞出一卷画,上面等比例画出一个成年男子的头骨。 液体月玉自银碗中飞出,在阿婉舞动的双手中,逐渐凝结成了一副崭新的头骨。 到了关键时刻,众人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阿婉的一举一动。 只见她将银线送入颜松云的右眼,然后轻轻往外一扯。 颜松云的整个脑骨便被带了出来。 说是脑骨,不如说是一只吃了脑骨但尚未消化完的巨大食骨蛊。 黑漆漆的圆球上,一时都找不见它的眼睛和触角。 阿婉用银线将它裹住,然后倒上化蛊水。 刺啦—— 那只食骨蛊挣扎着化为一滩黑水,悄无声息地融入琵琶岛的泥土。 颜松云的头则像瘪掉的人面气球一般,松垮垮地皱着一团,令人作呕。 同一时刻,那月玉凝成的新脑骨缩成眼球般大小,从颜松云的右眼处钻进入。 随着阿婉口中念念有词,颜松云的头又逐渐变回原来的大小。 颜青棠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太好了!” 黑暗中的秋玉疏不以为然地笑笑。 颜青棠想得太简单了。 脑骨于人,何其重要。 即便是用最上乘的月玉来做成脑骨,风险也极高;要不然,大医何卯早就提出此法了。 更何况,他们用的还是一个品质一般的月玉。 颜松云怕是会变成一个傻子。 颜青棠走到颜松云身边,唤道:“兄长?” 颜松云没有任何动静。 颜青棠皱眉,问阿婉:“怎么回事?为何没反应?” 阿婉冷汗岑岑,不知如何作答。 突然,颜松云的眼皮动了动,随后缓缓睁开。 他的右眼浑浊无法视物,但左眼转动了一下。 “兄长,你能听见我说话吗?”颜青棠干脆跪在地上,看向颜松云。 颜松云一脸呆滞,左眼眼神空洞,看着颜青棠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算是清醒了吧?”颜青棠皱眉,急不可耐地催促阿婉,“那赶紧把剑骨也给换了。” 阿婉低下头,长长的刘海盖住她脸上的抗拒和同情。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对带地上戴着头罩的人低声说了一句:“得罪了。” 她将那人扶了起来,伸手去解他手上的捆仙绳。 颜青棠突然喝止:“先别解,再给他贴一张定身咒。” 阿婉看向那人胸口。 定身符的光淡了许多,的确快失效了。 她拿出定身符,抬手向那人胸口贴去。 就在定身符快要接近那人之时,阿婉突然有了一丝微妙的感觉。 余光中,她瞥见那人的手指动了一动。 还未待她反应过来,她的手腕已被地上那人紧紧握住 她一声痛呼,反被定身符贴住。 那人一把揭开头罩,露出一张清秀俊朗的面容,正是越明初。 秋玉疏眉毛一扬,她猜对了,果然是他。 那颜花君知道越明初身怀上品剑骨,又看他是个无依无靠的蛊族人,便打起他的主意。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便在她的意料之外。 只见越明初身手矫健地奔向正在发愣的颜青棠,一把抽出她的腰间佩剑。 颜青棠立刻反应过来,在地上滚了几圈,惊险地躲过越明初的剑。 颜青棠站起来,惊讶但毫不慌张,对越明初讥讽道:“你一个不会使用灵力的人,怎么同时对付六个金丹期修士?。” 越明初握着剑,薄唇紧抿,没有回答。 “本姑娘今天心情特别不好,劝你不要白费力气,别再惹怒我。”颜青棠深吸一口气,玉齿欲碎,“否则,你没的不只是剑骨。” 越明初垂下眼眸,声音听不出悲喜:“归墟宗是名门正派,你们就这样随意抢别人东西?之前是秋玉疏,现在是我。” 颜青棠听到秋玉疏的名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她,她今日何苦来这里搞这些破事! 她恼怒地一声令下,马脸修士挥剑朝着越明初砍去。 越明初提剑,向前一划。 剑气如强劲的水波一般,急速扩开,拦住了马脸修士。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正要出手相助的秋玉疏也向越明初投去惊讶的目光。 他不是不会使用灵气吗? 接着,她立刻知道了原因。 只见越明初铺开的剑气里,有一丝黑气夹杂其间。 由于是在深夜,视线不佳,众人起初没看见。 但一息后,那黑气便瞬间蔓延开来,戾气十足地扑向马脸修士。 这下,在月光映照下,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颜青棠惊吓得倒退几步,一时语无伦次:“你……你是魔修!难怪!” 她方才还在疑惑,越明初既然有能力反抗,为何在归墟宗却乖乖束手就擒。 那是因为归墟宗内设有许多辨别魔息的阵法结界,他若是在归墟宗内反抗,便必死无疑。 因而,等来了琵琶岛,他才趁着定身符快失效的时候催动灵力挣脱开。 马脸修士毫无防备,竟被越明初的魔气逼退了几步。 他回过神来,快速站稳,一剑斩断了越明初的剑气,然后飞身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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