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子默默在一旁看顾着一家子,骤然听见这话,哂笑一声:“少夫人莫怕,公子适才吃了早膳” “章太医只是喝了点热茶,并没有吃饭菜” 言外之意就是:丰盛的早膳被赵怀民吃了,许画棠忽而抬头看向圆子,见他这么笃定,心里莫名松快几分。 她疑惑道:“夫君是在楼大人来之前吃了早膳还是在这之后?” 圆子毫不犹豫道:“在楼大人来府邸之后吃了早膳” 许家人你看我,我看你,堪堪松了一口气。 许春风见家人情绪稳定下来,他抬头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皱眉道:“天色不早了,我该上值了” 正好可以时刻跟踪妹婿的事情,不过楼济敢这么明目张胆践踏从二品官员的府邸可见妹婿这次怕是遇到棘手的坎儿。 他一时也别无它法,幸好人在京兆府衙,要是去了刑部牢房或者大理寺诏狱,他就只能坐以待毙。 许画棠搅弄帕子,闻此言,忙不跌机地应和着:“兄长辛苦了” “天冷,晌午我们送饭去衙门” 江氏点点头,附和着:“快去吧,家里有我们在” “就听棠棠的” 妻儿老小面色虽沉重,胜在眼里有光,他这才提着佩刀转身往京衙走去。 家里的男人一走,许画棠忙拽着嫂子江氏往屋里走,形色匆匆,步履不停。 江氏侧目而视,瞥见小姑子后怕的神色,心口砰砰跳。 等到了客房,姑嫂两止步不前。 许画棠主动拉着嫂子的手,气息不稳,微喘道:“刚刚蝶儿姑娘醒了” 她喘了一口气,正在深深呼吸。 江氏眼前一亮,追问一句:“她交代了什么?” 许画棠顾视四周,见周遭一片寂静,还是压低了声音,娇弱道:“她说:自己活不了,她包裹里的披风是陈内监给的,经过她的丫鬟套话才知道:那披风本来是夫君的,后来在乐阳府赈雪灾时给了一对无家可归的母女两,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陈太监手里,她不知道” “那些人肯定会趁着她这几天原形毕露,要供词,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她怕自己受不住,让我们尽快找到那对母女” “她的丫鬟佯装背叛,等案子判决时,丫鬟会叛变,到时候许家人只需要找到母女两,证明那披风当时给了她们,别无二赠就行” 母女两?姑嫂两眼里有光,许画棠那紧绷绷的面色渐渐泛红,她从怀里掏出几张宣纸,江氏瞥了一眼,只认识几个字的她不由得一愣,凝神问一下:“这是蝶儿姑娘的供词?” 许画棠珍重地点点头,还细细打量着上面的字迹,见字迹工整清晰,缓缓吐了一口气:“呼”。 “我怕那群人乱来,只好将供词藏进怀里” “这是夫君的保命符,不能脏、也不能丢!” 小丫头难得如此上心。 江氏本想摸摸她的头,但想着这孩子本就有主见,只是心思敏感,患得患失的性子有时候确实多愁善感,待人外热心冷,这么看来:小姑子算是从心里接受怀民了,是真情流露罢了,她欣慰地笑了。 江氏想了下,还是觉得事情有点棘手,毕竟与之同行的官员到底是与那些魑魅魍魉沆瀣一气,还是踽踽独行,尚不知道,忧虑问道:“就怕那些大人不想出面” 在这京都谁都不傻,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傻子都不做,更何况那些“人精”。 许画棠也是这般想,没有努力一把,她是不死心,略略思忖,迟疑道:“总要试试” “待会儿我就去让圆子上门找找” 暗中联系贺,荃两位大人,这种事情男人更有法子,她们能做的事情就是“等”。 眼下赵府被多少眼睛盯着,她们不知,直觉:自从夫君出了门后,这里里外外都是吃人的眼睛,令人如芒在背。 她们不敢轻举妄动,也不能轻举妄动,这也许就是夫君的意思吧——等,有时候也是一种救赎,只是他不知道等待的人儿有多煎熬,如油烹的茶,坐也不是,躺也不是,站也不是。 少女心思千回百转,面色愈发沉着冷静。 江氏面色愁苦,望着窗外的天色,缄默无言。 楼济等人来的时候风尘仆仆,回去的时候犹如乌龟爬行,晃晃悠悠,直到街上行人接踵而至。 楼济打马在前头,望着街头来往行人议论纷纷,不禁勾了勾唇。 然回头但见:那人端坐在马背上,身着厚厚的披风,时不时地捂着嘴咳嗽,好似随时被风刮走的蜉蝣。 “这?这不是赵大人?他怎么了?” “就是啊!早前听说:他去了刑部,怎么和京兆府衙的人在一起?” “请赵大人安!” “赵大人请照顾好自己” “赵大人、赵大人务必保重” 来往老叟幼小齐齐问候少年。 少年一直一手帕捂着嘴掩面咳嗽,并未开口搭话,只是微微骇首表示感激不尽。 就是这么散漫的态度让大家喜笑颜开,无一不与之亲切问候,说说家里的喜事儿。 楼济逡巡四周,窥见:平民名百姓蜡白的脸色甫一看见赵怀民就驱逐了阴霾,自然而然露出笑颜,与之相谈甚欢,不由得:紧了紧手里的缰绳。 他扬了扬马鞭,“啪”一下,马蹄呼哧呼哧嘶鸣,吓得一众人纷纷退避三舍,堵住的心口这才松快些,随即加快了速度,绝尘而去。 何首乌本就肥胖,若是疾步快走就会心悸,这会儿正在队伍末尾大口喘息。 管贤陪在他左右。眼神向前张望着,一直关切着前方的动静,亲眼目睹了楼大人徒然加速,队伍被甩了一大截,所有衙役需要快跑才能跟上其步伐,“呸!”对于楼济小人之心,低低猝了一口表示自己的不满。 不过触及马背上的前任上司,他终究红了眼眶,马儿慢悠悠,不快不慢,与楼济刚才的速度截然不同,管贤叹息一声:“哎、” 何首乌以为那位又出幺蛾子了,叫苦连连:“那鳖孙又憋着什么坏?” 听那口吻显然叫苦不迭,脸上的肉挤在一起表达了主人的不开心。 管贤的鼻子冷哼几个字:“宵小之人能做出什么好事,不管他” “咱们就这么走回去,看他怎么说” 他呶呶嘴示意好友看看那位,语气轻快又惬意,久积的郁闷之气一扫而光。 何首乌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少年挺直了脊梁于茫茫人海中遗世独立,好似话本里的谪仙——随时飘飘乎羽化而登仙。 他眼神切切,呢喃着:“大人他一向如此” 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商人大贾,他总是体恤于人。 管贤附和着:“是我们的荣幸” 也是不幸!因为见过如此优秀、平易近人的少年,他们内心深处以为上司就该是这样,上司也会左右为难,一县之令也会为正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无关权势,只为“不愧于人,不愧于己”。 不管他们的处境现在有多艰难,只要想起曾经有个少年带着满腔热血将他们拉出泥沼,带他们破疑难杂案,带他们打得流氓地痞跪地求饶,带他们救出同僚…… 那些满腔热血的日子值得一辈子去怀念。 这一次京兆府衙的衙役们再次体会到了与和善的人为伍有多松快。 等他们到府衙时,就看到:楼济穿着官炮端坐在审案子的地方等着。 楼济的目光投向他们,阴沉又危险,不过转瞬之间,他脸上的不善之色看着不太明显。 管贤等人对于他的变脸显然已经习以为常,几人理了理身上的衣袍,规整一下仪容适才回到队伍中。 啪!楼济拿起惊堂木砸在案牍上,打砸声刺耳又尖锐,震得一众人耳朵发麻。 楼济:“带原告!” 很快有衙役拖着原告来到现场。 楼济例行公事,诘问道:“躺下何人?” 原告是个丫鬟,整个人缩着脖子,虚抬眼睛扫了一圈,眼神怯怯,直到触及一旁的少年,目光顿了顿。 “我家姑娘本是乐阳府秦淮楼的艺伎,卖艺不卖身,五年前,蝶儿姑娘无意间认识了圆子,彼时圆子是赵大人的仆人,随之又认识赵大人,也就是:赵怀民。姑娘感念赵大人木雕手艺精湛,不忍其一介书生受人欺辱,便买下了赵大人货架上所有木雕,一来二去两人相识,后来赵大人来京都考取功名,奴以为两人断了联系,谁知道五年前开始,我家姑娘每旬都会让奴婢往盛京寄送书信,有一次奴家寄信时遇到瓢泼大雨,浑身湿透,藏在怀里的信也湿透了,害怕主子责罚,本想着把信笺烘干以免主子责罚,于是放奴打开信封时,惊觉:这封信居然是寄给盛京的赵大人,信中我家姑娘语气哀切……” 她说起这些陈年旧事,眼里的警备之色慢慢消散,只是目光频频偷窥身旁人的反应,以袖子掩面而泣,幽怨的眼神让人无不遗憾。 “这?真的假的” “从面相来看,赵大人看着不像是那种人!” “我呸!你知道什么!有些人平时人前显贵,装得人模人样,人后就是一副恶毒心肠,老子见多了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宵小之徒!等着看吧” “啊?赵大人这么美的男人也会看上女人。整天对镜看自己的脸蛋不就行了?” “哎~,要是赵大人都不清白,这世道怕是要乱了” “哎哟喂,慎言!” “啧啧!真当人人都是这样的?” 围观群众七嘴八舌,案子还没有审就老百姓已经群起激愤,各持己见,恨不得你说服我,我说服你,争得面红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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