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卫征,赵怀民回到杏园时,华光初上墙头。 他还没进门,在门口徘徊的圆子就挡在了跟前。 圆子环顾四周,见周遭无人,拉着哥哥往门后挪了挪身子,他心虚道:“不好了!不好了!怀民哥,蝶儿姑娘上门了” 他压低了声音,眼神乱飘,生怕被许家人抓个正着。 蝶儿?赵怀民在脑子里搜索一圈:半响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号人,可是他与此人是泛泛之交,并无二意。 圆子凑到赵怀民耳畔追问道:“怀民哥,人家拿着你的贴身信物上门,你老实交代:到底有没有招惹人家?” 他都快被翠珠那个疯丫头气死了,蝶儿来了后,那丫头阴阳怪气一整天,圆子的耳朵都快被这个死丫头念叨出茧子了。 信物?是指那些木雕?,赵怀民沉凝道:“信物是指那些木雕?” 少年越淡定,圆子像个愤怒的小鸟,听到这番提醒,他傻眼了。 拍着脑袋直呼:“对啊!我一直跟在怀民哥左右,只记得你们当初在乐阳府除了那次并没有多余交集,瞧我这脑子!” “这么说:怀民哥并不是负心汉咯!太好了,这下我看翠珠那丫头还敢在我面前碎碎叨叨!” 赵怀民抬脚就要进屋,又被圆子拉住了,他拍着心口后怕道:“怀民哥,你还是好好和嫂子解释解释” “晌午少夫人开门将人刚迎进门,蝶儿姑娘就吐血晕过去了,少夫人当时好像没什么表情,只是在床榻上盯着她许久,随后找了大夫检查她的伤势,这才惊觉:她身上大伤小伤不断,现在昏迷不醒!” 圆子说了那么多,重点好像再后面,他环顾左右,凑到赵怀民耳边低低道:“大夫说:她身上的伤口多为刀剑伤口,让咱们小心些” 言外之意:此人经历肯定非同一般,很有可能招惹是非。 这话一出,赵怀民只是拢了拢披风,淡淡道:“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对了,这些日子天冷,记得加衣” 圆子望着他塞的银子,上面还遗留着余温,红了眼眶,呢喃了一句:“明明自己身体最差,还总是操心别人,真是……” 前脚刚踏进内院,就遇到了从里头出来的许春风。 赵怀民问候道:“请兄长安” “兄长吃过了?” 许春风听着他的话,本能地摸了摸佩刀,骤然摸空,在裤子上搓了搓,好像再弹身上的寒气,问道:“怀民回来了” “我、我吃过了” “家里多了个人,你嫂子叫我过来看看” 他讪笑着解释,脚步较快匆匆又匆匆,颇有落荒而逃的意思。 赵怀民回头看向自乱阵脚的男人,见他手背于身后,手里有锯齿,刀子心里顿生疑惑。 “姑爷?”“姑爷回来了” 翠珠这丫头嗓门贼大,不知是巧合还是意外,一旁的青竹啪一下断裂。 赵怀民:“……” “咳咳”“咳咳”他咳嗽几声算是掩饰了尴尬气氛。 少年拾台阶而上,抬眸就对上水雾朦胧的眸子,是娇妻款款来了。 许画棠唇角带笑,小跑依了过来:“夫君回来了” 撒娇的口吻让少年心情不错。 赵怀民伸出手,叮咛着:“地滑,小心些” 少女依偎在丈夫怀里,将府里发生的事如是道来。 赵怀民一直看着她,时而询问一两句。 许画棠:“蝶儿姑娘现在还没醒过来,大夫说:她的伤势很重,近些日子需要好好将养!” 赵怀民顺势问了一下:“府里的事情交给圆子就行,你要是无聊了可以出去走走” 表示他对其他女人并不上心。 许画棠莞尔一笑:“那怎么行?那么多人看见蝶儿姑娘进了许家的门,要是被有心人攻讦咱们残害良民怎么办?” 许画棠一席话使得少年脑子闪过什么东西。 他骤然停下来,望着妻子,面色突变。 “你说得对!” 事出反常必有妖,是他太大意了。 少年将人送到门口,转身就要走,却被妻子叫住:“披风!” “咱们说好了的,生活上的事情我说了算,还算数嘛?” 赵怀民点点头,应道:“算” 只一个字,一个眼神,许画棠明白了他的心意,便放人走了。 翠珠将主子落寞又担忧的样子靠在眼里,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担忧道:“小姐,你说蝶儿姑娘到底与姑爷有没有牵扯?” 她们亲眼目睹了蝶儿姑娘随身携带的东西只有一个包裹,包裹里有一件男人披风和十几封信。而那件披风是自家姑爷的,因为上面还有一个黑点,是姑爷生病时被火星子溅出来烧在袖子上留下的黑点,这件事只有自家小姐,姑爷和自己知道,旁人不可能知道,而那件披风现在出现在别的女人怀里,甚至还粘上了别人的味道,这种私人衣物寻常不会出现在别人手里,更何况自家姑爷已经成家立室,不怪翠珠会这么想。 许画棠搅弄着手帕,凌然道:“只要有心,什么东西得不到”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将这些信封毁掉!” 根据自家夫君刚刚的反应来看,自己将蝶儿姑娘迎进门貌似好心办了坏事。 “啊?毁掉!” 翠珠更加不理解了,她围着自家小姐打转想问个究竟:“毁掉了,不就没有证据,到时候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小姐!那信上的字迹明明就是姑爷的,您就不生气?” 十几封信里边还夹带着一些干花,可见通信人有多么上心。 许画棠猛然停下来,问道:“不然呢?” “蝶儿姑娘的伤势,你我都清楚,大夫都说她活不了几日,她是良民,进我们府邸前整个人精神焕发,而现在人却躺在床上,若是有心人谋划了这一切,试想一下,我们又会陷入怎样被动的局面?” 丈夫年纪轻轻位列高位,他性子不卑不亢,又不爱应酬,有多少人盯着杏园尚不自知,但是许画棠知道夫君回来的越来越晚,脸上的疲倦之相越来越重,她既然答应了要管好生活上的事情,自然也要多做打算。 翠珠浑身一震,唬得半天没说话。 “噗嗤”“噗嗤”主仆俩将信封一点一点扔进火笼子里,翠珠粗粗扫了一眼里头的内容,确实有点暧昧,言辞亲密,没有分寸。 她余光中瞥见自家小姐在发呆好像没有留意上面的内容,于是状似无意道:“行俭: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乐阳夜雨时!你我分别半旬,乐阳府已经是初秋,满天的叶子好像知道秋天来了,一片,两片……,片片坠落于泥里,原本你最爱的青梅树变得光秃秃,真的不好看,不过,我把那些落叶又挂回去了,等你回来依旧可以看到盎然的青梅树……,对了,今年我酿造的青梅酒,软绵绵的,没有你酿造的酒水好喝,甜又软。 蝶。” 翠珠夸张地搓了搓肩膀,愤愤道:“我呸!真恶心人” “这人顶着姑爷的字迹和名义说那些肉麻的话太气人!” 她读一张信,以脚踏之泄愤,随后才扔进碳火里。 许画棠摸着小丫头片子的脑袋嘴角上扬,呢喃细语:“纸没有知觉,你这样只会让自己脚痛” 翠珠:“……”还真是。她的脚都发麻了。不过自家主子总算是搭理自己了,也不算白费心思。 许画棠知道丫头的心意,忙描补道:“我没事。” “待会儿可能有贵客,咱们还得准备好热水和暖身汤” 眼下只有救下蝶儿姑娘,指不定从她嘴中能套出想要的真相:比如——夫君的披风怎么会在她手中? 想必夫君也是这般想的,许画棠如是想。 蝶儿摸着脑袋,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出了门,她依旧呆呆傻傻,不知道自己明白了什么,只知道要准备暖身汤。 赵怀民出门,去了隔壁胡同,拐角敲响了门。 “扣扣” “谁啊?” 里头有男人问道。 “简氏” 少年回道。 “来了来了” 漆黑的屋里慢慢有点光亮。 “吱呀” 门开了。 赵怀民进屋后,拐了又拐,拐了几个房间,最终来到一个暗格,他钻进暗格,眼前一亮,随即喧闹声瞬间涌入耳畔。 少年看到了房间里的人——司喜正在穿衣服。 司喜衣服还没穿好,赵怀民给带路人道谢。 “谢谢” 带路的小子涨红了脸,羞涩道:“简大哥不必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您要是没什么事情,我就回去了” 赵怀民点点头算是送走人。 这厢司喜刚刚收拾完毕,就好奇问问:“公子可是有事?” 赵怀民点点头,将信笺递给他,郑重其事道:“今夜尽快把这个送到章神医府” 司喜结过信笺,忙收拾东西,拍着胸脯承诺:“放心吧!公子,我就去,马上回来” 到底是衙门中人,腿脚利索极了。 赵怀民则快步出门回到了家中,手里还拿了一包药材。 大抵过了半个时辰,章神医从胡同里拐出来,急急进了杏园。 赵怀民在门口等着,章丘一现身,他就迎上去,致歉道:“天寒地冻,叨扰先生,某十分抱歉” 少年眉宇间凝着一丝冰渣,显然等候已久。 章丘摆摆手:“无妨” “一个也是看,两个也是看” 一行人刚进屋,许画棠带着翠珠也去了堂屋。 章太医刚落座,翠珠手脚伶俐地将手帕和热水端上来。 净了面,饮了热茶,章丘一身寒气去了泰半,他这才走到床榻旁,开始给病患把脉。 片刻,神医那浓密的眉眼低了几度。 赵怀民亲眼目睹这一幕,心里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半响,章太医面色沉重,缓缓道:“此人身上常年旧病未除,又添了新伤,致命伤伤在腹部,出血太多,血气不足,导致人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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