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又有人说话了:“又不是你请客,怕什么?” 此人说话压低了声音,声线偏嫩,语气耿直。 “我说书生,你最近走狗屎运了?” “嗨呀!烦死了都。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这不是捡了一两银子,一个人拿着烫手,不如找个人一起花出去。心里踏实!”“怎么样?混不吝,我对你,够好吧!今天就这李一两碎银子,随你点!” 听到这里,三个人方才明白:一人是书生,另外一个人有个外号:混不吝。 房间里目前只有他们的声音,好像没有旁人。 混不吝:“哎。这日子过得真憋屈” 书生:“可不是!一会儿徭役,一会儿赋税,一会儿选秀女,前些日子还有个买办税,那群地痞流氓就知道欺负咱们老百姓” 书生:“买办买办!我看是那群人没碎银子花了,拿这当由头明目张胆地欺负人” 混不吝:“谁说不是!年年收税,花样百出,去岁秋收的公出费,说是衙门外出给咱们出力出钱办事儿的幸苦费,今年的买办费,更是以秀女们去盛京路上的吃喝需要,让咱们交钱!” 混不吝:“秀女又不是咱们自家的闺女,凭什么要收大家的银钱?” 书生:“嘘嘘!这话可不能乱说,咱们一起说说牢骚话到也不碍事,一旦被旁人听去了,高到衙门,届时你我怕是难逃厄运” 混不吝:“我呸!常言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老子就不信:他郡守卫旭不知道那些乌七八糟的玩意儿!指不定是里头养的打手,明面上严厉打击,暗地里偷偷狼狈为奸,不然那周盘子怎么敢在乐阳府牢房九进九出?” 书生:“大家都不是瞎子,拥有他们吃不了兜着走的一天!” “呼哧”“呼哧”随着唆面声慢慢消弭,隔壁慢慢静默着。 混不吝:“嗨呀!好酒!” “我预感他们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接着酒瓶落地破碎响一声,紧接着是书生的咒骂:“憨货!你小声点!真是够了!” “胆小鬼”混不吝不屑置辩,猝了一口。“啪叽”关门声震耳欲聋。 而后便没了说话声。 “扣扣” “谁?” 贺锦州眼色顿时警惕起来,声音变了,变得纤细柔和。 “几位客官,您要的饭菜好了” 门外传来店里的小二回声。 心思各异的三人互相对视一番,登时来了精神。 贺锦州还没说话,一旁恹恹欲睡的荃奋眼里瞬间泛着热切的光,他耸了耸鼻子,忙喊道:“进来!” 小二进来时,余光还不忘四下看了看房间。 三人来自不同地方,饮食习惯自然不同。 贺锦州点了淮南小抄菜,四个小抄菜一上来将桌子占了大半。 即使隔着几步远,赵怀民依然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辣椒香气,这就是淮南菜系的特色:主要就是麻辣鲜香,菜味偏辣,偏麻。 而一旁的荃奋却时不时地捂着鼻子,“咳咳”咳嗽声愈发粗重。 他只点了一个烩面片和饼子,面片汤上面漂浮着一撮葱花,搅动面汤时,很快就出现一些肉片,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羊膻味儿,看样子那肉是羊肉。 “噫?赵大人胃口不好?” 荃奋嗦了一口面汤,困顿疲倦不堪的眼神渐渐恢复了些许活力,他抬眼就瞥见对面赵怀民那一碗清汤寡水面,上面漂浮着油渣子,油渣子上还有一层酸菜,相比较他们二人,那碗面确实不够看,便随口问了一下,算是打破了凝结的气氛。 这话一出,一旁的贺锦州也搭话:“确实有点素,赵大人可要一起吃?” 他将自己的饭菜推了推,摆在桌子中央,还邀请荃奋也一起吃饭。 荃奋拜拜手,嘴里含着面片,一脸餍足:“不了不了!我还是更好这一口” 从进门开始他就留意到贺锦州的饭菜,盘子里红艳艳的辣椒比菜还多,隔老远都能闻到那刺鼻的辣椒味儿,瞧着……就有点上火。 赵怀民用筷子和了一下酸菜油渣面,见他们那么客套,忙回道:“多谢二位好意” “在下身子有点冷,喝点热汤面暖暖身子已然不错” 话音刚落,他便嗦了一口面。 “呼噜呼噜” 荃奋刚刚有点发汗,正用手帕擦拭着脑门儿的汗珠,骤然闻到那股面香,不禁吸了吸鼻子,这才发现鼻子堵住了,不通气,不过那股面香却直直飘进了他心里。 “唔” 贺锦州刚好闻到了油渣子和葱香,他砸吧砸吧嘴,眼神赤果果地盯着酸菜面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两人眼巴巴地望着少年碗里的面,吃着自己点的饭菜如同嚼蜡。 “嗝” 三人刚放下筷子,荃奋就打了饱嗝儿。 气氛莫名尴尬了,“咳咳”赵怀民忙捂着嘴咳嗽几声算是缓解一下尴尬气氛。 “来了来了” “几位客官您要的热茶到咯~” 这时小二也进来了。手里端着热茶。 “嘎吱”目送着小二离开,三个人捧着热茶,神情开始严肃起来。 贺锦州抿了一口雾山茶,看着同行两人,压低了声音,问道:“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接下来我们还是直接去乐阳府?” 他们考察富阳府,邵阳府时暗地里抽了几个县,村里走访,询问了当地的百姓当年农收,税收情况。 目前来看,富阳府,邵阳府十个县,村反应还可以,除了邵阳府凤台县个别酷吏被百姓反应做事简单粗暴,作风不好,富阳府谷埕县有新增火耗税搜,以此刮民脂民糕,其他地方暂时没有得到不良反馈。 只是几人前脚刚落地乐阳,就巧合地听见了乐阳府有增加赋税的情况,这真的是巧合嘛? 三人对视之际,便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赵怀民:“既然暗地里有增税,我们在郊外走一走说不定有收获” 郊外不算近也不算远,消息怕是没有那么快。 贺锦州也是这般想,他立刻附和道:“不远不近,省时间又省事,还能达到咱们预期的效果,我觉得可以去郊外” 荃奋却有点担忧,他提出:“还是分三路?” 三个人分开了,效率也高,但是他这几天眼皮子跳得厉害,心里莫名有点不安,他也说不出一二,但是目前为止,几人去富阳,邵阳府的路上并没有这种情况,这让荃奋不得不重视起来。 他们的所见所闻关系到那些官老爷的饭碗,但凡有点偏驳(不合上位者的心思),下面官老爷乌纱帽保不,他们这几人的身家性命也是岌岌可危,故而这些跑腿的事情多为身强体壮的少年郎。 这话让三人齐齐陷入沉思。 良久,贺锦州看向赵怀民,谈笑道:“我听赵大人的差遣” “我也是”荃奋立刻搭话,表明自己的态度。 赵怀民见二人神色莫名冷峻,不由得眉头一皱,摩挲着茶杯,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水,沉凝一刻,沉声道:“一起吧” 从听见隔壁那二人对话始伊,赵怀民心里一沉。 只觉得乐阳府的天好像更深谙了,雾蒙蒙的天色笼罩在头顶上,远远看去,好像随时随地会将不远处的雕栏画栋的古城吞噬殆尽。 透过窗户,隐隐可以窥见雪絮从天而降,飘飘渺渺如柳絮纷飞,有的落在屋顶上,有的落在树枝上,还有的雪花散落在行人的肩膀上、眉头上,久久不能融化,挂在行人那麻木僵冷的眼皮上。 余光看到这一幕,赵怀民有点失神。 “赵大人,可是有点冷?” 贺锦州显然也留意到少年的异常,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皑皑白雪和茫茫天色,见少年脸色苍白几分,以为受了寒气,不免有点懊恼。 贺锦州吃了辣菜,浑身冒虚汗,嘴巴辣得慌,最后不得不趴在窗口吸了几口冷气缓缓,这才恢复神思,一时忘了关窗户。 赵怀民挑了挑眉头,浅笑道:“无碍” “我就是瞅着这天儿好像又要刮风下雪了,咱们还是一起走走比较妥当” 天寒地冻,但凡有点意外,他们死在旮旯地儿都没有人收尸体。 这么一想,荃奋的提醒算是当头一棒,让人瞬间清醒。 于是乎,三人挤在了一个屋里,一个床上。 你看我,我看你,都裹紧了小被子。 “嘶”睡在外面的荃奋吸了吸鼻子,满脸通红。 赵怀民再次询问:“荃兄,还是请大夫瞅瞅吧” 荃奋的脸比猴子屁股还红,瞧着有点吓人。 “哈啾!”荃奋身上盖了三层棉被,浑身盖得严严实实,就露出个小脑袋。 眼睛四周泛着黑眼圈,听见有人请大夫,荃奋眼睛即可睁开,他震了震嗓音:“不不不!我捂一捂发发汗就好了,天色已晚,怎好麻烦人家大夫……” “哈啾”“哈啾” 他描补的话还没说完,又接连打了几个喷切,整个脑袋又往被子缩了缩。 见于此,赵怀民坐不住了。他起身穿衣。 窸窸窣窣声传到贺锦州耳朵里,他迷瞪着眼睛,囫囵问道:“赵大人这是作何去?可需要本公子一起去?” 赵怀民微微侧目而视,见贺锦州神色耷拉,面色如苦菜色,苍白如蜡,嘴皮子也泛皮,他瞧着也有点不对劲儿。 少年当下追问了一句:“锦州也受寒了?” 贺锦州扯了扯嘴角,试图扬起一起弧度,然嘴角一闭一合,发出清澈的咳嗽声。 赵怀民当下明悟,披上披风留下一句话就出门了:“我去去就来,你们别乱走” 贺锦州动了动嘴唇,嗫喏着嘴角,余光看到荃奋的样子,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开口叫回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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