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子也转得快,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怎么蠢笨的驴蛋也知道史父大抵的意思,许是为不争气的大哥铺路,防止自己生出争家产的异心,这才想出让自己成亲,一则有由头将庶子这一脉赶出去,二则扫清障碍,提前让大哥熟悉家族庶务正业。 “嘎吱”史宗泉忽然起身,身子的椅子腿吱吱叫,随即他在屋子里跺步子,那干瘦的背影在屋里荡来荡去,就在史经腹昏昏欲睡时,“为父与你母亲商量过了,你这孩子从小心思老成,有自己的主见,你的婚事就随自己做主吧” 这话一出,史经腹心里咯噔一下,当下攥紧手指,手下是冰凉的地面,这一刻他感受到遍体生寒,一股一股寒气逼人太甚,甚至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垂着脑袋,哑然道:“儿全凭父亲母亲做主” 不就是……扫地出门?他本就孑然一身,离开了史府,还怕什么? 这么细细想来,汗水滴答滴答在地面上,他浑身大汗淋漓,晚风微扬,带着淡淡的蔷薇花香,史经腹脑子瞬间清醒几分,脑海里闪过一道倩影。 他心一横,咬牙道:“禀父亲,儿子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 这下轮到史宗泉有点惊愕,他嘴角微不可察地低了几度,问道:“喔?是谁家姑娘?” 语气凉薄如水。 史经腹施施然答道:“是刑部部侍郎嫡女简蔷薇” 刑部侍郎?嫡女?…… 听到这话,史宗泉嘴角划过一丝冷笑:“你这话说的甚是无礼,下去抄写家规三十遍” 就在这时,史经腹急了,他忙抬头解释道:“这是简家小姐给儿子的书信,信里头多次表明了心仪” “儿子之前一直以功业未成不敢耽误佳人,眼下父亲母亲有此意,儿不敢胡言乱语” 他堪堪从怀里掏出一封精巧的信笺,信封上还描画着一朵红艳艳的蔷薇花,细细嗅着,这信封也带着淡淡的蔷薇花香。 史宗泉俯视着那封信,笑得儒雅随和,嘴角却含着一丝冷意:“既然你们两个情投意合,为父愿意舍出脸皮,向你简伯父讨个准话” 他又上前倾了倾身子,屈尊将庶子扶起来。 史经腹得到了准话,正准备推下去,临门一脚,被老父亲叫住了。 史宗泉骤然问了一句:“你可认识京兆府衙县令赵怀民?” 京兆府衙县令? 史经腹在脑子里搜了一圈,依稀记得此人与镇国公二儿子才情齐名,威名远播。 长相也是一绝,经常沦为大街小巷青楼红楼笑客谈资。 他之前只是远远见过一眼此人,确实人如其名,惊才绝艳之辈,仅此而已! 他不懂老父亲提起此人的意图,只道是:“儿子略有耳闻” 便没有了下文。 史宗泉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却还是拦住了他,郑重其事道:“若是无事,可以多听听他的事情” 此人从一介乡野农夫能在偌大的盛京城里屡屡得贵人青眼,值得他们这些后辈多多学习其处世之道和处事之道。 刚刚看了一圈子折子,他方才知晓:压了四十多年的盗窃案居然被推翻了。 根据京都御查使的折子,此次案子全靠启家人自己一心想捞出启风,甚至不惜堵上启盼进的名誉,启家人主动上门,将一干人证物证呈上了衙门,而那小子能从真真假假,是是非非中抽丝剥茧,找到真凶,还启风自由之身,好一个瓮中捉鳖! 想到他在乐阳的所作所为,史宗泉眼里冒出热切的光亮。 心里默念着:去吧! 往上走!只要有生之年那位不介意他在乐阳的事情,那么他们史家就有一丝希望。 天临四十二年,天大寒,北风肆虐在京都内外,大街小巷家家户户几户闭门不出,唯有小商小贩的叫卖声夹杂着各种小吃香气席卷在街头。 偶有三两个酒霸双手缩在袖子里,缩着脖子,双眼迷离,脚步恍惚,勾肩搭背,嘴里嘟嘟囔囔,时而吐出白腾腾雾气。 “哎!最近是真踏马冷,嘶!”肿泡眼男人哈斯哈斯了几口气,耸了耸肩,被烈风刮得挣不眼。 “哈切“虚胖男人打了个寒颤,忙吸了口怀里的烈酒,他把烈酒递给身旁人,那人猛摇头晃脑,指着脑袋闷闷道:“不喝了”“不喝了”“脑子疼得紧,牛哥,要不?咱们回去睡一觉?” 牛哥撇撇嘴不说话,盯着强上的讣告出神。 肿泡眼顿时也将目光投向那张新鲜热乎的讣告。 只一眼,他脑子更疼了,密密麻麻的字挤在一起,一个也不认识。 这时身旁的牛哥说话了:“这年头真不让人活了!” 肿泡眼:“可是又增加赋税了?” 这种讣告除了加税,抓壮丁入伍,寻常是看不见的。 “这次还真不是” 牛哥却笑了。 风太大像刀子一样刮在两人脸上,生疼生疼,本就裂开的脸蛋愈发疼痛发痒。 男人揣着手,提议道:“今儿俺高兴,去我家坐坐,让你嫂子弄点热乎的,咱们再喝一口” “噫?哥这是遇到啥好事了?” 肿泡眼男人脑子本就一团乱,想拒绝来着,被好友拖拽着往他家去,盛情难却,只好从了,随口问了下。 牛哥:“朝廷又开始选秀女了” “啊?这样啊,确实是好事,嫂子绣工好,这下子又有进账了” “前几日俺家被宫廷买办官洗劫了半窖碳火,家里一下子没了进项,今年冬天怕是又要硬生生挺过,也不知是哪个挨千刀的贱人把我家的事情透露给买办官,害得老子现在冻得每晚上睡不着……” 说起这个,牛哥身形一僵,眸色闪了闪,顾左右而言他:“哎!那群人鼻子比狗鼻子还灵,你就权当卖碳消灾了” “我呸!要不是赵县令调走了,老子说啥也要去京兆府衙参他们一本!” 肿泡眼男人气得鼻子煽动,口吐芬芳。 这话很快引起了牛哥的共鸣:“还别说,赵县令在的时候,那县衙能进能出,俺们想啥时候去就啥时候去,有个是非拉扯不清的事儿只需到那里说道说道,当下就能理清楚是非黑白,哎!有能力的俊才不缺地儿……” 肿泡眼:“那是!” “别的不说:就启风那案子,老子头一个就服气!哪怕是启盼进死了,那罪过由其儿子启万盛代父承受,毕竟那可是人家四十年!就像赵县令说的:从十岁小伙子到白发苍苍这期间的寿命不可追,永远弥补不了,不管是真金白银也好,加官进禄也好,那只是在外的名利,并不能让他寿命加长……” 牛哥:“所以说赵大人明察秋毫!” “听说:他前儿个刚升到吏部,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咯” 肿泡眼男人:“这就是咱们的命!好官留不住,贪官污吏祸害千年” 那些都是各种势力较量的结果,他们这些百姓只能受着。 每到年关,朝中各部异常繁忙,尤其是吏部,今年也不例外。 就连空降的赵怀民也没有时间去认识新同僚,上司扔到政事堂那一刻,双腿刚跨过门槛,问候的话还未来得及张嘴,就被人呼来喝去。 他倒也不恼,说让干啥就干啥,神色淡淡,并没有什么不满之气。 吏部掌文选、勋封、考课之政,下统吏部、司封、司勋、考功四司。 盖因管着各个地方的政绩考核,人选选拔等要事,虽然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由皇帝亲自选拔任命,五品以上官员由内阁初选,再上报皇帝御批,由吏部听制受官;六品以下者由吏部根据其身材、资历、才能、功劳、德行、言辞、书判诸方面的优劣予以“注批”,并报请内阁审复后授职。 掌管着天临朝各府郡,县,村的官员选拔与政绩,表面上来看,吏部只有提名和听制授官的扫尾公务,实则虚之:他们即是天子的耳目,也是各级官员的财神爷,但凡吏部官员的耳旁风吹得得当,让内阁和皇帝舒服了,手底下那些官员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位置。 一个得了权,一个得了利,算是两全其美。 今年也不知怎得,吏部政事堂比往年更热闹。 官员几户都在忙碌着手里的活计,一支笔,一杯茶,一沓子个地方送来的年报,一看就是一上午。 赵怀民也不例外,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意外,他手里拿的是乐阳府郡今年政绩。 而天临朝官员政绩考核参考标准为“四善”和“二十七最”。四善是:德义有闻,清慎明著,公平可称,恪勤匪懈。偏重思想品德和工作作风。“二十七最”是区分不同职务所定,偏重行政能力和绩效。比如“法官之最”的标准是“推鞫得情,处断公允”;“学官之最”的标准是“训导有方,生徒充业”;“校(书郎)正(字郎)之最”的标准是“雠校精审,明于刊定”。 当然,官员政绩考核除了地方官员自己上报,上级批注,这种内报方式,还有一种外官下派实地考察当地司、媒、工、农、商、兵等各个部门的实际情况与内报的出入,内报和外派考察结果出入太大的地方,注定会引起上面的重视,层层上报,层层考核,直到找到问题所在,方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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