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德侧目忽然捕捉到双亲的马车帘动了,摇头笑了笑,无奈道:“兄长说这些作甚” “你选择从仕,阿爹阿娘没有反对,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不管未来你长成什么,走到哪一步,他们都要得到某些东西的同时,就意味着失去一样东西,这就是代价” “再说:当初是我自己坚决从医,这是我用三年时间做出的决定,至少目前没有后悔,在县里还能照顾家里老老小小,挺好的” 家中男儿长大后,肩膀上的责任慢慢压弯了脊梁,一如当年的阿爹一样,扛起了养护妻儿老小的担子,同时也迎来了年迈的岁月,失去了健康的身体,这就是长成的代价。 他顺着自家哥哥的目光看到了火红的落日,也看到十里一徘徊的行雁,更看到了蓊蓊郁郁的树林中腾腾生起的炊烟...... 对于弟弟的成熟与稳重,赵怀民心里既感动又有点失落,到底是自己没有保护好他们,他牵起嘴角,浅笑道:“你长大了”“家里若是有什么事情要及时给我送家信” “若是遇到急事,可以找曹杰应应急” 他和曹杰是生死之交,交情已然脱离生死之外,完全可以信任。 “呼呼”晚风疾驰在原野上,吹得两人长袍猎猎响,赵怀民说这话时特意弯腰贴耳对着弟弟重复了一遍,起身时刚好看到马车里露出脑袋,是赵父,唰一下,帘子就被放下。 少年眉眼弯弯,勾了勾唇。 赵怀德听了这话头,顿时想起来曹杰近日日状况,于是就捡了一些重要事说给兄长听听:“曹大人走后,那小子愈发消沉,幸好之前被曹大人逼着成了亲,曹少夫人是个孤女,入了曹家,整日替丈夫收拾家里家外,小日子还过得去” “三年后,朝廷那边不知怎么下了任命:任曹杰为县尉,他精神头更不错了,人家如今这日子过得更红火,年前家里更是传出了好消息:少夫人有身孕了 ,年底估摸着要给你来个红信,讨个红封...” 曹家能从卫家手里逃出去,想必是兄长以一己之力保下来的,要说曹杰这日子这么如火如荼,没有兄长在后面撑腰,他不信!! 只是这种保护也需要代价吧!以兄长的才智,不担心仕途无望,只是担心他“慧极必夭”,他什么都在为别人着想,小时候为自己的学业当书童,陪读,又要去曹家抄书给自己挣学费,跟在堂弟鞍前马后,又囫囵学了几年学,天赋固然有,更重要的还是努力吧。 相比较而言,也许自己再任性,兄长的担子只会更重。 眼下就挺好,自己担起哥哥的责任,照顾家里两个小的,经营好自己的小家,还能侍奉双亲,又能学习老师的一身本事,这样的日子安然自在,是哥哥可望而不可即的生活不是嘛? 有孩子了?说起这个,少年蓦然回眸,刚好对上妻子那秋瞳水剪的眸子,两人目光一碰上,许画堂瞬间缩了回去,只是那娇俏的小脸愈发羞赧,在红日照耀下一片绯红,像极了白里透红的桃子。 少年梨涡浅笑,挽了挽衣袖掩面浅笑,转头对着怀德继续说着家长里短:“这样挺好的” “你们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要管外面那些风言风语,眼下我们与赵家家族那里不宜走太近,不过若是有人招惹咱们,咱们也不怕,有事就去衙门” “二伯他们...不容易。咱们没有什么事情不要走动。恣弟弟那里都挺好,你们也不必担心。至于...父亲母亲那里恐怕还需要你多费些口舌,多开导开导” 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也不一定为虚,真真假假谁有能一直掩藏,只是时机未到罢了。他此番成亲并没有将喜帖送到乐阳老家一脉,只是给家里去了鸿书,眼下正是多事之秋,他们赵家两兄弟这两年出尽了风头,若是在来往甚笃,只会成为盛京城里权力斗争下的炮灰而已,是以,他成亲是低调的,并没有知会恣弟弟。 而阿爹这次此次进京本来想着和堂弟那边走动走动,被自己生生拦住了,毕竟皇帝不希望自己与纯臣来往过度,打乱了他在京中布局。 赵怀德深以为然,兄长一介布衣能在乐阳太守手里救下曹家老老小小,那时候的他能有什么?除了自身本事和堵上自己一辈子,好看的脸蛋外,还能有什么能牵动上面那些唯利是图的达官贵人? 赵怀德更倾向于第一者吧,上位者更喜欢才情一绝的谋者,而不是只是贪图好看的皮囊,只是兄长的才情比颜值更吸引人。 所以每当那些眼红他们家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人没事就在家门口阴阳怪气地问候他爹他娘他兄长时,赵怀德第一时间就怼回去:“我哥在怎么样是我赵家事儿,我兄长如今在京城当官,为朝廷办事,你有时间管官老家事?没时间弄弄家里那些破茅草屋子?” “我哥哥行不行关你什么事儿?再说:他与邵阳许家小姐定亲时,我家早早将喜糖送与你家,分享了喜事?怎么?这才几天就忘糖味儿了?想必不经常吃这些,不记得没关系,咱们理解,今儿风沙真大,不送!!” 随即就拉着哈巴哈巴抽大烟的老爹回屋吃大肉去。 赵怀德抬起手,向远处眺望,见日头确实不早了,该继续赶路,于是深深叹了一口气,满脸遗憾,摸着兄长的手,心疼道:“这些我记下了” “你也是,如今也是有家世的男儿了,一定要顾好身子,可不能像以前那样东奔西走,不顾性命,我们都要好好的” 赵怀民自知到了离别之时,别开脸,将兄弟拥进怀里,眸子瞬间湿润一片,他压着嗓子喃喃道:“哥知道了” 知道你懂事了,很欣慰。 “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们一路珍重,家里关紧门过好自己小日子就行,别担心我” 他们兄弟俩抱在一起依依惜别,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投在大地上拉出老长的身影,晚风将他们衣袍纠缠在一起久久不曾放下。 窝在马车的赵永福抹了一把眼泪,“嘶”直到火红的烟灰从筒子里扑到他手里,烧灼着褐色皮肤,烫得他瞬间缩回了手,发出惊呼声,收回了目光。一旁的老妻冷哼了一声:“倔驴,你不去我去” “你敢!!” 赵永福下意识吼道,嗓音极大略沙哑,他一边清理着一口没吃到嘴里的烟卷,一边斜视着蠢蠢欲动的妻子,眼神赤红,像是发怒的公牛,嘴里还哼哼着气儿。 老妻却回之以冷笑:“我可不管什么二哥侄儿的,只要家里孩子好好的,人家说什么能少你几斤肉还是少你几斤烟了?” “你自个儿摸着良心问问,这些年老大出去后,家里从里里外外,大到重建老房子,小买针线那一块不是从他寄回来的银子里支出去的?你从前卷的是树叶子,嘴里含的是别人不要缺口烟杆子,现在手里揣着崭新的银杆子,吸的是汉阳上好的烟草,一年光烟草都要支出去五十两,你说说:有什么底气与他置气?” “但凡人家心横点,你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妻子话音刚落,赵永福噌一下站起来,扬起手里的烟杆子呼了过去:“啪”一下。 “哎哟喂”“我不活了”“我要跟大儿在一起,不回去了” 老妻当时眼泪顺着脸颊哗啦啦地往下流,捂着额头,唰一下掀开了车帘子,边跑边叫委屈,直奔赵家兄弟俩这边。 后辈们听见哭声,顿时警铃大作,齐齐走向生母。 “民儿啊,娘命苦啊”“好不容易熬到你长大了,有出息了,这次上来就是想和你说说贴己话,可你爹...” “你爹他自己不乐意就算了,还不让咱们娘俩叙叙旧,这不又动起手了...呜呜呜” 他娘捂着额头,浮肿的双眼里渗出一串串眼泪,双手紧紧地拉着赵怀民,语气十分激动。 赵怀民本能地瞥了一眼马车里的赵父,用手拨开母亲的手,当额头上那深陷进去的窝里边还有黑灰随访簌簌而动,眼里徒增几分恼意。 这时身旁出现一个瓶子,他回头正好对上妻子担忧的神色,凝视着妻子手里的麻油,他紧了紧手心,将麻油倒在手里使劲搓了搓,然后轻轻地往阿娘的额头上揉搓着。 还不忘安抚道:“阿娘,不如你留在这里吧?” “正好可以和棠棠到处走走,散散心” 他专注着上药,没有留意到亲娘听到这话时,身子一僵,眼神乱飘。 倒是一旁的三人看个正着。 赵怀德从阿娘的神态中好像明白什么,于是顺坡下驴道:“哥,我去问问爹,他怎么又动手了?” 表现出很愤怒的样子,走路带风,顺便带走了自己的妻子。 许画棠也是乖觉,忙表态:“阿娘若是能留下最好不过,妾身正好和弟妹聊聊阿娘的一些习好” 她亦施施然往亭子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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