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里,少年刚处理完手里的折子。 迎面就看到了司喜急匆匆跑进来,浑身湿哒哒,狼狈极了。 赵怀民忙起身拿起帕巾擦拭着头发,司喜径直抢过帕子,笑道:“正事要紧,大人不必客套” “那边给的急,说是明日要看到东西” 他脱下衣服甩了甩,又拧了拧外衣,随即拿起帕子不紧不慢地擦拭着湿透的头发,对于送来的东西并没有十分关切。 赵怀民摊开信笺,上面只有短短几个字,“呼哧”,随着火苗将信笺吞噬殆尽,他方才起身下笔。 须臾,少年便停止了运笔,小心将东西装好。 恰好这时,古大婶子端着饭盒来了。 两人忙起身,讪笑道:“婶子怎得过来了?我们马上就回后院了” 古婶子拍了拍身上的水珠子,头也没抬,兀自将今日的饭菜一一摆开,还不忘招呼二人吃饭:“衙门杂事多,你们是大忙人,整日为了百姓跑来跑去多累,俺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走走” “今年这鬼天气真是...,一会儿晴天,一会儿雨天,好在不那么热了。老婆子我擅自做主又抄了些热菜,你们这会儿垫吧垫吧肚子最好” 足足有四菜一汤,分量足,味道也正,半大小子就是饿得快,吃得多,他们也不客气,径直坐下来。 赵怀民顺嘴问了一句:“古叔吃了吗?” 婶子正在盛饭,见他们大快朵颐得样子乐开了花:“我家那口子不缺那口吃的,放心吧” “慢点吃,厨房温着菜”“你们这些老大爷们天天跑腿儿办事,饿得快,俺们在厨房日日备了些饭菜,要是饿了渴了,只管吃,管够” “呜呜!好吃” 司喜一口一条小炸鱼,一碗绿豆汤很快就见底了,瞧着确实是饿狠了。 几日后,朝廷在起风波。 这一日,赵怀民正在检查牢房的卫生,被突然出现的管贤打断了行程。 几人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面色铁青,支支吾吾的样子想来是没什么好事。 走在最后的诸葛厚又被人推了出来。 诸葛厚摸着脑袋,一脸苦涩,哀嚎道:“大人,您闯大祸了” 赵怀民眉头攒动,扫了一圈不以为然道:“唔?” “又有案子了” 几人第一时间狠狠地点头,下一瞬又拼命地摇头。 “哎哟!我的大人哎。你你...” “大皇子,二皇子,五皇子都幽禁了!!!” 几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说话语无次乱。 赵怀民眸子清正,一说起朝政之事,转身就往外边走去。 “糟糕!忘了说正事了”“唉呀!真是急死人了” 他们七嘴八舌,一路上像个乌鸦一样咕咕叨叨。 等到了衙门,赵怀民严阵以待:“可是有什么要事?” 一旁擦拭着佩刀的许春风看不下去,回话道:“接到报案:礼部侍郎家的金佛丢了” 赵怀民:“是这样啊,收拾收拾接案吧” 偏偏这时,许春风又补充道:“京卫军周参军家中着火了,财物丢失若干” “张翰林妻子数日前前往安国寺上香礼佛,前儿个回来时失踪了” 诸葛厚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大人,您上奏折了” 少年毫不犹豫点点头。 “您还要求朝廷重重惩罚涉镇国公之次子暴毙案子的一干人等了?” 赵怀民亦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他回得有多云淡风轻,气氛急转直下,在场的几人顿时气得抓头挠耳朵,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嘴里还碎碎叨叨:“完了”“完了”“这次是要一锅端了,谁也别想蹦跶了” “我的大人啊,您当时是不是喝多了。那可是大皇子,二皇子,五皇子,每一个都有可能是下一位储君。您这一折子彻底让咱们好日子没了“ 何首乌在碎碎念叨。 “瞅瞅!!上午出来的消息,下午咱们衙门就热闹起来了,接下来哪怕是累死咱们,也防不住人家要折腾咱们的心思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管贤也在碎碎念叨。 就连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许春风此刻瞧着愁苦极了。 赵怀民:“我和司喜去接张翰林家的案子,何首乌和管贤接手周参军家里的事情,小诸葛和许春风接手礼部侍郎家中的案子,大家有没有意见?” 少年这么坦然自若的样子让在场的人瞠目结舌。 “这这..” “大人...” “咱们是不是可以在..” 商量一下? 几人对上少年那双毋庸置疑的眼神,满肚子牢骚如鲠在喉。 张翰林家在南桥街布衣巷,走路过去大抵需要半个时辰,这一路上两人见识到了盛京的繁华到窘迫。 司喜一路上心不在焉,时不时地看向自家公子,唉声叹气。 赵怀民知道选择了自己选择了一条孤单影只的路,并渴望有人理解,只求无愧于心。 一路上并没有想要解释自己的处境意思,目光四处游走,心情好似不错。 只是... 这种豁达的心情抵达张翰林家那一刻就瞬间消散了。 盖因他们敲了三次门,等了半个时辰,里头并没有人来迎接。 “飞咯”“飞咯,纸鸢飞起来咯” “小公子您慢些” “爷爷,你快看,纸鸢和天一样高了” “那是自然,奎儿要是想玩,爷爷给你” “太好了”“我的纸鸢飞起来咯” “小少爷,老太爷您慢些,小心脚下” 里头欢声笑语,硕大的纸鸢在空中盘旋,很快引来了老鹰,老鹰追逐着纸鸢,一时间逗得老老少少乐呵呵,彰显了张府中有人。 赵怀民不是个吃亏的主儿,他回头看向不远处叫卖的婶子,心里有了主意。 于是凑过去,拦住了婶子的去路。 “在下是京兆府衙县令赵怀民,还请婶子留步” “你可是有事?俺们是小本买卖概不赊账” 婶子一脸警惕地盯着两个少年他以为又是官府采办的人的来了,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眼前人模人样的小子。 赵怀民掏出几钱银子,指着里头的鞋垫子说道:“我等常年在外奔波,脚都磨坏了,家里也没个会针脚功夫的女眷,想着买些鞋垫,还请婶子通融通融” 少年身着一身官服,一举一动满是书生气息。 老婶子眼珠子转了转,又重申了一遍:“真的是买鞋垫?” 一旁的司喜也搭腔:“那是自然,我家大人总是体恤我们,老婶子只管拿出你最好的,最舒服的鞋垫子,该多少工钱就多少工钱,不赊账” 婶子当时就正了正身子,将秀篮子打开,让赵怀民挑选,还不忘介绍自己认为比较适合他们的鞋垫子:“要是经常在外边走路,脚汗,那就买这个笼纱的,透汗” “要是脚底薄,走路老是起老茧,那就穿厚鞋垫,勤洗勤换就行” 赵怀民让司喜选了四双自己喜欢的鞋子,随即又给多买了十几份。 直到沉甸甸的银钱塞到手里,婶子乐得老脸扬起了皱纹,她喜滋滋道:“还真是买鞋垫子来了” 赵怀民听着她这话里有话,漫不经心地收拾着鞋垫子,拉着婶子在一旁问道:“难道还有人赊账不成?” “你这小本买卖,赊账岂不是太亏了” 化被动为主动,顺着老婶子的意思将话题进行下去,指不定有意外的收获。 婶子正在整理空篮子,心想着:今儿个又可以给孙子买零嘴了,心不在焉地咕咙了一句:“那可不是?”“那些个采买官才不管你小本生意还是大买卖,只要看对眼了,俺们就只能自认倒霉...” 她手里止不住地掂量着银钱的重量,脸上漫开绚丽的笑意,心思此刻全在这银钱上。 “远的不说,就说俺们三花胡同那对门的杏花他娘,熬了几宿酿制了两罐子桃花酿,准备出去换点嚼用银子,今儿个刚走出门就遇到两个醉醺醺的差爷愣是给人抢走了,还把人踢了一脚,现在还搁屋里躺着尼...” 说起那些糟心事儿,大娘很快打开了话匣子。 赵怀民看向司喜,两人面面相觑,目光即可就深邃几分。 司喜也耐不住了,他是贫苦人家出声,从小吃了不少苦,如今得公子厚爱,又在衙门有一口饭吃,他从来想得不是什么光宗耀祖,只是见不得底层穷寒人家日子本就举步维艰,除了面对天灾还要忍受税收,自从当差后,他慢慢地发现:除了那些个税收,农民时不时地还要遭受层层盘剥。 他红着眼眶,沙哑问道:“朝廷采买都是有律法,采买官员如此猖狂,也不怕老百姓喊冤告诉状不成?” “告诉状?..呵呵!”大娘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脸上的笑意慢慢散了,定定地看着眼前两个稚嫩的面孔,呐呐道:“俺们大字不识几个,如何告?” “嘴巴又笨,人又实在,肚子里没有那么花花肠子,上了衙门,还不是被那些官差三言两语给绕糊涂了” 大婶摩挲着身前的花布,压低了声音,左顾右看,双眼小心翼翼地到处飘,面色微哂:“哎呀!天不早了,俺们得回去做夕食了,爷们儿累了一天就等着这口吃的....” 她声音骤然拔高,转身就要走。 临走前还留了一句话:“您二位要是真想知道些什么,就去那茶寮看看去” 赵怀民扫了一眼紧闭的大门,抬脚就往拐角的茶寮走去。 “哎呀!贵客来了,快请”“二位需要些什么?” 小二正拿着抹布打扫卫生,乍一听见动静 ,连忙笑呵呵地迎接客人。 赵怀民漫不经心地吩咐道:“小二,来两碗绿豆汤,一碟子花生米,两瓶烧刀子..” “好叻,您二位稍等” 茶寮位置很偏僻,大街上行人步履匆匆,每个人脸上很是麻木,偶尔遇到一两个穿着整齐,鲜亮些衣服的人身边总是挤着三三两两的孩童或者老太太,那些人端着架子挑挑拣拣,脸上露出讥诮之意,尖锐的挑刺声夹杂着老人的讨好话,莫名有点刺耳。 两人被这一幕深深地吸引住了。 小二出来见二人面色十分不好看,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到大街上那一幕,“哎” “也不知这世道啥时候能让俺们老百姓过过好日子..” 对此情景,他已经见怪不怪了,除了呜呼哀哉几声,又能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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