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颜儿笑意渐盛,放下了茶盏,用手帕轻轻捂着嘴,似是有点不太舒服,“咳咳” 她轻轻咳嗽几声,吓得婆子丫鬟又是上暖身汤,又是添加披风衣裳,有的丫鬟还检查窗户的动静。 赵恣微微拱身,眼观六路,很快就瞥见许久未见的老父亲。 只是他的脚步拐向了上边那位,甚至丝毫未停留。 “怎得穿这么薄就出来了,染上风寒可就麻烦了。你快些进去歇着,我跟孩子聊聊” 赵永禄窝着妻子冰凉的双手,不免嗔怪道,眼神里一片关切之色。 “孩子回来一趟不容易,怎好怠慢了” 卫氏脸色发白,说话软软的,嘴唇泛白,双手也是微微战栗着。 赵永禄转头对着丫鬟婆子吩咐道:“还不快扶夫人进去?” 语气前所未有的凌厉,横眉竖眼瞧着有点生气的意思。 卫氏也不拿乔,便依了他,走之前还不忘提醒道:“孩子回来一趟不容易,你好好陪他说说话” 见丈夫骇首,卫氏由着丫鬟婆子扶进了内间。 待珠帘回荡在眼前,他方才回过神正眼看久违的儿子。 屋里就剩下父子俩,赵永禄拍拍儿子的手臂,感叹道:“个子见长了,就是不知道学问长了多少”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乎。和解?” 赵永禄摸着胡子开始考校儿子,眼神意味深长。 少年乍一听见这题目便知道,这是截取了各个部分组合在一起的新题。 他略略思忖一瞬,眸色愈发认真,过了几息才回道:“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 明破“行藏”,暗破“惟我与尔”,以“圣人”代孔子(我),以“能者”代颜渊。 赵永禄见孩子这么快应答,以为是趁一时之快,可听到儿子的答案后,面色稍霁。 为了检验儿子是不是真的沉下心学习,他又问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少年答道:“回也其庶乎,屡空。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君子择义而优则商,...” @选自《论语·先进篇》 他借用圣人之言来自圆其说,虽不是浑圆精简,倒也自有一番风格。 赵永禄板着脸说教:“凡作破题,最要扼题之旨、肖题之神,期于浑括清醒,精确不移,其法不可侵上、不可犯下,不可漏题,不可骂题。语涉上文谓之侵上,语犯下文谓之犯下。将本题意思未经破全或有遗漏,谓之漏题,将本题字眼全然写出,不能浑融,是谓骂题。” 少年侍立一旁,微微抬头,定定地看向上首之人,面色始终保持着得体的笑意。 对于儿子的变化,老父亲很满意,孩子的性子总算是稳下来,他缓缓起身,抬了抬手,示意儿子不用多礼,坐下喝点热茶拉拉家常。 “看来让你出去走走还是大有裨益,性子沉稳不少”“今年可要下场?” 他抿了几口清茶,便随口问了一句。 少年露出一丝犹豫,长辑首回道:“儿子想再等等” “乐阳府里的学子博学渊识,与他们相比,儿子学得不够扎实” 他眼里总是那种云淡风轻的笑意,再无孺慕之情。 老父亲闻言,放下了茶盏,眉头似蹙,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发话了:“学无止境,三人行必有师焉,何必拘泥于此” 少年听着上边的语气不对,便心下一定,毅然回道:“明年吧” “儿子自知性子不定,不敢自专,若是四处游学,广交益友良师,说不定进步更胜从前” 赵永禄第一次这么审视着自己大儿子,他以为是孩子在攒气,故意与家里唱反调,可是孩子的一举一动告诉他:孩子确实不想今年下场考试,他第一次吃了闭门羹,脸色渐渐难看。 “你怎么想着去给卫家拜年?” 大郎早几天回来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希望早早返回乐阳,一则是安心读书,二则是去卫太守处拜年,以示两襟之好。 他儿子又是一拜,解释道:“儿子这一年能进步如此快,还是仰仗卫大人的关怀,于情于理都该去拜拜年,免得人家说儿子不知礼数” 礼法于读书人而言不可废之。 “再者:父亲母亲今年诸事繁多怕是走不开,故而儿子希望不要怠慢了那边,聊表心意” 他尽是捡些好话说。 赵永禄早已琢磨几日,食之不寐,但见孩子如此恳切,又不好拒绝。 大郎又补充道:“正好明辉也有一些家信要呆回去,儿子还在想着怎么推拒” 少年似是有点懊恼,双眼耷拉着,眼神纠结极了。 一听见卫家有家信带回去,赵永禄也不阻拦,只言道:“年关将至,路上不好走,你且万分小心” “切不可贪图一时之快,忘了自身安全” 少年洗耳恭听:“儿子遵命” “这些是儿子从乐阳买来的小玩意儿,祈愿妹妹能欢喜” 他好似不经意间触碰到怀里的东西,惊喜地拿出一个好看的银镯子,呈送到父亲跟前,满脸希期。 丫鬟将镯子送到赵永禄手上时,他微微出神,掂量了几下,确实是实打实的银子。 “你出门在外本就花销多,怎么还如此花费...” 虽是责怪之意,眼里却露出点点欣慰之气。 赵恣程立着,乖觉极了,甫一听到这话,轻笑道:“妹妹诞辰儿子不在,颇为自责” “只盼着她日后不怪哥哥就好” 少年的眉眼弯弯好似天上的弯月,皎洁如玉,说话时满是宠溺之神色。 提起小女儿,赵永禄面色微松,含笑道:“看到你这么爱护怀眠,老夫甚是宽慰” “有时间也和你弟弟走动走动,他性子娇气,不爱走动,你这个做哥哥的,要多担待些” 又是一番寒暄。 等赵恣出门,回扶风院时,月上柳梢头,西风烈,残枝叫。 “咳咳” 他刚走出暖烘烘的秋风院,冷风迎面扑来,冷得不禁寒战一下。 不远处微弱昏黄的烛光随风摆动着,赵恣脸上拢上一丝笑意,快步走过去。 “等久了吧” 常春在原地打转,乍一听见主子声音,简直要哭了。 他连忙走在前面给自家少爷引路,上下打量着主子,见他面色不错,便知道回乐阳这事成了,便低声细语道:“小的不冷,怀民公子之前教香草做护膝,香草试了几次未果,前几日紧赶慢赶总算是做出来护膝,她嫌弃太难看便给了小的,有护膝护着,浑身都是劲儿...” 他冷得小脸惨白,搓了搓手,还不忘说好话。 还没进扶风院,老远就看到院门口两个灯笼在晃荡着。 “回来了”“回来了” 一个黑影从里头窜出来,往赵恣跟前奔去,还碎碎念叨着。 赵恣被人簇拥着,快步回屋去。 刚踏进屋里,“咳咳”就听见了断断絮絮的咳嗽声从里头传出来。 “快将窗户打开通风” 很快呛人刺鼻的炭气扑鼻而来,他命人将窗户打开。 王氏有些犹豫,呢喃着:“公子,这屋里好不容易暖和些,这会儿开窗,您待会儿怎么下榻?” 哔啵~这时水仙端着火笼子往外走,炭火烧得十分旺盛,火星子四溅。 少年微微侧目扫了一眼,还未说话,常春拍着脑袋,惊呼一声:“哎呀!都怪小的” “怀民公子前几日让人捎带了一些黑炭,小的试着烧了一些,说是灰炭,花栗树烧制而成,烟气少不怎么刺鼻,还耐烧,小的放杂物间一时忙忘了” 常春说完这话,一溜烟儿人就不见了。 他很快又回来,手里提着一篮子灰炭。 赵恣捏了一下灰碳,木制较硬,硬邦邦,花纹呈现放射状,清晰可见。 他眉头攒动,勾了勾唇:“就用这碳吧” 这种炭火跟银丝碳差不多,就是名字不一样而已,许是他堂兄烧制的新花样。 其他人也瞧个稀奇,围着那一篮灰碳,左捏捏、右看看。 “好了好了” “天色也不早了,公子要歇息” “你们且去休息吧” 王氏自是看见了主子眼底的疲乏,便发话打发了丫鬟婆子们。 水仙将灰碳垒在火盆边,用小扇轻轻引燃着。 常春还没走,赵恣觑了他一眼,问道:“可是有事禀报?” 他四处看了一下,这才回话道:“怀民公子还给你留了一封信” 贴身小厮将那个竹简递上去,躬身候着。 少年拿着纸张,久久才回神,一旁的王氏瞧着有些不对劲,低声问道:“公子,可是那边出什么事了?” 赵恣:“无事,堂兄这次怕是不能陪我们去乐阳了” 这话一处丫鬟婆子纷纷一脸遗憾。 常春感触最深,嘟囔着:“怀民公子又是教咱们做护膝,又是叫我们烧好碳,懂得多,真是有点可惜” 王氏膝盖上还裹着护膝,有了它,浑身暖融融的,腰不疼了,腿也不疼了,浑身都是劲儿,一想起赵怀民,不免有点失落。 她们的不舍被赵恣看在眼里,他神色怅然若失,“既然教你们那么多,那就好好学,学会了那些东西才是对人家最大的回报” “堂兄有自己的人生,不可能一直拴在我身边” 竹简上已经说明了来意,由于老太太想要说亲,三伯也松口了,堂兄再不下场考试,只怕是要娶个悍妻回家,得不偿失。 这样也好,短暂的分开只为了更好的相遇。 钱家医馆,今日是钱老大夫免费看诊的日子,房前屋后到处都是病人。 卫参这些日子嗓子有点哑了,鼻子也有点堵了,这会儿被药童引进门,在屋里候着。 隔壁传来絮絮叨叨的说话声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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